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霍柔風已經輾轉秦嶺和大巴山,回到了馬場。
她帶回來五百女兵,還有二十多個小女娃,大的八、九歲,小的只有五六歲,另外還有十幾個年過三旬的婦人,有的婦人還帶着小娃娃。
這些女娃中,有的是她在路上遇到的乞兒,有的是村子裡無依無靠的孤兒,甚至有一個是她和花四娘從兩個大漢手中救下來的。
而那十幾個婦人,個個面黃飢瘦,有幾個還病着,她們大多都是沒了男人,無依無靠的苦命人。
鍾夫人先是看了那五百女兵,見都是山裡出來的年輕女子,雖然有的面有菜色,但是都還年輕,過上一陣子就能調養過來。
鍾夫人忍不住對若水嬤嬤點點頭,若水嬤嬤忙道:“奴婢還是頭回見到女兵的,瞧瞧,個頂個的精神,九娘子的眼光就是好。”
可是當鍾夫人看到那堆孩子和婦人時,就不由得皺起眉頭,進到屋裡,她問霍柔風:“小九,這些人你準備如何處置,養在馬場裡嗎?”
霍柔風道:“馬場裡的人手夠用了,我可不養閒人。”
好吧,鍾夫人準備一會兒就讓若水嬤嬤把生活費送到帳房,免得未來兒媳當她是閒人。
“我問過了,這些婦人大多都會紡線織布,另有幾個會女紅的,即使比不上城裡的針線婆子們手工好,縫縫補補也是會的。我想開個作坊,讓婦人們帶着那些小女娃,紡線織布做衣裳,私兵們的四季衣裳都由她們來做,若是人手不夠,還可以再招。”
還有一個想法,霍柔風沒有說出來,她想觀察一下那些小女娃,當年高夫人有一支從小培養的女查子,直到現在,展懷依然還用着女查子,就像花三娘和白水仙那樣的女查子。
女查子的事,展懷不清楚,鍾夫人一定是知道的。
霍柔風繼續說道:“這些小女娃都是無父無母無宗族庇護的,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我就是看上她們宛如白紙一般,從這會兒就開始培養,說不定以後能成爲針線巧手呢。”
她用眼睛的餘光瞟向鍾夫人,見鍾夫人的眉頭動了動。
霍柔風把想說的都說了,把腦後的馬尾拈起一縷,繞在手指上甩來甩去,晃晃悠悠地走了。
見霍柔風走遠了,鍾夫人對若水嬤嬤道:“要安置這麼多人也不是容易的事,範嬤嬤和采芹這兩日就要回京城了,你就多去那邊看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尤其是那羣小女娃。”
若水嬤嬤心領神會,嗯了一聲,主僕二人便繞過了這個話題。
兩天後,範嬤嬤和采芹跟着霍家商隊回了京城,臨走時兩人千叮嚀萬囑咐,采芹恨不能拉着自家九爺一起回去,可是終究還是要走了,霍柔風也很難過,她知道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她緊緊抱着采芹不肯鬆手,嗚咽道:“等爺去了京城,到你家吃飯去。”
“奴婢給您蒸羊肉包子......”采芹說不下去了。
九爺什麼時候才能回京城呢,采芹不知道,範嬤嬤也不知道,她們甚至不敢去想。
霍柔風拍拍采芹的肩膀,眼裡有淚,嘴邊卻是笑嘻嘻的:“你放心,九爺一定會回京城的,到那時你記着提着羊肉包子,到城門口接我,爺聞到羊肉包子的香味,就知道是我的采芹來了。”
“嗯,奴婢到時蒸上一大鍋羊肉包子,給九爺送到城門口。”
“好啊,就這樣說定了,等你兒子成親時,爺送座京城的莊子給他,爺說話算數,你別忘了拿小本子記上。”
算數,當然算數,九爺答應給采芹的嫁妝可是一樣也沒漏下,如今采芹嫁了,又輪到采芹的兒子了。
送走了範嬤嬤和采芹,霍柔風便接到了張昇平的飛鴿傳書。
張昇平和他的人已經接到了謝紅琳,一行人化妝成攜帶女眷的行商,正往榆林而來。
霍柔風大喜過望,娘來了,終於來了。
展懷得知後,立刻派了花四娘帶着一隊人去接應,拿的是榆林總兵府開出的路引,從宣撫到榆林,一路上都要買帳。
馬場裡的宅子已經修葺完工,霍柔風早就請鍾夫人住進去,鍾夫人不肯,依然和霍柔風一起住在小院子裡。
如今聽說謝紅琳快要到了,鍾夫人便答應住了進去。
十幾天後,謝紅琳終於順利到了馬場,從去年到現在,母女二人又有大半年沒有見面了,只不過這一次,謝紅琳真如信上所說,身體大好了。
霍柔風抱住她時,她的右手雖然吃力,但還是在女兒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她坐在臨窗的大炕上,雖是病中,卻依然優雅從容,不怒自威,那是煊赫世家代代傳承的底蘊,也是謝家女子與生俱來的氣勢。
鍾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如萬馬奔騰。展家藏着一幅畫像,畫像上的女子身穿龍袍,頭戴皇冠,端坐龍椅之上,在她身邊站着一個垂髫女童,一派天真.
那幅畫像珍藏在國公爺書房的暗格裡,是展家祖上傳下來的,每年的大年初一,他們夫妻二人連同嫡長子展忱,都要在畫像前行三跪九叩大禮。
這是自第一代閩國公和高太夫人時,便傳下的規矩。
鍾夫人嫁進展家三十多年,也在那幅畫像前拜了三十多年,但是在接到展懷書信之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親眼看到與這畫像血脈相連的人。
霍輕舟和霍柔風的相貌可能更多的隨了高家人,而面前的謝紅琳乍看上去,卻和畫像上的女帝有三四成相像。
鍾夫人呼出一口氣,曲膝行禮:“展門鍾氏見過謝夫人。”
謝紅琳微笑:“我身子不便,你不用多禮,你能來這裡,我很高興。”
霍柔風見了,連忙扶了鍾夫人上炕坐了,謝紅琳看了女兒一眼,道:“我和鍾夫人閒話家常,你出去玩吧。”
聞言,鍾夫人也笑着對霍柔風眨眨眼睛。
霍柔風立刻就明白她們二人要說什麼了,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