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鷹看了陸青崖一眼,眼中的神色分不清道不明,很明顯的是引以爲戒。這樣的情義在他看來很讓人動心,但是更多的是癲狂,是無法把控的癡狂。“老門主很開明,開明到如果霍鳳凰只是我得孫女的話肯定是可以嫁給雲翔子,這樣雲翔子大概永遠都不會有白日飛昇的機會。但是霍鳳凰畢竟不只是我得孫女。她的強大無法言表,老門主只想禁錮住她。也許若干年後雲翔子已經飛昇,也許鳳凰有一天已經醒悟。但是還沒等到那一天,處理完鳳凰之後的第二天,老門主突然撒手離開,毫無預兆的離開,整個聖門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就是那位殺神上來了。”
霍鷹沉默一下,不怎麼回想去憶起那件事情,又無法去迴避。“雲翔子只說了一句話,讓開,或者殺過來。那個時候沈瀚海還沒有掌權,我需要避嫌,傅老哥在南海一帶釣魚去了。向松鶴覺得沒有必須要向一個年青人示弱,於是聖門最難堪,也最血腥的一幕開始了。”霍鷹回頭認真地看着陸青崖說,“很多見證過那場事件的人只要覺得無聊了就會說起這個事情,絕對不是屈辱,而是痛快。”他擡起乾枯的手指着東南,“只要那個人一天不走,這個九州就是他的九州,哪怕是他一生只做了那麼一件事情。你們這代年青人傑出的很多,但是再傑出,也必須在他容忍的限度之內。”
一個魔門的老人來提醒一個煙霞峰的叛逆,很像是一件可笑的事情。陸青崖一點都不覺可笑,相反,他對這個老人更加敬佩了一分。他看的已經超出了門派之間的侷限,而是單純以一個老人的身份來告誡一個年青人。事實上陸青崖也不知道爲什麼雲翔子能夠容忍自己,肯定不是自己與他曾經性子裡面的那份叛逆尖銳那麼簡單,這些只有雲翔子自己才知道。
雲翔子能夠容忍自己,礙於雲翔子的沉默,縱然就是他陸青崖把煙霞峰的賢師祠砸了,煙霞峰還是不會肆意出手。但是如果雲翔子一旦不再,煙霞峰這把劍就沒
有鞘,所以陸青崖第一時間就想到暫留魔門。
霍鷹看着外面的又開始落下的碎雪,忽然笑道:“雲翔子走之前肯定會再來光明山一次。”他的說說的很沉穩,不是猜測的語氣,而是必然肯定。
“爲什麼?”陸青崖沒能忍住,脫口而出。
“鳳凰女沒有死,只是抽離了印記,禁錮在落花池。”霍鷹的話如同一劍穿心一樣刺中了陸青崖,陸青崖的心猛地一簇。
光明山下有些荒涼,與別的修行門派不一樣,光明山的人能夠供養的自己的都是聖門的門徒。山下不允許一般的平民居住,看起來這樣很不近人情,實際上這再近人情不過。城門失火,殃及魚池這句話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聖門與其他門派之間永遠和平友好,不相互攻伐拿肯定是不可能的。聖門也不會像佛宗那樣不理世事,只顧修養自己的身心。聖門的教誨一直就是,是我的我要拿到,不是我的我喜歡我也也要拿到。當然,如果情況允許的。
山下雖然有些荒涼,但是光明山之內人員繁雜,上山的路途當時平坦的很。碎雪開始不緊不慢地下着,灰衣人帶着斗笠,腰間隨便掛了一把劍,不像修行人士那般把劍綁縛在背上。會依然緊緊地盯住眼前的那座山,好像能夠看透什麼一樣。
斗笠的陰影出傳來一個嬌俏玲瓏的聲音,“三十多年前,你也是這幅樣子上的光明山?”
灰衣人伸手將斗笠壓了壓,“不是,我沒有帶斗笠,大師兄把我的劍藏起來了。”
“那麼說來,你就是空手單人去的。這跟別人說的一人一劍掃蕩光明山說的不同啊,很英武瀟灑是不是?怎麼看你這樣子都不像是能夠飛昇得道的人,最起碼要風骨奇清,道風瀟灑。”陰影裡面的幻靈咯咯笑個不停,如同一個小女孩吃到糖葫蘆一般開心。
灰衣人什麼都沒有說,開始轉身離開。“怎麼不上去了,多年前都攔不住你,現在見到你只怕已經離得遠遠的。”
“沒有必要。”灰衣人平淡的說道。沒有必要去,所以就不過去了。鳳凰已經沉睡,就算是醒來了,也不再是以前的鳳凰了。而昔日的藍玉真人自從重生的那一刻起,也不再是以前的藍玉。只有陰影下面的幻靈還是那個幻靈。
灰衣人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託付別人去看了。見到的時候如果真能甦醒過來,替我問聲好就足夠了。”
“我想我是不是也該變一個人,不過所幸的是,她們都走了,總要留下一個看
住你。哪怕是在你看起來最輕的,我都不在意。想想還是以前的你好,雖然有點偏執,有些寡恩,但是還能夠日常說些雜碎…”幻靈停下來沒有繼續往下說。
雲翔子的腳步一聽,若有所思,“萬物都有道,道在其中。日常也是道,你若是說,我自然就能聽。”雲翔子的眼中似乎永遠是一成不變,不起任何波瀾。“道在那裡,無論不得道還是得不到,都再那裡。”
“可是道心不同,道心需要破開道,攝取了裡面的東西才叫道心,人與人的道心都不同。你爲什麼會單獨送他半顆道心,我一直都不明白。開始我以爲你只是把半顆道心當成他的引子,用來引誘出他的本心。現在我倒不那麼想了,你的道心何其強大,怎麼可能只會做過橋的梯子,只怕一生根發芽就能佔據他的本心。”
“不,他的身上遠遠不止那麼簡單。他有本心,我給了半顆道心,但是他身上還有一顆完整的道心,只是他還沒有發現罷了。”雲翔子說得風淡雲輕。
幻靈細細一想,“你是說《天道九章》,憑你的半顆道心還壓制不了麼。”
雲翔子難得的表現出斷然否定的表情,“就是用我一顆完整的道心都壓制不了,這顆太強大了。人定情分,天定緣分,誰知道陸青崖帶走的那捲《天道九章》是默言先師留下的,誰又知道那捲會用在他的身上。”雲翔子已經算得上是最強大的人了,但是如果遇到默言又是另外一說。關公戰秦瓊一般,只是那個男人的光芒肯定也不會比雲翔差。空潭淺閣的逆鱗臺上血跡雖然早已經乾涸,上面的故事也早已經終結。只要有傳承,就不會忘記那一段歷史。
幻靈像是知道了些什麼,不再追問。雲翔子踏空而行,腳步懸浮於半空,沒出幾步,已經消失在天際。光明山一如往昔,從來沒有人在此駐足停留,也從來沒有人知道這些不起眼的對話。
陸青崖想起那些話,轉念想到駱夜。如果他們兩個在一起加起來得話,只怕是比當年的雲翔子也有過之。知道駱夜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性仁懦,但是陸青崖跟駱夜在一起四五年,駱夜斷然不是那種在生死麪前還能退縮的人。人也許真的需要逼迫,只有逼迫纔會知道真正的潛力和底限。只是自己做得那個傲如霜雪的女子不明白,也許終有一天能夠明白,但是,肯定已經晚了。
不是不想,也不是得不到,而是沒有資格。橋在就那裡,橋中間卻站着一個人,那個人不許。那就不要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