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家傳的鼻菸壺,賣了100塊錢,說起來,在那年頭這也算是筆不小的數目了,可再多的錢也不夠我跟胖子兩個揮霍的。這不,等我跟胖子準備奔赴陝北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時候,又已經身無分文了。
就這樣,我跟胖子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上了開向陝北的火車,就這麼被載着,轟隆隆地遠去,直開向溝壑縱橫的陝北黃土高坡。
……
……
天,是黃的,一起風,便黃塵漫天。地,是破的,千百年的侵蝕,讓黃土高坡上佈滿了溝壑,就像臺上發言的老支書那張爬滿皺紋的臉。
坐了幾天火車,來到這鳥不拉屎的窮山溝裡——柳樹村,第一眼看到這名字中帶着“柳樹”,實際上一點綠星都沒有的土地,第二眼看到那些穿得破破爛爛的當地老農,再聯想起蹲在門口就着涼水,咯嘰咯嘰地啃着窩窩頭的婦女,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早聽說過陝北窮,卻沒想到窮成這樣。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日子本來就沒指望,不過……總不能吃那玩意吧,這能啃得動嗎?看到那硬得跟石頭有得一拼的糧食,我牙根就一陣陣發軟。更讓人絕望的是,聽臺上講話的那位李支書的口氣,這窩窩頭還不管飽……我當場兩眼一黑,倒在了胖子的懷裡。
剛來到這鬼地方,身上的黃塵都沒抖乾淨呢,誰有興趣聽李支書那老頭嘮叨,除了我和胖子,一行的還有兩女兩男,一齊打起了哈欠。好在李支書也知趣,交代了兩句就不說了,當然,也可能是他沒詞了,我惡意地想。我們找他領了上頭髮下來給我們知青的口糧,然後就搖搖擺擺地回到分配給我們的窯洞,開始了農民生涯。
夜裡,我睡得正香呢,夢到我在老莫,叫了一桌子的菜——紅菜湯、奶油烤魚什麼的。正要開吃,服務員上來了,問:“魚子醬要嗎?”我不知哪來的底氣,說了一聲好吃好喝的儘管上。好半晌,那服務員愣是沒動靜,我當場就火了,擡頭一看,媽呀,是李支書那張皺巴臉,還裂開嘴衝我直笑呢!
我霍着坐了起來,嚇醒了。看了看四處漏風的窯洞,跟夢裡反差太大,實在接受不了啊!我正在搖頭嘆氣,那頭胖子也醒了。
他捅了捅我,小聲說:“濤子,睡不着?”
“嗯!你怎麼也睡不着,上次不還跟我吹着嘛,說你一沾地就能睡,咱這條件是差點,但好歹還有個炕頭!”
胖子沒搭我的話茬,也學我坐了起來,抹了抹頭上的冷汗,說:“早睡着了,剛夢到在老莫吃飯,正吃得歡呢,滿桌的菜全變成窩窩頭,把我牙都崩了……”
嘿,我一聽樂了。不愧是哥們啊,連作的夢都差不多。
“濤子,剛黃建國他們數了數,我們的口糧根本撐不到麥收,還差好幾月呢!你說,咱哥倆怎麼辦?”
黃建國就是跟我們一道的一個男知青,剛一回到窯洞,我就一頭倒炕上沒知覺了,清點糧食什麼的都是他們做的。
“怕什麼,村裡難道還能讓我們餓死!毛主席說了,咱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總不能把咱們變成可以‘餓死’的子女吧!”
我這是強撐,想來胖子也明白,剛看了看村裡的情況,餓死人只怕還真有可能。
“剛我聽李老頭說了,咱這地界,柳樹村,地貧着呢!遇到好年景還能混個半飽,要不全村都要到縣城裡討飯去!”
“討飯?”我一聽臉就白了,雖然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到,但我心裡有數,就咱哥們現在這臉色,扮鬼嚇人都不帶化妝的。
“是啊,村裡人說了,十年裡頭最多隻有3年光景還可以,不用去討飯!濤子,你說這都什麼事?過兩月就斷糧了,咱總不能也跟着討飯去吧!”
“哼!討飯?咱丟不起那份,到時看哥們的手段,憑咱這‘手藝’混頓飽飯沒問題!”
……
……
兩月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
我蹲在黃土地上,一邊撥拉着地上的黃土,一邊看着夕陽西下,心中咒罵不已:你丫的賊老天怎麼黑這麼快,眼瞅着就到晚飯時間,可家裡連窩窩頭都沒有了,拿什麼祭咱的五臟廟?
胖子挑完了水,走過來蹲在我身邊,掏出一跟旱菸卷遞了過來,我們倆就這麼一邊抽着一邊對着落日唉聲嘆氣了好一陣子。
所謂旱菸卷,就是弄點旱菸絲,用寫過的作業紙捲起來,就這,我們哥倆也不多了。
“濤子,你那還有東西沒,咱再找老鄉換點吃的去!”
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早沒了,難不成你還想把我穿的這身也給扒了?”
“那怎麼辦?濤子,你上次不是說看你的手藝嗎?看你這幾天活也不幹,整天就在這黃土疙瘩上晃悠,怎麼,有眉目不?”
“這個……沒找着!”我臉皮雖厚,可也經不住這,開始發燙了。
“敢情你丫的蒙我呢,還摸金校尉世家?連個墓都找不着”
“這可怪不得我,摸金行裡分金定穴的尋龍訣,我老張家不是沒傳下來嘛!”
每次想到這我就鬱悶得不行。我曾爺爺雖是摸金世家出身,但摸金校尉的看家本領“尋龍訣”卻沒學到手。摸金校尉不是那些個沒品的盜墓賊,是倒鬥行裡的老門派,行事講究留有後路,做事不做絕。像我老張家這樣的世家,不止倒斗的時候講究這些個規矩,就連對自己也講究留個後路,免得斷了香火。每代每房,都要尋一個男丁,不得學這祖上傳下來的摸金髮丘的手藝。畢竟,再高的手藝也難免有失手的時候,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擅泳者溺於水也,不懂摸金的手藝就不會去倒鬥,至少能給老張家留個香火。
我曾爺爺——張四爺,正好是他那輩挑出來留個香火的人,所以嘍,祖傳的尋龍訣就沒學到手。不過許是血脈的原因吧,老爺子從小就對倒鬥這行感興趣,雖然學不得那分金定穴的奇術,卻把摸金校尉一門的機關易數之學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位張四爺也着實了得,年長後以道士身份,遊蕩四方,看相算命爲生,以他老人家的易數造詣,很快就聲名雀起,人稱金口玉言張四爺。見多識廣,並與家傳之學互相印證之下,竟有所成。年齒漸長後便不再遊蕩,娶妻生子,並著有一本《尋龍補遺》留與後人。其中分爲易、術二篇,易者記載了易數機關之學,術者則是張四爺遊蕩江湖時學來的幾手茅山派畫符捉鬼的小伎倆。他老人家一生以未能學得尋龍訣爲憾,故稱爲尋龍補遺。
那本祖傳的《尋龍補遺》早讓我學得差不多了,只要到了地頭,相信憑咱的手段倒個鬥那是不在話下。可是,沒有摸金校尉祖傳的風水之術,根本找不到古墓,這下真是巧夫難爲無米之炊了!
“這麼着吧,咱去找李支書那老頭問問,這附近有啥古墓沒,省得這沒頭蒼蠅似的亂找。等到了地頭,就看哥們的手段吧!”
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看來只好到李支書那裡去碰碰運氣了!一般周圍有什麼古墓,村裡的老人一定是多少知道點的。
就這麼,我跟胖子兩個人晃晃悠悠地朝李支書加的窯洞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