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嫁給我可好?”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將我震驚得目瞪口呆。
沐騫,竟然向母親求親?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能怪我大驚小怪,從前,母親是長嫂,沐騫是小叔,這就算是母親已經和離了,和沐家再也沒有干係。然而……小叔子求娶曾經的大嫂,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忽然間,一隻大手掩住了我的嘴。
我大驚失色,正要掙扎,耳邊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是我。”
是蕭厲。
轉過頭,果然就看到了蕭厲掛着淺笑的臉。
他將我扯到了一側水榭的後邊。
“你怎麼來了?”我小小聲地問道。
“燕北辰,”他湊在我耳邊輕笑,“別忘了,現下,我和他可是表兄弟。”
我恍然大悟。皇后,還有從前的鎮南王妃,都是出自靖寧侯府。現任靖寧侯是皇后和先鎮南王妃的嫡親兄長,燕北辰與楚殤,可不正是姑舅表兄弟麼?
他指了指假山那邊,示意我繼續看。
母親顯然也被沐騫搞得措手不及。皺眉喝道:“胡言亂語什麼!”
說畢匆匆轉身便要離去,卻被沐騫閃身擋住了。
“阿婉,你知道我並不是信口開河。”沐騫聲音是鄭重其事的,與那天在永城侯府裡的狷狂判若兩人。“若是論先後,你本就是我先遇到的。是沐峰。爲了狗屁的大局,搶先到皇帝跟前去替沐容求賜婚。不然……”
他的話裡帶着深深的憤怒。
母親靜靜注視了他片刻,搖了搖頭,低聲道:“就算當年相識在先,我也從未對你有過半分的心動。請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沐騫點頭,聲音也低了下來,“我只是見到你後一時情不自禁。但是阿婉,這麼多年來,我的心一直未曾變過。我不回京,固然是因爲對那對夫妻的恨,更多的是,我不想見到你與沐容恩恩愛愛的模樣。但……”
他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我做夢也不曾想到,你會與他和離。既然再無關係,你單身,我未娶,也許這纔是天意。”
母親一臉的無奈,卻依舊輕聲勸道:“莫要再說糊塗的話。你我,是不可能的。”
繞過了沐騫,急匆匆地離開了。
沐騫負手站在假山前,低垂了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半晌,才淡淡說道:“出來吧。”
我一驚,看了看蕭厲。他一笑,拉着我的手走了出去,全然沒有偷聽偷看被抓住的窘迫,反而是閒庭信步般的落落大方。
沐騫的目光下沉,我才發覺自己的手還被蕭厲抓着,連忙要抽出來,卻被蕭厲握的更緊了。
我面上一紅。又因偷聽了沐騫的話,十分的尷尬。
見我這般,沐騫眼中閃過笑意。只是再看楚殤,便眸光一凜,眉宇間漫上了殺氣。
蕭厲卻恍若爲覺。
驀然間。沐騫騰身而起,青色長袍在春風中獵獵作響,整個兒人如大鵬展翅一般,自上撲擊而下。一道陰影,便籠罩在了我和蕭厲的上空。
蕭厲將我推開。迎上了沐騫。
我踉蹌兩步站穩,驚駭地看着已經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
他二人,一個青袍闊袖,氣勢凌人;一個錦衣如墨,舒緩從容。
一招一式看得我心驚肉跳。
“不錯。”
閃電般地過了幾招後,二人各自收手,沐騫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挑眉道讚了一句。
蕭厲十分的謙遜,“承蒙將軍相讓……或許過幾日,便要稱呼一聲鎮北侯了。”
鎮北侯?
想起之前蘇長寧與我說過的,沐騫這次回京,大約是要獲封的,以他的軍功,一個鎮北侯還是當得起的。
“恭喜三叔。”我真誠道。
沐騫擺擺手,“一個頭銜罷了。”
他看着我。深邃的眉眼中有着探究,“你……”
“我都聽見了。”我昂起頭,“三叔方纔,說的可是真的?”
沐騫一怔,見我面上並沒有絲毫的怨懟,便笑了,卻極爲鄭重地點頭:“自然。”
“您正當壯年,就要封侯,大好前程就在眼前,要什麼樣的名門閨秀沒有?只怕等陛下下旨後,上趕着做親的人家會絡繹不絕。您何苦呢?”
“何爲苦?”沐騫負手,鷹眸半眯,擡頭看向碧藍如洗的天空。西邊遠山上方,涌動着大朵大朵雪白的雲彩,春風掠過。雲隨風動。他青袍衣襬翻飛,人如青松,傲然屹立。
這樣的男子……該是有擔當的吧?
然而,母親究竟是和離過,且又有孩子的女子。他真的能夠毫無芥蒂地接納她嗎?
“我與你母親相識的時候,彼此都只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那時候,我與母親,隨着沐峰迴京來,西北邊城荒涼貧苦,京中卻是錦繡繁華。我原本以爲,從此後會過上好日子,至少,不會叫母親每到了冬日便伴着風沙渾身疼痛難忍。但回來後便發現,是我想的太好。沐峰口中人人稱讚,出身伯府,賢惠大度的大夫人,卻是佛口蛇心。那傳聞中才華過人的兩個兄長,也不過是心思狹隘狠毒之輩。”
他無所謂地看着我,“你那父親,從小就是個虛僞的人渣。趁着侯府宴客之際,竟然在我的茶裡下藥,又叫人將我騙到了一處水榭裡。若不是恰好碰到你母親,那一日裡,只怕我的名聲就已經完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然而卻字字句句,叫人無法懷疑。
哪怕他並未說出沐容給他下了什麼藥,單隻憑這幾句話,也能知道必然是媚藥一類的東西。
我本以爲,下藥這種陰私手段,只有後院女子纔會用。沒想到,沐容竟能做得出,況且還是給十歲出頭的庶弟!
“那,我娘是如何幫您的?”
我納罕道。
母親與沐騫年紀相仿,遇到那樣的事情,能有什麼法子?
“她啊……”沐騫的視線落在天邊的流雲上邊,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起了記憶深處最爲美好的一段,“她那時候大概只有這麼高……”
他伸手比了比,“比我矮了一頭。頭一次出門做客,卻在主人家裡迷了路,帶着兩個丫鬟在花園裡急的要掉眼淚。沒頭沒腦地撞到了水榭那邊兒,聽見了裡邊有女子情動的聲音,還懵懵懂懂的。還是她身邊的丫鬟聽了出來,拉着她趕快要離開。卻又碰到了被騙過去的我。”
“那時候,我身上的藥性已經發作了……她聰明得很,不過一轉眼就想到了這必然是誰的陰謀詭計。明明怕得不行羞得不行,還是紅着臉攔住了我,告訴我那裡邊有女人。那會兒。已經有不少人往水榭裡來,她急中生智,將我推到了水裡,這才逃過一劫。”
原來,沐騫和母親之間,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難怪,他在侯府的時候對我另眼相看,這就是因爲母親的緣故啊!
“那,後來怎麼樣呢?”
“後來?”沐騫冷笑,“水榭裡是沐峰迴京後。有人送給他的一個姬妾,本也有些得寵了。謝氏帶着一羣人說是往水榭裡來看景緻,便瞧見了她在裡頭衣衫不整的模樣,後來只說是中了邪送走了,誰知道是死是活?”
以老夫人和沐容的心性。只怕是容不得那姬妾活着。
不得不說,這一手陷害,若沒有母親的橫插一腳,那便是個極好的一石二鳥之計。
沐峰一生中有名分的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正室謝氏,一個便是沐騫生母梅姨娘。據說梅姨娘乃是書香門第出身,祖父父親等也都曾在朝中爲官,只是後來家中有人犯事,被抄了家,女眷們沒入了奴籍。是沐峰見她贖了出來,收在身邊。
她本自清貴,可以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書香繞身,人又生得美麗。便是多年後,顧嬤嬤提起她,也依舊是讚不絕口。這樣出色的妾室陪在丈夫身邊,老夫人自然會覺得危險。
至於那後來入府的姬妾,或許當年也曾被沐峰另眼相待過。
給沐騫下藥,讓他與那姬妾做出些悖倫之事,沐峰固然不會再要那姬妾,對沐騫,對梅姨娘,又豈能再如從前那邊寵愛?
但是,這一招用在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身上,未免太過毒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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