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蹲下身子,手顫顫巍巍去觸蘇陌素的鼻息。
她舒出一口氣。還好,還活着。
可柴氏的心卻始終落不回肚子裡。蘇陌素是在自己這兒暈倒的,更往深究,她是爲了自己纔去的破廟。她手上那傷……
“夫人,劉媽媽過來了。”曼舞沒有想到知書來後,老祖宗身邊的劉媽媽也過來了。知書過來,她完全可以視而不見。但劉媽媽就不同了。
柴氏欲再掀起蘇陌素的袖子仔細看看,卻只聽到門外的劉媽媽在催促:“三夫人,老祖宗急着見素小姐呢。有什麼事,明日再聊吧。”
柴氏的手生生頓住,她當機立斷,將蘇陌素扶到自己懷中:“陌素,陌素!”
聽了柴氏的聲音,劉媽媽連忙推門進來,只見蘇陌素不省人事地倒在柴氏懷中:“快,快去請大夫。”
柴氏在一旁只不停地抹淚:“素丫頭這是怎麼了,怎麼一進門就暈了。”
她擦淚間,眼神從一旁的知書身上掠過。蘇陌素既然是爲自己尋藥纔去的破廟,她的貼身丫鬟應該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吧。
昏昏沉沉間,蘇陌素只感覺自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她原是有意暈在柴氏房中,逼得柴氏對徐丹兒質疑生隙。但她尚未將寫下的那句話交予柴氏手中,自己身子就感覺力有不殆地倒了下去。如今被人抱着一路小跑,她只感覺意識越來越渙散。
“到底是怎麼回事?”蘇老夫人一臉陰沉地望向柴氏。
柴氏唯唯諾諾上前:“陌素方纔來孫媳房中,竟才走進門就暈倒了。”
“那你怎麼不早點去請大夫!”蘇老夫人氣得有些胸口發疼。知書去請蘇陌素一直未歸,劉媽媽纔過去。如果柴氏說的是真的,那顯然素丫頭已經暈了不止一會了。
“孫媳、孫媳是想去請大夫的,正好劉媽媽過來了……”柴氏猛然想到自己桌上那些蘇陌素寫過字的紙,她頓時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再也說不出話來。
若是劉媽媽看清了那些紙……
蘇老夫人對柴氏已起了疑慮,卻不能當着李允的面過多訓斥。她方纔與李允言談之間,已經感覺到李允對自己這個曾孫女十分讚賞喜愛。若是讓李允覺得素丫頭在蘇家受到苛待了,以後就別想其他曾孫輩能沾到他的光了。
雖然如今蘇老夫人膝下只有柴氏生了兩個嫡曾孫,但她卻不得不爲後輩考慮。
“陳大夫,我家素丫頭如何?”蘇老夫人有意將李允的注意引開。
陳大夫皺着眉頭按在蘇陌素的脈搏處。蘇四小姐如今脈搏處都是滾燙的,但脈象卻又不似風寒:“蘇四小姐身上可受了傷?”
李允焦慮地望向知書。也不知道丫頭有沒有將自己受傷的事情告訴貼身丫鬟。
知書並不知蘇陌素去了破廟之事,她想了想,回答道:“小姐最近沒有受過傷。”
柴氏的眼角微微跳了一跳。蘇陌素手上的傷她見到了,可是她卻不敢說出來。畢竟她纔跟蘇老夫人說過,蘇陌素是進房就暈了的。
陳大夫站起身來,回到桌前開方子:“先吃幾劑藥退熱吧。”
提筆落筆間,陳大夫狀似無意地問道:“蘇四小姐近日沒有再吃過什麼相生相剋的糕點罷?”
知書的心瞬間被提起來,她有意不解地望向陳大夫。
陳大夫卻並沒有回望知書,只是一邊關藥箱,一邊絮叨道:“上次不就是吃錯了東西有些不適嗎?我也叮囑過蘇小姐,那日的梨花糕和雲片糕中間都添了一些藥材。單食無害,與個別藥材混食是有毒的。”
陳大夫行醫多年,對內宅中互相陷害之事早已見怪不怪。他素來對這等爭寵之事是能避則避,絕不涉入。但蘇陌素的堅韌卻讓他很有印象。這樣一個難得小姑娘,他實在不忍心因爲後宅之事,便枉送了性命。
聽了陳大夫的話,在場的幾人臉色都有些微變。
蘇老夫人是強壓怒火,只等李允離開後,便要整頓府邸,查個明白。
柴氏卻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那香料之事。蘇陌素當日並未出事,她以爲定是蘇陌素未食糕點或者未用香料。可方纔聽陳大夫言語,那相剋之藥分明是產生了作用的。
柴氏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丹兒說那藥力並不猛烈,難以被人查出。那藥應只是讓蘇陌素腹痛了一番罷?
李允望着陳大夫的背影,半晌都不做聲。
待蘇老夫人有些忍不住想要開口了,他才緩緩說道:“其實今日在下前來,倒是有一事相求。”
蘇老夫人也知道今日自己府上這些糟心事,十有八九都被李允看了個分明。奈何他身份特殊,蘇老夫人只能陪着笑問道:“不敢擔求字。先生既是素丫頭的師父,便儘管開口,老朽若能幫上忙,定不敢推辭。”
柴氏聽着蘇老夫人和李允交談,只想快快退下,去尋徐丹兒問個究竟。
“祖母,要不孫媳先……”
李允彷彿沒有聽到柴氏說話一般,徑直說道:“不知貴府的丫鬟小冬現在何處?”
聽到小冬的名字,柴氏說了一半的話生生吞了回去。
蘇老夫人聽了李允的話,心中千轉百回,生生想岔了:“那婢子主僕不分,欺瞞主家,我已將她發賣了。”
“不知道發賣到了何處?”李允又望了一眼正在用帕子揩汗的柴氏,“這便是府上大夫人罷?”
蘇老夫人望一眼柴氏:“此乃我三孫媳。掌家中對牌的是大孫媳,我這便喚她前來。”
柴氏知道蘇老夫人這話是讓自己退下的意思,可聽到小冬之事,她怎麼也邁不開腳步。那小冬是受她指使,苛待蘇陌素。當日小冬被髮賣之後,也是她遣人將小冬贖了出來。刨根究底,自己恐怕遮掩不住啊!
縱使知道蘇老夫人在瞪着自己,柴氏也硬着頭皮問道:“先生如何對府上一個婢女有了興趣?”
“放肆!”蘇老夫人聽柴氏說出這般無狀的話來,擡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還不快跟李先生道歉。”
李允卻是擺擺手,望着柴氏道:“無妨無妨。蘇三夫人,在下乃是因爲書院失火一事而來。”
柴氏那瞬白的臉色落入李允的目中。他心中暗歎了一句,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竟沒有想到,那小冬說的是真的。
蘇老夫人也十分詫異:“書院失火之事,怎麼與那婢子有關係?”
李允點點頭:“先前得了消息,說是有人見到縱火之人正是府上的丫鬟小冬。也曾有人與小冬對質過,說是受人指使。本是要將這小冬送官查辦的,丫鬟卻突然沒了蹤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幕後之人帶走了。”
“那小冬說的幕後之人是?”柴氏忍不住又問道。
蘇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住自己呵斥柴氏的心。
李允卻是隻笑了笑,並沒有做聲。
從落幽院出來,柴氏感覺自己的腳步都是虛浮的。她推開自己房門,無力地坐到了桌前。
目光從蘇陌素寫的字跡上掠過,她突然發現最上面那張,是蘇陌素還未來得及給自己看的。
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小冬不知何故,突然咬我手臂,故而受傷。
柴氏握着紙的手不住地顫抖,她的聲音幾欲有些不受控:“快,給我把表小姐叫過來,馬上!”
徐丹兒得了曼舞的消息,雖然面上一副惶恐的模樣,心中卻是喜悅無比。蘇陌素居然在柴氏房中暈了,顯然她的計劃成功了。小冬定是傷了蘇陌素!
“姨母何事……”徐丹兒有意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走進柴氏房中。
可她尚未來得及說完一整句話,人便被柴氏一掌摑到了地上。
“姨母!”徐丹兒心中惱怒不已,卻只能咬牙吞下怒氣,一臉委屈地望着柴氏,“姨母爲何這般生氣,丹兒做錯什麼了?”
柴氏將蘇陌素寫的最後那張紙砸到徐丹兒的臉上:“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你簡直就是一個毒蛇,你用你的毒牙要咬死我,害死我啊。”柴氏捶胸頓足,後悔不已,“我怎麼就聽了你的話,聽了你的話去籠絡蘇陌素,聽了你的話去謀二哥的……”
眼看柴氏越說越離譜,徐丹兒顧不得裝柔弱,連忙爬起來捂住柴氏的嘴:“姨母可別亂說話。這是在蘇家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姨母壓低了聲音好好說說,光哭可不是一個辦法!”
柴氏恨恨地望向徐丹兒:“你說,那小冬如今被你藏在何處?她放火之事被人瞧見了,如今書院的先生都上門要人了!還不知道供出來你我沒有!”
柴氏想到蘇陌素被咬才扯出許多事來,心中怒火難耐,她不好再大肆吵鬧,只能用力去掐徐丹兒的身子:“還有,你爲什麼指使小冬去咬蘇陌素!不是說書院放火也好,糕點迷香相剋也罷,都是嚇她服軟的。她如今已經服軟了,你還引她去那破廟做什麼?”
徐丹兒被柴氏掐得疼痛不已,只能一邊躲閃,一邊勸慰柴氏:“姨母先別急,那小冬咬蘇陌素之事,可不是我指使的。我不也才知道蘇陌素受傷了嗎?”
柴氏卻又想到另一事,她一邊追着徐丹兒掐去,一邊怒罵道:“你這賤蹄子!還要瞞我!若不是陌素,我這瘙癢還不知道要被你害到什麼時候。明明彌葉就是解瘙癢的法子,你讓我收了這麼多彌葉卻不告訴我。賤蹄子、騷蹄子!”
柴氏心中從來就沒有看重過徐丹兒,如今出了事,只恨不得把徐丹兒剝皮抽骨了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