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靜的房間突然發出了一種聲音,像是貓叫春又像是小孩子啼哭聲,我心裡發毛。虛着眼看了看門口,大門敞開着,我突然生出了一種這個房間像是張開嘴等待獵物自動上門的野獸的感覺。心裡知道要趕緊出去,可是手腳卻動也動不了,好像是武俠劇裡的點穴大法,只能保持一個姿勢。
手機的手電筒忽閃了兩下,突然就熄滅了,我嚇得腿直哆嗦,也想叫來着,可是張着嘴使勁喊,什麼聲音也沒有擠出來。眼前突然出現了大片的亮光,我立即舉起手捂住眼,阻擋這股強烈的光線,等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光線,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我的手腳已經可以動了,心裡一陣高興,就想着趕緊離開這裡。
就在要離開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個屋子變了樣,這明顯不是晚上,而是白天!外面陽光普照,房子裡光線明亮,這裡依舊是書庫。我環顧着屋子裡的一切,完全就像是圖書館,裡頭全部都是書,一股濃重的油墨味和舊書氣味縈繞在鼻尖。
屋子裡沒有風,可是有些書卻自己翻起書頁來,耳邊都是嘩啦啦的翻書聲,可是這裡頭除了我就沒有別人了。不……不止我一個人,屋子的中央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小丫頭,看起來七八歲的樣子,扎着個馬尾辮,一臉好奇的左右打量,那個短短的馬尾辮隨着她的頭轉來轉去而在腦後勺甩來甩去。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個孩子曾經在哪裡見過,眼熟了很。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姑娘,可是這姑娘好像看不到我似的,只顧着打量着屋裡的擺設和書。
屋子裡的書依舊呼啦啦的翻着,好像有很多人在同時看書,我驚恐的打量很多次,除了我和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姑娘,這裡頭根本一個人都沒有。
小姑娘好像都不知道什麼是害怕,這屋中怪異的事她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蹦蹦跳跳去角落裡拖出個椅子,自己爬上椅子去翻書架上的書。我走到她旁邊瞅了瞅,她手裡翻的是一本手稿,是介紹是人魚,裡頭是手繪的插畫。這本書裡頭的人魚並不像是影視劇集裡容貌美麗,人身魚尾的美女,而是長相兇惡的妖怪。
我瞅了一眼正在翻書的小姑娘,小姑娘神情專注,根本就沒有注意她身邊多出來一個人。
嘭——
重物落地的聲音驚的我立即跳了起來,手裡的手機飛了出去,啪嘰一聲掉在地上,我看到屏幕已經碎了,我心疼的想哭。一邊的小姑娘也嚇了一跳,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人也差一點從椅子上滾下來。
可是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這個小姑娘依舊沒有看到我的樣子,我伸手在她臉前面揮了揮,她完全沒有感覺,我突然升起了一股我和她根本不在同一個空間的錯覺。
耳邊突然響起了尖叫聲,聲音不是來自我,也不是來自我旁邊的小姑娘。我看到她受到驚嚇的臉,不像是剛纔那樣滿是好奇和探究,她抓着自己的裙襬小心翼翼的窺探着這屋子裡的一切,我發現書架上的書自己翻的頻率加快了很多,有點煩躁的感覺。
角落裡的書架開始搖晃,似乎是被看不見的手狠狠推了一把,那個書架立即朝着後面的那個書架倒去,這屋子裡的書架就跟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一個跟着倒下去。書籍掉落在地上,泛起了厚重的灰塵,眼看着就要砸到我和這個小姑娘,立馬伸手去抱她,誰知道手卻從她的身體穿了過去,我看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大概是被嚇得呆住了,一動不動的等着書架倒下,突然間眼前一花,小姑娘已經不見了,眼看着那個原本要壓到小姑娘的書架和滿架子的書朝着我倒來,隨即打了個滾,滾出了書架和書的波及範圍,脫險後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驚魂未定就發現小姑娘被人羣團團圍住了,那小姑娘驚恐的拽着自己的衣服大叫,整個狀態就跟瘋了一樣,我再定神一看,圍着小姑娘的那些東西哪裡是人,分明都是張牙舞爪的鬼怪!
腦子裡好像涌進了什麼東西,似乎是很久以前失去了什麼,現在都回來了!
那些鬼怪都伸着手去抓小姑娘,耳朵裡不斷的涌進來一些竊竊私語:是陰陽師的後人,吃了她!吃了她!
“好不容易來的小獵物,不如圈養起來!”
“顧老太太狡猾了,竟然把這麼個小可愛藏起來。”
一雙紅的能滴出血來的眼睛,腐敗的只剩下白骨的惡鬼,噁心的手骨已經掐上了小姑娘的脖子。小姑娘一個勁的揮舞四肢,雙腿不住亂蹬,俏皮的馬尾已經亂七八糟的趴在頭上,臉上鼻涕眼淚肆意亂流,神情驚恐,大大張開的嘴,感覺下頜關節已經脫位了。我看到那些可怕的手,如果還能稱之爲手的話,它們不斷的從小姑娘的身體裡抽出白色的東西……
記憶瞬間復甦,腦子裡突然充了血,衝上前揮舞着手想要把年幼的自己救出來,可是我的身體是透明的,它們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我精疲力盡的躺在地上,才發現那些鬼怪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年幼的我躺在地上表情空洞,好像靈魂已經不在身體裡,嘴巴還是長得大大的,不知道下巴脫臼了沒有。
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是在一個上帝的視角,經歷着那些被我遺忘的過去。
“媽,小沫怎麼辦?”那時候的媽媽還很年輕,遇事一點都不冷靜。
“讓你把那間房子上鎖你怎麼就不聽!”姥姥氣急敗壞,從小到大就沒有見到過姥姥這麼失態。
“我天天都上了鎖,鑰匙還在我身上,小沫是怎麼進去的!”
我看到站在牀邊的姥姥臉色一變,呢喃般的說,“莫非是它們引誘的?”
我媽慌了神,拽着姥姥的衣袖一個勁的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小沫的魂還在書庫裡,會不會已經被它們吃了?!”
“你別自己嚇自己,我去看看。”姥姥正要離開,到門口又停下腳步,看着我媽說,“你也甭哭了,快去瞎子街找剛死的嬰兒,只怕晚了,小沫就保不住了……”說着頭也不回的出了門,我媽看了看躺在牀上年幼的我,表情複雜,給我蓋好被子就匆匆離開。
關於年幼的時候闖進書庫,其實我是沒有記憶的,那些事都是媽媽告訴我,對於那件事我也只是聽說。說起來,我對八歲以前的記憶是模糊的,想不起來認識什麼人,也記不住我做過什麼,好像無端端的就失去了那之前的記憶。我曾問過我媽關於記憶的事情,我媽說我記事晚,因爲沒有影響到生活,所以從來就沒有刻意的去詢問過。
我蹲在旁邊看着躺在牀上年幼的自己,依舊是瞪着眼睛,一臉空洞,甚至感覺這裡躺着的根本就不是活人。想起在書庫中那些可怕的鬼怪從身體裡抽出的白色東西,隱隱明白它們拿走的或許就是人的魂。
“小沫!小沫!”
耳邊都是嘈雜的聲音,我看着牀上年幼的自己視線有點模糊,光線越來越暗,那個年幼的空洞的自己終於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小沫,快醒醒!”
迷糊中我似乎聽到了我媽的聲音,我掙扎着睜開眼看到我媽一臉擔憂,“可算是醒了!”
“媽……”我鼻子一酸,我媽忙問,“有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趕忙坐了起來,這才發現不僅我媽在,姥姥和陸離也都在。
“你去書庫做什麼?”姥姥嚴肅的問,我揪着被角,小聲回,“昨天趙阿姨來,姥姥又不跟我說,所以我想去查查家裡的書有沒有會剝人皮的妖怪。”
“我就說了,顧小沫不安分,一天不惹事心裡就不舒服。”陸離冷笑着說,我瞪了他一眼,強作鎮定的說,“這是我自己家,怎麼就是不安分了。”
“昨晚你不是已經看到了你第一回闖入那間你不該進的房間所發生的事?如果你可以去,你媽和你姥姥何必一直給屋子上鎖?”陸離一臉的不耐煩,我忙嗆聲,“那間屋子明明就沒有鎖!”
姥姥和我媽對視了一眼,“小沫,那屋子真的沒有上鎖?”
我朝着姥姥點頭,“真的,我小時候闖進去的時候也沒有上鎖。”
“就算你查到了有剝皮的妖怪,你又能做點什麼?你根本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陸離冷笑着說,我砸吧着嘴發現,陸離這貨今天一直在冷笑。
我攤攤手,“雖然什麼都做不了,最起碼做個心理準備,我今年流年不利,假如不幸碰上了,也好不要嚇尿了。”
“小沫,最近不要出門。”姥姥嚴肅的說完這句,就離開了我的房間。我媽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種特別失望的樣子,我心裡一緊,“媽,我知道錯了!”
我媽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小孩子總有好奇心,越是不讓你去,你就越是要去……”
後來我才知道,我昏倒在房間裡,是姥姥把我救出來的。那間我不能進的房間裡有東西,而且不止一隻,姥姥和我媽都不願意告訴我,我纏着陸離,陸離說:“想知道就去問你姥姥!”
這麼一句話,就把我堵得啞口無言,姥姥是絕對不肯告訴我的,姥姥不同意,我媽也不可能告訴我!
突然記起來,陸離曾經說過:“你以爲你姥姥還能再救你一次?”
當時我以爲姥姥救我的意思是封印了陸離,直到今天我才發現陸離那句話的真正意思。
“剝皮的妖怪,你認得!”陸離離開我房間的時候在我耳邊留下了這句話,我想了很久也沒有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