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沉默了很久才淡淡的說,“等你將孩子生下來,我們就分開。結合了人、鬼、妖血脈的孩子會給人類帶來災難,也會給你帶來不幸。我會帶走他,永不會出現在你面前,與此同時,我也會解除你顧家的詛咒,算是兩清。”
突然就鬆了一口氣,這兩年來我堅持的、掙扎着不肯放手的,如今也算是得到了答案。
陸離送我回家,我媽看到我的時候很高興,高興地都流淚了。
胡三似乎瘦了一點,但依舊是個大白團子,走路的時候慢吞吞的,絲毫看不出來狐狸的樣子。
他懶懶的看了我一眼說,“回來就好。”
我笑了笑,並不知道怎麼作答。感覺到如今還這麼弱的自己,對不起胡三的教導。
吃飯的時候,我媽一個勁的往我碗裡夾菜,邊夾邊說,“多吃點,你看你在外面瘦的,臉色這麼不好。”
我一個勁的往嘴裡扒飯,就想多吃點,然而肚子裡的小崽子卻偏偏不讓我如意。稍微吃的多了點,胃裡一陣翻騰,顧不上我媽和胡三,立即跑到院子裡吐的昏天暗地。
我媽跟在後面一個勁的拍着我的背問,“是不是媽媽做的飯不合胃口?我馬上就重新做。”
吐完以後,我才抓着我媽的手,沒有敢看她的眼睛說,“媽,我懷孕了,是陸離的。”
我感覺到我媽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的僵了,過了很久才顫抖着問,“已經……已經懷了?”
我點了點頭,小聲說,“您做的飯菜真的很好吃,可是我吃多了會吐,只有陸離做的我纔不會吐。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把攬住我,把我擁入懷中。能感覺得到我媽的胸口起伏很大,鼻腔的呼吸也很重,似乎在調整情緒。
“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我什麼也說不出來。被我媽和姥姥疼愛了二十多年的我,現在未婚就懷孕了,無論對姥姥還是對我媽都是一種傷害。
“傻丫頭,你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媽把我抱得緊緊的,勒的我肩膀的骨頭都在隱隱作痛,“有了就有了,你想要就生下來,不想要……媽媽就陪着你去醫院……”
能聽得出我媽的嗓音中帶着哽咽,大抵是不想讓我看到她難過,所以才這麼緊緊的抱着我。
“我想要,媽……我想要這個孩子。”
“那我們就生下來,我會好好的替你照顧她。”
當年我的姥姥接受了我,而今我的母親也接受了我肚子裡的小崽子。
可能我未婚先孕會被別人嘲笑,會被人指着我媽的脊樑骨說“有娘生沒娘養,連個女兒都看不住”這種惡毒的話,但是此時此刻她大概都無暇顧及。我媽的眼裡和心裡只有我,只要我覺得好就可以了,她只會在背後默默的支持。
沒有了姥姥的新年過的冷冷清清,吃完年夜飯都早早地洗漱回房了。陸離在我家的時候,都會拎着胡三的耳朵丟出去,胡三可憐兮兮的只能在書庫過夜。
陸離躺在牀上翻着我房間裡的小說書,我站在門邊上踟躕半晌才低聲說,“陸離,今晚我想跟我媽睡。”
陸離看着我笑了笑說,“如果你想你媽早點死,我倒是同意你去跟你媽一起睡。”
心裡一驚,忙問,“什麼意思?”
“你懷的可不是單純的鬼胎,也不是單純的嬰兒,你應該早知道。”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別看他現在還小,他在你腹中已經可以吸人精氣,難道你都沒有發覺?”
我搖了搖頭,除了偶爾感覺到肚子裡似乎有一條小魚游來游去,吃正常食物過多會嘔吐以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症狀。
陸離無奈的嘆着,將書放在牀頭櫃上,朝着他身邊的牀拍了拍。我默默的坐過去坐下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我的臉上一陣發熱。
“你在章琦的回憶裡能回來,多虧了他,你才能回來。”
想起之前在章琦的記憶裡,我知道章玟是章琦創造出來的時候,正琢磨着怎麼回去,突然就肚子一陣絞痛,回到了現實裡。
難道……
“對,那是他在保護你這個母親,也是他的能力。”陸離的眼睛幽暗,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肚子上,“往後他會越來越強大的,或許他會成爲你的護身符。只是有一點,以後你可能不能跟人類太過親近。”
“有得必有失,我明白。”
得了個孩子,失去了和人類親近的能力,如此而已,我還能承受。
新年過的膽顫心驚,生怕會出現什麼幺蛾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自從回來以後,我們家變得安靜很多。沒有騷動的鬼怪,也沒有上門求助的人們。
我媽說準備在院子裡養養花種種草,我堅決不出國留學,我媽打算用她和姥姥存下來的錢開一家古玩店。就開在瞎子街,老錢頭那個店面,不做其他生意。
我媽的這個決定讓我覺得她是在念着老錢頭,畢竟我們曾經像親人一樣。現在他不在了,每逢清明、春節,我媽去上墳的時候都會給老錢頭燒一把紙錢,送點香燭。
我挺贊同我媽的想法的,畢竟姥姥不在了,問米的事情我媽確實一個人做不來。她又不願意閒着,開店就開店吧,也好有個念想。
年初四,我就陪着我媽去了瞎子街準備開店的事情,其實一切都就緒了。畢竟老錢頭在瞎子街還是有人脈,這裡的人都認識我姥姥和我媽,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
我媽在這裡,會被這裡的前輩照應。
初八的時候開業,來了很多的人,都是以前姥姥和老錢頭認識的。到底是跟着姥姥這麼多年的,我媽應付自如,我也沒有能幫上什麼忙。胡三倒是跟着跑出跑進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正月十六就開學了,我媽給我準備了很多吃的和用的,讓我帶到學校去。陸離一聲沒吭,就將那些東西搬上了車。
我媽拉着我的手戀戀不捨,“整個年關都在忙,也沒來得及好好陪陪你。”
“沒事的,媽,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媽仔細的端詳我,好一會兒才拍着我的手說,“懷你的時候,一直都是你姥姥照顧的,所以對懷孕我也不是很瞭解。但有什麼事一定要跟媽媽說,好嗎?”
這一走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忍着眼淚點了點頭,“媽,你放心,一切有陸離呢。”
我媽看了一眼陸離的背影,神色複雜,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我提溜着胡三的耳朵說,“胡三,你在家一定要好好照顧我媽!”
胡三懶懶的瞥了我一眼,並沒有打算搭理我。我媽咯咯的笑着說,“胡三很勤快,每天早上叼着小籃子去買菜。”
“就他還會買菜?”
我一臉不相信的樣子,胡三懶得搭理我,扭着他肥胖的身體一歪一倒的回家了。
“胡三比看起來還要勤勞,以後我也會注意控制它的飲食,這麼胖總會擔心它會生病……”我媽拍着我的手,似乎在安慰我,“別擔心,有胡三陪着媽媽,一切都好。”
陸離將行李放好,過來接我,我看着我媽有點心酸。
“去吧,如果畢業找不到工作就回來,媽媽養你。”
我趕緊扭過頭,就怕眼淚掉下來。
快上車前,我媽叫了我一聲,我扭頭去看。我媽嘴角帶着笑容,溫柔的說,“小沫,在外面不論遇到了怎樣的難處……媽媽都在家等你。”
“我知道,媽你保重身體!”
低頭鑽進車裡,直到車裡離開了家門口,我眼中的淚水才爭先恐後的涌出來。
陸離左手扶着方向盤,右手伸過來牽着我的手,低聲說,“別難過,活着總有別離。”
活着總有別離,我明白,只是感情上接受不了。
明明就是這個世界和我最親的人,我卻不能時常見到她,也不能同她生活在一起。即便想念,也只能自己默默的想一想,不能相見。
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淪落到這一天,也沒有想過會委曲求全到這個地步。
融入不了人類的世界,又不肯投進妖怪的行列,世界之大,我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我緊緊的抓着陸離的手,好像整個世界最能親近的只有他而已。
在我的堅持下,陸離把我送到了學校宿舍樓下,他要送我進去卻被宿管阿姨攔住了,然而這一次他刷臉並沒有成功。我看着他吃癟的樣子忍不住嘲笑,不是每個長得好看的都能誘惑住宿管阿姨,溜進女生宿舍的!
我提着行李回到了宿舍,趙琰、鬱文景和李曉曼都已經到了。我一開門,鬱文景就衝了上來抱住了我,大聲嚷嚷,“小沫,你怎麼纔來啊!”
看着鬱文景我有點恍惚,似乎她還是沒有遇到李豔之前的鬱文景,那麼有活力。
我推開她細細的看,她的臉上長了點肉,比上學期我們分開的時候氣色好的太多。好像一個寒假,鬱文景的身體就已經恢復了。
“小沫,你總算來了,鬱文景已經唸叨你念了一天了。”趙琰一邊往嘴裡塞車釐子,一邊笑着打趣。
“你別聽趙琰胡說,趙琰總喜歡揶揄人。來,我給你提行李,怎麼也不叫我去樓下接你啊?”鬱文景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接我的行李,我趕緊擋下來了,哪裡敢讓她提啊。
“沒事,不重的,就是一點吃的。”我躲開了熱情的鬱文景,趕緊進到宿舍,把我媽給準備的零食之類的都給她們分了一點。
分到李曉曼的桌子前,我看到李曉曼在看書,就跟以前的她一樣。身上依舊穿着最流行的時裝,見我過來,斜着眼看我,眼中的邪氣絲毫沒有隱藏。
新年前,王新宇教授是告訴過我李曉曼的轉化快要結束了。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結束,而且更沒有想到她會來宿舍!
知道了李曉曼是什麼以後,現在在宿舍看到她,我只覺得遍體生寒。
我看了看活蹦亂跳的鬱文景,又看了看趙琰,總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可怕。
“小景,你還不回景重的家嗎?”我看到了鬱文景牀鋪上已經鋪上了被子之類的,心裡很擔心她住在這裡。
“不去了,我的身體已經好了,而且景重已經同意我搬回宿舍住了。”說着鬱文景就走上來摟着我說,“我和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這一學期了,等到畢業就各奔東西,能抓緊時間聚在一起就抓緊時間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