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星心中慘然,心道:“他真的是我爹嗎?世上真的有這樣的爹?”
連星望着母親那張略顯憔悴的臉,實是不知該如何跟母親開口。
連城抓住連星的手,道:“他真的是你爹啊。”看到連星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反而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之情,心中一急,連城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連星咬着嘴脣,低聲道:“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別的事情回去再說好嗎?”
連城無奈之下,也只有點頭。
連星問道:“娘,你是如何來到這裡?”
連城嘆了口氣道:“孃的病被你爹治好了以後,就和你爹在連家堡一直在等你的回來。那連家堡依山傍水,又是處在深山之中。外面世道雖亂,這連家堡倒也平安無事。誰知半個月前,忽然來了一羣窮兇極惡的大漢,不由分說就將我和你爹帶到這裡。一直這樣看管,倒也沒有受什麼皮肉之苦。只是行動不得自由。
我和你爹什麼也不擔心,只是擔心你在外面是否平安。天可憐見,終於有看到你了。”說着說着,連城眼圈一紅,又差點掉下淚來。
連星安慰道:“娘,你不是又見到我了嗎?以後咱們娘倆再也不會分開了。”
連城點點頭,道:“是啊,咱們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了,咱們就回那連家堡去,在哪裡種上幾畝薄田,然後給你娶妻生子,豈不是好。”
大魁在一邊笑道:“連大媽,連星已經有心上人了,你就等着回家抱孫子吧。”
連城大喜,顫聲道:“是嗎?連星,你快告訴媽,是哪家姑娘,人長得漂不漂亮?”
連星還未說話,大魁又笑着接口道:“那姑娘姓龍,人長得漂亮極了,連大媽。”
連星瞪了大魁一眼,喝道:“別胡說。”這是大魁和他第一次提起那小龍女,連星心中忍不住一酸。
自己自從和小龍女分別之後,心裡總是強自壓抑,不去想小龍女。總是想到自己乃是將死之人,再惹相思,徒然自苦,復有何益?也就不再去想。
待得身上的九轉還魂針奇毒被鐵破碑解了之後,那股壓抑着的思念又從心底隱隱而生。遇到大魁之後,大魁不提,自己也不好意思宣之於口。此時,聽大魁首次提起小龍女的名字,心中又是一動。便想向大魁詢問小龍女近況如何。
轉念一想,此刻自己身上還有許多事情未解,不如等諸般事情告一段落,再去問詢大魁,也自不遲。
連城瞪着連星道:“孩子,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跟娘說?”
連星沉聲道:“娘,咱們先回家好不好,一切事情,我回去慢慢再跟您說不遲。”
連城點點頭。
四人收拾一下,剛欲走出門口。突聽一聲慘呼從走廊的另一頭遠遠傳來。
四人臉上俱都變色。
慘呼聲響了一下立即停止。似乎被人從中生生截斷一般。
連城顫聲道:“連星,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連星沉聲道:“娘,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和大魁去看看。”
說罷,向大魁一招手,兩人走出這間屋子,沿着那條走廊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慢慢走了過去。
吳真閃身擋在連城身前。二人都在爲連星和大魁暗暗擔心。
連星和大魁循聲望去,只見那聲音竟似從那第一間屋子中發了出來。
二人躡手躡腳走到那第一間屋子門前。貼身在屋子一側,側耳傾聽。
只聽屋內傳出大嚼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咀嚼食物。
連星和大魁慢慢將頭探了進去。只覺一股冰寒的氣息從裡面直撲而來。
二人身上都是一寒。
那股寒氣甚是古怪。彷彿能將人凍到靈魂深處一般。
二人都是一鄂。不明白這股寒氣從何而來。
二人探頭往裡面望去。只見這屋子角落角落之中一個圓乎乎的物事正在俯伏地上。不住啃食那黃衣少年的屍體。
連星和大魁都是大駭。
大魁望向連星,眼中似乎在問:“這是什麼東西?”
連星搖了搖頭。這圓乎乎的物事就像一具蠶蛹一般,只是較之尋常蠶蛹大了不知多少倍。身上一層透明的肉殼,隱隱約約的露出裡面的內臟。
那黃衣少年已經死去,似乎是被這肥肥的蠶蛹一般的物事奪去了性命。
連星突然想起一事,拉過大魁的一隻左手,伸出手指在大魁的左手掌心寫了兩個字——寶寶。
大魁霍然明白,點點頭。
二人同時想起,初進這間屋子時候那黃衣少年口中所說的寶寶。
那個碩大木桶中的寶寶!
二人擡頭望去,果然只見那個碩大的木桶已然傾覆,倒在地上,裡面空空如也。
二人對視一眼,都是心中一寒,想不到那個木桶中的寶寶竟然就是眼前這個大嚼黃衣少年的怪異蠶蛹!
只見那蠶蛹還在不住大嚼黃衣少年的屍體,片刻之間一隻胳膊已然吞入腹中。
連星和大魁看得心驚肉跳。
忽聽身後一個低低的聲音道:“這只是冰蠶。”聽聲音是吳真的聲音。
大魁和連星轉過身來,只見吳真和連城已經慢慢走到二人身後。
只聽吳真擺了擺手,示意二人走到外面說話。
連星和大魁慢慢往後推開一些,離那屋子稍遠。
吳真低低道:“這是冰蠶。只有巴顏科拉山中中才有。尋常冰蠶只有一尺來長,這隻冰蠶如此之大,世間罕有,想必是搬山老祖用藥催化,乃至長成如此之巨。”
大魁駭然道:“這我師祖煉製這種冰蠶,豈不是跟那個洞元天尊一樣?”
連星點點頭,道:“這都是妖術,和那洞元天尊無分軒輊。”心道:“搬山老祖又是什麼好東西了?連自己的同門師兄也盡都死於他手,這搬山老祖的心性可知。”
連星他們四人已經退到走廊之中。
連星低聲道:“我看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爲是。這藥人房中處處透着古怪。”
大魁點頭稱是。
吳真忽然臉上掠過一抹恐懼,低聲道:“咱們恐怕走不了了。”
大魁奇道:“怎麼?”
吳真目光望向二人身後。
二人轉身望去,只見那隻冰蠶不知何時已經慢慢爬了出來。橫在這走廊盡頭。碩大的腦袋上兩隻小眼死死的盯着四人。
四人都是身上發冷。
連城情不自禁雙手分別抓住吳真和連星的手。
二人都是感到連城的一雙手冷的像冰一樣。
吳真低聲道:“別怕,有我呢,”
連城點了點頭。
連星握着連城的手緊了一緊。
連城知道,那是在告訴她,還有兒子在她身邊。
吳真向連星望去,而連星也正向吳真望了過來。二人眼光一觸,立時移開。
這一瞬間的目光相視,吳真看見連星眼中有一種古怪的表情。
吳真心裡一沉,心中那種感覺苦澀難言。
連星卻是心亂如麻。看來母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僅自己,還有眼前這個歷經滄桑的吳真。……
連星心中一陣恍惚。
大魁低聲道:“連星,咱們快走,這隻冰蠶向咱們過來了。”
連星擡頭一看,果然,那隻碩大的冰蠶已經慢慢向四人這面蠕動過來。
四人急忙後退。
那隻冰蠶繼續蠕動着追了過來。
四人退到第三間門口時。看見房門虛掩,大魁一腳踢開,闖了進去。其餘三人跟着闖了進去。
然後,便將門緊緊關上。
四人進到屋中,驚魂稍定,回頭一看,忍不住又是嚇了一跳。
只見屋中擺放着十餘口碩大的木桶。每一個木桶都有一人來高。
桶中滿滿的裝着一種紫紅色的液體。紫紅色的液體就像血水一樣。在這血水中竟然飄着一顆人頭!
每一個木桶中都有一個人頭靜靜漂浮。
雖然是白日,屋外豔陽高照,屋內四人還是不由自主的感到身上一寒。
只見那十餘個人頭都是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
連星心中一動,低聲道:“大魁,這是不是你爺爺練的藥人?”
大魁摸摸腦袋,道:“好像是。”
連星奇道:“咱們是倒鬥摸金,師祖煉製這藥人又有何用?”
大魁嘿嘿笑道:“這就要問他自己了。”
大魁話音未落,門上忽然傳來通通的撞門聲。
連星臉色一變,道:“不好,那冰蠶追來了。大魁你先頂着點。”
大魁奮力頂住。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門外面傳了過來。
大魁運起全身力氣相抗,這才勉強抵住。跟着大魁又覺一股寒氣透門而入。
這股寒氣轉瞬間傳到大魁身上,大魁只冷得全身格格直響。牙齒不住打顫。忍不住對連星道:“連星,你快些,我支持不住了。”
此時,連星已走到那木桶跟前,一磨腰,抱起一個木桶,放到門前。將門頂住。
大魁這才急忙站起身來,退到一邊。
連星笑道:“你怎麼了?”竟然這麼一會功夫也堅持不住?”
大魁臉色慘白,瞪了連星一眼,道:“你自己試試看。”
連星一笑,轉過身來,登時駭然。只見堵住門口的那個木桶中的血水已然慢慢凝結。而門外一股冰寒的氣息還在不斷的往裡涌了進來。
吳真失聲道:“不好。這隻冰蠶正在吞吐寒氣,咱們現在要趕緊想辦法出去,否則的話,這間屋子慢慢就會變成一個冰窖,活活把咱們凍死在這裡。”
連城顫聲道:“那怎麼辦?”一時之間嚇得六神無主。
連星沉聲道:“娘,不用擔心,有我在呢。”
四人只聽那冰蠶撞門聲越來越響。那扇板門也在不住晃動。若不是有這一個木桶相攔,那扇板門早就已經被這隻冰蠶撞得四分五裂。
連星身形在這屋子中提氣一縱,縱身躍過這十餘個木桶。輕飄飄的落到那屋子後面牆壁跟前。
吸了口氣,從懷中取出那柄匕首。站到牆壁跟前,伸出右手,勁力到處,匕首在牆壁上畫了一個圓圈。然後,又將匕首收入懷中,雙掌向前猛力推出!
只聽轟的一聲大震,磚屑紛飛之中,那屋子牆壁上赫然出現一個圓洞。
連星招呼道:“娘,咱們從這裡出去。”
大魁早就已經把那十餘個木桶挪出一個縫隙,
吳真扶着連城慢慢走了過去。
大魁手持玄鐵棍在後殿後。
吳真和連城剛剛走到那洞口跟前,就聽後面砰地一聲,那兩扇板門已經被冰蠶生生撞破。
那裝着藥人的木桶骨碌碌滾到一邊。
那木桶裡的血水也早已凍成一塊寒冰,並未流出桶外。
冰蠶慢慢蠕動着爬了進來。又向四人追了過去。
連星急忙讓吳真扶着連城,從那個洞口爬了出去。然後,再依次是吳真,大魁,連星直待大魁出去以後,這才由着那圓洞也爬了出去。只聽後面一陣撲通撲通之聲不絕於耳,似乎是那些木桶被冰蠶一一撞翻。跟着就是一股血腥之氣從屋內傳了出來。
連星,大魁,吳真,連城四人站在外面,遊目四顧,只見這藥人房屋子後面居然是一片清幽的青竹林。
這一片青竹林大概有數畝方圓,人在其中,由然生出一股清氣。
大魁道:“連星,咱們往哪裡走?”
連星還未說話,突聽遠遠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還去哪裡?都留下吧。”
聲音中透着一絲威嚴。
連星大魁,吳真三人俱都臉上變色。
只有連城莫名其妙。不明白這三人爲何聽到這個蒼老的聲音竟然齊齊臉色大變。
這個蒼老的聲音正是那搬山老祖歷開山所發。
連星大魁,吳真都是心中暗暗叫苦。
這歷開山竟然來到這裡。四人再想離開這裡,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只見歷開山臉色鐵青,慢慢從竹林之中走了出來。
連星心中一動,這老兒又如何得知四人跑到這藥人房來?難道是那黃衣少年的驚呼聲將搬山老祖招了過來?
歷開山身後還跟着五人,卻是金壽陽,關玉門,歷彪,米博遠,方六一這五大弟子。
歷開山一擺手,這五大弟子立時合圍起來,將連星大魁。吳真四人緊緊圍在中間。
關玉門和米博遠,方六一都是臉上帶着獰笑。
金守陽緊咬嘴脣,神色間似乎有些不忍。
歷彪臉色依舊鐵青。
歷開山喝道:“將這四人拿下。”
五大弟子慢慢向中間擠了過去。
連城被嚇得瑟瑟發抖。吳真急忙護在連城身前。
連星心道:“看來今日要大開殺戒了,否則的話母親難免傷在這裡。”
大魁從背後抽出玄鐵棍。目光炯炯盯着衆人。
歷開山大聲喝道:“大魁,你還不出來,難道真要跟這孽徒死在一起嗎?”
歷彪臉色更加難看。
歷彪望了大魁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又沒有說。
大魁大聲道:“我和連星是結拜兄弟,生願同生,死願同死。”
連星心中感激,低聲道:“大魁,你的心意我領了,你還是站到那面去吧。”
大魁大怒,轉回頭,對連星道:“連星,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枉我和你兄弟一場。”
連星心道:“說不定我和我娘還有吳真轉眼間就要命喪當場,我還是不能讓大魁陪我枉然送了性命。”一橫心,道:“你還是走吧。”
大魁瞪着連星,顫聲道:“你你哄我走?”
連星板着臉,冷冷道:“不錯,你走吧,”
大魁顫聲道:“爲什麼?”
連星不敢再看大魁的眼睛,側過頭去,冷冷道:“不爲什麼。”
關玉門冷笑道:“大魁,還是趕緊過來吧,連星已經不認你這個兄弟了。”
大魁瞪着連星,死死的盯着連星。彷彿要看進連星的心裡。
連星側過頭。不敢和大魁目光相望。連星只怕和大魁目光一望,就會讓大魁看出自己心中的那份不捨。
大魁深深吸了口氣,大聲道:“我不會離開你的,連星,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是怕我在這裡枉然送了性命。可是,我一定要在這裡陪着你。咱們兄弟同生共死。”
連星心中感動,伸出左手一把握住大魁的左手。
關玉門哈哈一笑道:“小娃娃,說的倒是好聽,大魁,我問你,你真的不怕死嗎?”
大魁揚起頭,傲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