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寧可她一如從前,對我冷漠疏離,也不想看到她這樣假惺惺地對我同情憐憫。
更何況,這裡頭還帶着多少不能宣之於口的算計在。
“好孩子,沒想到你娘氣性如此之大,竟……”老夫人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說着,眼裡有淚光,臉上有慈愛,搖頭嘆息。“就只苦了你了!”
我將手抽出來,輕聲道:“嫣兒不苦。”
母親還是母親,比起前世的含冤而亡,算的了什麼呢?
“你也別怪你的爹孃,他們的緣分盡了。你啊……”老夫人拍了拍我的手,叮囑道,“只是你娘往後一個人在林家,可怎麼好?她身子骨嬌弱,又是纔剛剛落了胎……唉,往後一個人的日子,再多的身家又有什麼用呢?”
我越聽越是詫異,她說出這些話來,難道是想叫我回到我娘身邊去?
隨後又自己否定了。
老夫人才不會白白放了我這個籌碼回去,把我攥在手心裡,才能叫母親時刻惦記着。母親給的好處纔會源源不斷不是嗎?譬如今天,出手就給了幾千兩的零花兒,去哪裡找這樣的好事情呢?
果然,下一句,老夫人便語重心長地說道:“從你出生。你娘就把你看得眼珠子似的。嫣兒啊,你也別跟她生分了,和離了,也是你娘!咱們家裡無事的時候,你就多去看看她,知道了麼?”
我故作猶豫,躊躇道,“可是,父親昨天說了,不許我再見我娘呢。”
“糊塗!”老夫人板了臉,語氣嚴肅了幾分,“氣頭上說的話,你也能聽?你父親心裡頭,最在意的還是你娘!你去了,他也放心!便是偶爾住在林家幾天,也大可使得。只不過,你是有婚約在身的,自己個兒要多注意些影響,別叫葉家那邊不喜歡,就成了!”
我乖巧點頭,“嫣兒知道了。”
老夫人這才滿意,叫人傳了晚飯來,拉着我陪她一起用了飯後,又叫劉嬤嬤拿出一隻錦盒交給我。
“你二嬸從小過的日子清苦,眼皮子淺,連帶着把你三妹妹都養的小家子氣了。你別跟她一般計較。”老夫人打開了錦盒,裡頭裝着一套碧玉的頭面。玉質極好,跳動的燭光下光潤生暈。
“這套頭面還是我早年得了的,如今也難找這種得了。給了你,別叫外人知道。”
說着又拍了拍我的手。好一副偏心的慈愛長輩模樣。
我歡歡喜喜地道了謝,毫不客氣地接過了盒子交給海棠,沒有忽略老夫人眼裡的心疼。
受到沐容和母親和離的影響,侯府裡的氣氛低迷又冰冷。沐容幾乎不再踏足別處,只在白蓉蓉的梨香苑裡歇着。恨得霍姨娘花姨娘等人都是咬碎了銀牙——畢竟從前母親在的時候,我那風流的爹爹也算是雨露均沾,每個月歇在各個院子裡的時候都差不多。如今鎮山太歲走了,卻來了個霸街虎,叫她們這些人竟都成了旱地了!
大房這邊醋海生波。二房那邊兒似乎就老實了許多。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給了二夫人什麼好處,竟叫她安分了起來,一板一眼地打理着家務,倒是也沒再出什麼幺蛾子。
轉眼間,就到了臘月下旬,眼瞅着就要過年了,天氣也越發寒冷起來。
窗外的梅樹已經展開了一樹繁花,在蕭瑟的冬日裡顯得格外鮮妍嫵媚。然而,花瑤依舊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她的傷勢休養的如何了。而蕭厲……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只是隱隱約約聽人說起,鎮南王攜王妃已經進京,和之前早就到了京城的愛女一起進宮去面聖等,又有說鎮南王極爲不喜歡留在京城爲質的元配嫡子,這次進京,就是想替長子請封世子的。
對鎮南王府我並不瞭解。只是前世死後似乎聽人說過,現在的鎮南王妃薛氏,乃是由側妃扶正的,極受鎮南王寵愛,甚至叫她生下了王府的庶長子。
先前的王妃死了不到三個月,鎮南王便上了摺子,將薛側妃扶正了。
這裡邊的故事我沒什麼興致知道,然而現下蕭厲的身份,乃是那位苦逼的元配嫡子,從小被送到京城來當人質不說,竟然還要被庶兄搶去世子之位。雖然蕭厲神通廣大的,我也不自禁地替他擔心。
擔心……
我低頭看看手上捧着的鎏金八角小手爐,脣邊不由得溢出一抹苦笑。
前世傾心付出,得到的不過是一碗毒藥。兩世中母親的遭遇,更是叫我對情這一字敬而遠之了。只是。有些事情,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小姐。”海棠進來了,見我竟開着窗戶站在風口上,嚇了一跳,忙走上幾步關了窗子,嗔怪道,“這是幹嘛呢?着了涼,吃藥的時候又該喊着苦了!”
她往熏籠里加了些銀霜炭,一邊說道:“老夫人那裡遣了人來說,東川侯夫人來了。請小姐過去呢。”
東川侯夫人?
那不就是葉天行的娘,我前世的婆婆?
這位侯夫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她來做什麼?”我皺了皺眉,“送年禮也用不到她啊。”
“或許,是來商量親事的?”海棠猜測,“我聽說,葉侯爺好像病了呢。哎呀小姐別猜了,快些換衣裳過去看看吧。”
說着就開櫃子找新衣裳。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粉紫色繡蘭草圖案的雲錦長襖,說道:“不用另外換了,這就很好。”
只接過了海棠遞過來的大氅,便帶着兩個丫鬟往春暉堂走。
因要過年了,春暉堂裡的丫鬟僕婦們都不得閒,各處灑掃等。天雖冷,院子裡也是你來我往,只是寂靜無聲。
“大小姐。”劉嬤嬤從正屋裡出來,一眼瞧見了我,忙親自打了簾子,待我走過去時候輕聲道,“大小姐不要着急,不管怎麼說,有老夫人呢。”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我狐疑地看着她。劉嬤嬤朝着暖閣裡邊努了努嘴,我便知道,必然是與東川侯府人有關了。
點了點頭,示意我明白了,劉嬤嬤才輕手輕腳出去。
走進暖閣,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上,臉色不大好。東川侯夫人張氏,則由二夫人陪坐。
“給祖母請安,給夫人請安。”
我進去福身行禮。
張氏見了,容長白淨的臉上立刻露出笑意,笑着說道:“這孩子,怎麼這樣多禮呢?”
轉頭看老夫人,奉承道,“還是您會養孩子。瞧瞧這嫣兒,水靈靈的模樣多招人喜歡!”
一行說,便一行將我拉了過去細細打量。
她臉上分明掛着笑容,然而我卻從她的眼底,看到了濃濃的嫌惡。
果然。還是一如前世那般,並不喜歡我啊!
想到她曾經給我的刁難,我便忍不住想要甩開那隻手。
“嫣兒啊,如今侯夫人來,可是有事情要跟你說呢!”
二夫人坐在一旁,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我看了她一眼,又詢問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面上爲難,張了張嘴,顯然是不知道如何開口。這倒是更叫我奇怪了。
“還是我來說吧,哪裡好叫老夫人來說這樣的事情呢?”張氏拉着我在她身邊坐下。嘆了口氣,眼圈一紅,便開口了,“嫣兒,你和我家天行是指腹爲婚的。我也一向拿着你當親女兒看待。在我心裡,對你和天怡是一般的疼愛。”
說到這裡便停頓一下,挑起眼皮親親熱熱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說點兒什麼。
這話若是我上輩子聽見,定然會感動不已。現下麼……就只剩了鄙夷。爭強好勝的張氏能這樣先低了氣勢,唯一的理由就是,要有什麼不好開口的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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