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夜似乎要從姬明幽精緻的臉龐上找出這個如此聰明女子的心機由來。姬明幽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人不由自主的心驚膽顫,但是她的臉色仍舊是一如平常,只是變得冷淡了不少。她怕是早已知道了我跟陸青崖的關係,纔會一再地點破。她不會是以爲青崖拿走的《天道九章》落在自己的手裡吧。駱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這樣想的話恰好可以說明姬明幽的旁敲側擊。脫口就說出:“姬師姐,我這裡又沒有《天道九章》,你想多了吧。”
姬明幽忽而微笑起來,“我只是順口說說,奈何山與與天道五門不常走近,這些東西本來你們都應該知道的。”
駱夜見她沒有刻意來追問,接着說道:“我師父常年不在奈何山,老骨頭又不怎麼說起天道之時,對那些不甚瞭解,多謝姬師姐提點。”
“老骨頭?”姬明幽詫異地反問道。
駱夜想起那滑稽樣子,笑了笑,“我平時就叫他老骨頭,是奈何山的長輩。”姬明幽嗯了一聲,轉身繼續向前走。
兩人穿過了硯島最狹窄的走廊,向前院的修道場走去。姬明幽與駱夜沿着湖邊偏僻的小徑,來到修道場邊角的一座小土丘之上。墨香池弟子衆多,除了已經出師了的、外出歷練的、師門長老帶去修煉的,留下仍舊有數百人之多。站在土丘之上俯視整個修道場,人羣在雪白的地面上格外醒目。墨香池的弟子三兩成羣在一起對練,不遠處傳來師兄們對入門不久弟子修煉的大聲吆喝。唐大牛的粗大嗓門就夾雜在其間。
唐大牛是墨香池掌門離塵子的弟子之一,入門已經有六年之久。同門師兄弟絲毫沒有因爲他是長門弟子而把他看的多高,因爲他道門玄功實在是太過差勁。同時入門的弟子之中突破到馭心層的已經不少了,自己始終在斂氣層次徘徊不前。師父每次見到自己都稱讚說自己基礎功訣十分牢靠,他知道師父這是在安慰自己。說自己完全不在乎那是騙人的,畢竟他也希望能夠像大師兄徐襲冕一樣受人尊重,而不是被指使來指使去。說到徐襲冕,同門之內唐大牛最欽佩的的人就是他。
墨香池弟子之中以徐襲冕和龍天賜兩人爲首,龍天賜與自己同爲長門弟子,徐襲冕卻是三師叔玄風子的首徒。龍天賜出身九州世家,爲人頗爲高傲,從不對平輩弟子假以辭色。徐襲冕卻是格外的親近同門,對任何師兄弟都熱心指點,唐大牛自然也受惠不少。
入門不久的弟子通常先由師兄帶着修行,宗門長老監督,等到入門一年之後再讓首座擇徒授業。唐大牛雖然沒有過人的道門玄功,離塵子以他玄功基石牢靠、爲人踏實,讓他帶領一衆新弟子修習。唐大牛雖然不是愛慕虛榮之人,看到那些新來的弟子的崇敬景仰的眼神,仍舊是得意不已。連續幾天下雪,有的師兄弟已經請求長輩停了修業,唐大牛依然督促着自己領派的那衆弟子。自己天賦不及旁人,但耐性和寬厚總還是有的。
看到衆位新弟子強忍着寒凍修習,臉色冷得烏青。唐大牛想到自己昔日也和他們一樣,心中不由得一軟,招呼他們先停下來歇息一下。新來的弟子
之中年紀最大的夜不過十二三歲,最小的纔有七八歲左右,正是貪玩的年紀。一聽到歇息下來,紛紛歡呼雀躍,捏起雪球相互投擲。
有個弟子的眼力極佳,看着遠處土丘上有兩個人在端視這邊。“大師兄,那個長得那麼漂亮的大姐姐是誰啊?”墨香池這次收徒時間還不到四個月,宗門一些長老平時深居簡出,新來的弟子自然是多不認識。
唐大牛順勢望去,不遠處的土丘上一個明黃身影風姿綽約。姬師姐怎麼會來修道場,又瞥見到旁邊的那個消瘦青年,愣了一下,立即想起來最近的一些風言風語。頓了片刻,招呼過來一個機靈小子,在耳邊細語了幾句,那小子聽完就立刻向內院跑去。
唐大牛躊躇了一下,吩咐修習弟子自行去玩耍,轉身向土丘走來。
駱夜看到走來的那個壯實青年,面孔寬大、雙眉濃重,看似極爲敦厚老實。沒等來人說話,姬明幽先開了口,“唐師弟,有你這樣耐心細緻的領航弟子真是墨香池和那幫孩子的福氣,掌門師伯的眼光總是比旁人高出一籌。”
唐大牛本來黑沉的臉紅得有些發紫,顯然這話極爲受用。“姬師姐擡舉了,墨香池有姬師姐,徐師兄這樣天賦卓絕、才華橫溢的弟子纔是榮光。”
“大牛的話不錯,如姬師妹這般便是九州修行門派也是絕無僅有。”不遠處又走來一羣青年男女,看服飾都是與唐大牛他們一樣的平輩弟子。
姬明幽淡淡的回了一句:“龍師兄擡舉了,九州才俊輩出,像明幽這樣的猶如過江之鯽,只有紫竹林的楚師妹纔是舉世無雙。”
駱夜道胎被破,玄功散盡,靈識幾乎與常人無異。聽到聲音時才發現一羣人走了過來,說話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軒昂俊朗青年。暗想姬明幽擡舉人貼切而不落痕跡,來人說話卻是一派傲然的說教語氣,誰都能聽出這是明擺的吹捧討好。姬明幽似乎也不承情,讓他吃了口悶氣。
龍天賜幾人都領派有帶領新來弟子的入門修行,只是這幾天連下大雪。稟明瞭監督長老說新入門弟子體質仍弱,不宜強加修習,門內長輩也同意他們歇息兩天。閒來無事,幾人便在修道場看人對練。見到姬明幽也在此候心情格外的愉悅,只是旁邊還多了個消瘦的病秧子。想到流傳的一些閒言碎語,心中頓生不快。
沒等龍天賜上前,唐大牛已經先前到了姬明幽的跟前。兩人同是長門弟子,龍天賜素來看不起唐大牛的駑鈍,平時感情也冷淡得很。若不是唐大牛心眼長歪,明知自己與徐襲冕不和氣,事事還都與徐襲冕一致,偏生對自己卻不冷不熱。此時聽見他說了姬明幽和徐襲冕,也不見提點自己,心下更是窩火。礙於姬明幽在場,也不好發作。
龍天賜讓姬明幽堵住了嘴,不好意思再往下說。好像乍見到駱夜似的,臉上強裝出笑容,抱拳施禮,“這位就是奈何山的陸師弟吧,果真是一表人才。”駱夜知道自己長相平凡,此時傷愈剛好、病容未去,哪裡能看出來什麼一表人才,龍天賜分明有意擠兌一下。聽到陸姓更是如鯁在喉,無名之火頓生。
背後有人悄聲提醒說,“他不是姓陸,是姓駱。“龍天賜打了個哈哈,故作道歉:“原來是駱師弟,久仰久仰。”
唐大牛自覺退到一邊,還沒來得及向駱夜問候。緊跟切入了一句話,“駱師弟一直在病中,沒好意思打擾,若有空餘閒情我帶你四處走動一下。”
駱夜見他話還有幾分客氣,先回了一句:“有勞師兄關照,有空時必定煩擾。”說完才側身向龍天賜還禮,“駱夜無名小輩,不足掛齒。”龍天賜不想在姬明幽勉強落下面子,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幾人各自算計着心事,相互對看了幾下,場面冷了下來。
姬明幽饒有興趣地看着幾人話中帶刺似的打招呼,並沒有要插言的意思。此時見場面冷清起來,衆人都無話可說。笑道:“駱師弟遠來是客,還望各種同門多多照顧。”回頭看了駱夜一眼,臉上紅暈浮現,似乎想說一點什麼又沒說出來,其他人的眼光同時都瞪了過來。龍天賜幾人都是與姬明幽熟識,相處最少的也有七八年之久,從未見她如此貼近過別人。一開始都覺得傳出的流言有些荒誕,現在一看怕也是有跡可循。
龍天賜回頭看了看,使了個眼色,“許師妹,剛纔你不是還說有些東西想要請教一下姬師妹嗎,怎麼臨到見着了又不說了,不會是擔心姬師妹不肯教導吧。姬師妹大方得很,不會藏私的。”
許姓師妹對龍天賜仰慕已久,言聽計從。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三分,恍然大悟說道:“剛纔發了呆把這事給忘記了,姬師姐,有些道家法訣想請教一下你。”
姬明幽沒有說話,望着駱夜,頗有徵求他同意的意思。駱夜任是再機智,也招架不住姬明幽的連連暗示。旁人眼中的火氣已經快迸發出來燒到自己的身上了。
“姬師姐有事的就先去忙吧,我先回去了。”駱夜情知惹不起,打起了躲開的念頭。沒等轉過身,龍天賜就已經上前抓住了駱夜的胳膊。“駱師弟哪裡話,難道墨香池就只有姬師妹一人能陪着,正好我們今天都沒事,一起走走吧。”
沒等駱夜同意,幾人上前前呼後擁把他擠在中間向湖邊外灘走去。姬明幽向他們走去的那邊看了幾眼,語氣清淡道:“不是有事情麼,換個地方說吧。”
龍天賜想找個地方好好跟駱夜“聊說”幾句,看見唐大牛不緊不慢地也跟在後面。故技重施,想讓另外一人引開他。偏生唐大牛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就是不肯離開。龍天賜拿他毫無辦法,只能任由他跟着。
“駱師弟來自奈何山,聽說那裡是人間鬼蜮。纔有奈何山最是擅長捉鬼除妖,究竟是人是鬼也就分不清了。”龍天賜故意挑釁駱夜,想看看他的底限。
就是在平時,駱夜也與龍天賜相去甚遠。除了修養不到家之外,龍天賜與徐襲冕姬明幽一樣,都是墨香池下一輩中的傑出弟子。此時他積傷在身、玄功全無,連施咒結陣頗爲困難,對上龍天賜只能是自討苦吃。嘴上卻好毫不落下風:“奈何山的鬼是真鬼,總是比世間人面鬼心強了許多。我們那裡是人是鬼很難看清,比不得這邊一看就知道是人是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