山風習習,天空中已難見飛鳥,西北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也格外冷。
忽然,站在霍柔風身邊的少女動了起來。
她猛然發力,向着練武場跑去。
練武場是在山坳裡,霍柔風和吳彬彬所在之處地勢頗高,因此,少女跑下去時,還摔了一跤。
她似乎不覺疼痛,木然地爬起來,又繼續向前跑。
場中正在操練的徐士昆見有人闖進來,正要喝斥,霍柔風衝他揮揮手,徐士昆便視如不見繼續操練起來。
吳彬彬跑進練武場,方纔看到的一切變得更加真實,女兵們手持長矛狠狠地刺進草人體內,拔出來,再刺,每一下都是刺在胸口,她們刺得越來越準,越來越穩,不時有喝彩聲傳來。
吳彬彬停下腳步,她怔怔地望着這一切,忽然,有人遞過一支長矛:“拿起來,去做你想做的事。”
吳彬彬下意識地抓住冰冷的長矛,長矛很重,她沒有抓住,咣噹一聲落到地上,險些砸到她的腳。
她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木然的雙眼如同受驚的小鹿,但是很快,她的目光便又被手持長矛的女兵們吸引,一名女兵的長矛刺入草人的腦袋,那草人搖搖欲墜,幾乎倒下,女兵們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有人跑過去,重新加固了草人,還有人衝那個險些把草人刺倒的女兵豎起大拇指,贊她力氣大。
用長矛把草人刺得稀巴爛,一定很痛快吧。
吳彬彬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長矛,長矛太重,她只能費力地拖着向前走,但是她沒有停下腳步,長矛在她的身後畫出一條曲曲彎彎的痕跡。
終於,吳彬彬走到草人面前,正在排隊刺殺的女兵們停下手裡的動作,好奇地望着面前這個明顯是大家閨秀的少女。
吳彬彬費力地拿起長矛,向草人刺了過去。
咣噹,長矛再一次落到地上,沒有人笑她,也沒有人說話,大家自覺地向後退了退。
這一次,吳彬彬沒有彎腰去撿地上的長矛,她望着那個草人,目光呆滯而專注,忽然,她向草人撲了過去。
她像瘋了一樣,撲到草人的身上,又抓又咬,“啊啊啊”,一聲一聲如同野獸一般的嚎叫從她口中發出來,令人不寒而慄。
誰也沒有勸阻她,初時大家都在看她,後來有人別過臉去,還有人悄悄抹了把眼淚。
她們不知道面前狀如瘋狂的少女經歷過什麼,但是她們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絕望和仇恨。
雖然各自的經歷不同,但是今天站在練武場中的女子,至少有九成是從絕望中走出來的。
她們知道當兵就要打仗,她們也知道打仗就要死,可是她們還是來當兵了,因爲除了當兵,她們已經沒有出路了。
要麼餓死,要麼被賣到青-樓,要麼被男人活活打死,既然如此,爲何不堂堂正正死在戰場上?
曾經她們也和麪前的少女一樣,沒有拿過長矛,不知道怎樣殺人,除了流淚,她們什麼也做不了。
草人終於倒在地上,吳彬彬卻還沒有停下來,她一口一口撕咬着草人身上的茅草,草人四分五裂,她整個人趴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沙石,她喘息着,聲嘶力竭地嚎叫,臉上溼淋淋的,也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站在高處看着這一切的吳欣欣早已泣不成聲,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吳彬彬。
此時的吳彬彬讓她感到害怕,但也讓她感到痛快。
那種痛快淋漓的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就像是一個人忽然被插上了翅膀,在天空中展翅高飛,飛向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姐姐是插上翅膀了吧?
回榆林的路上,吳彬彬一直看着窗外,初冬時節,四處蕭瑟,沒有風景可看,可是吳彬彬卻看得目不轉睛。
“姐,你看什麼呢?”吳欣欣問道。
吳彬彬轉過身來,目光依舊木然,但卻有了焦距。
“你下次來的時候,也帶我一起來,行嗎?”
她說話的聲音細如蚊蚋,吳欣欣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好啊,九娘子好像很喜歡你呢。”
“喜歡我嗎?”她有什麼可讓人喜歡的,她已經髒了......
“是啊,我看到她拿了長矛遞給你呢。”
“啊,那是她啊。”
轉眼便到了大年初一,一大早,謝紅琳便拿出一幅畫像,讓霍柔風和她一起參拜。
霍柔風看着畫像上站在一側的小女孩,不由咧嘴,九爺這輩子真沒白活,就說自己向自己磕頭這種事,你們誰有過?
晌午時分,展懷就從榆林趕過來了,昨天他沒能回來與霍柔風一起守夜,早在路上就想了一大堆甜言蜜語,可是見到霍柔風后,卻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因爲霍柔風衝着他一通嘰裡瓜啦。
“昨天女兵營裡唱山歌,還和男兵營對歌。”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藍英嗎?她的山歌唱得尤其好。”
“金豆和小乖也跟着一起唱,尤其是小乖,唱得毛骨悚然,有膽小的都捂住耳朵了。”
好吧,沒有他的時候,小九玩得也很開心。
“小九,我有十來天沒有看到你了,你好像長胖了。”
“纔沒有,我一點都不胖。”
“我不信,要不你讓我抱抱?”
“去你的,我娘說沒有成親之前,不讓我和你摟摟抱抱的。”
展懷大吃一驚,怎麼了,岳母大人爲何連這個都知道?
“小九,我就抱一下。”展懷有些難過,爲何要明年才成親?
“好啊,不過我要先抱抱你,你好像瘦了呢。”
話音未落,霍柔風的雙臂已經環在了展懷腰上,她擡頭頭來,揚起下巴,在展懷的下巴上親了一口。
淡淡的水蜜桃味兒縈繞在鼻端,展懷感覺自己的身子都要飄起來了,小九就是這麼可愛,總要搶在他前面揩油。
霍柔風親了一下,咂咂嘴,嗯,還是熟悉的清爽,味道不錯,再來一口吧。
第二口,她老實不客氣地親在展懷的脣上,但是這一次,她沒能順利逃脫,展懷的一條手臂緊緊擁住她,另一隻手則按在她的後腦勺上,當她蜻蜓點水親了一下準備離開時,他卻沒有讓她順利逃跑,而是繼續加重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