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照顧你母親。”
留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沐騫帶着捆成了糉子一般的了塵走了。
永城侯府裡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白蓉蓉已死,臨了給沐容扣了頂人盡皆知的翡翠帽子。沐騫突然歸來,連嚇帶氣,生生就叫老夫人暈厥不醒。
春暉堂裡,沐容整個人身上都帶了頹喪之色,委頓在一張椅子上。牀上,是雙目緊閉的老夫人。牀邊,圍着二夫人和沐靈菲沐靈語等人。霍姨娘等人都侍立在一側,一邊看着牀上的老夫人,一邊用帕子抹眼睛,看上去都是一副極爲傷心的模樣。
二老爺在暖閣裡來來回回地踱着步。走幾步,便往牀上看一眼,嘆一聲。
如此來回幾次,一眼瞥見沐容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皺起了眉頭,沉聲道:“大哥,你可不能這樣消沉!回頭,只怕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善後。”
他往外指了指,“不說別的,白蓉蓉的屍首,你要如何處理?還有,白家那邊兒,要怎樣交代?”
“給他們交代?”沐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暴跳起來,怪聲道,“我沒有找他們去算賬,已經是寬宏大量,還要給他們交代?”
二老爺被噎了一下。揉了揉眉心,低聲道:“不管怎麼說,那白姨娘已經死了。只憑着了塵一句話,你給她定罪也難。況且,我方纔細細想了,哪怕事情是真的。也不能按照母親的意思去辦。”
沐容皺着眉擡頭看二老爺,目光裡有疑惑。
“對白姨娘,咱們得厚葬。”
“啪!”
沐容聽了這話猛然一拍身下的椅子站了起來,“你說什麼?糊塗了不成?”
“非也。”二老爺索性坐在了沐容身邊,手指點着二人中間的高腿圓幾,“了塵被老三送到了順天府,也不知道會牽扯出什麼來。然而不管是什麼,大哥,你只要按照母親說的,把白蓉蓉扔到了亂葬崗,那就等於是承認了自己被扣了……咳咳。所以我說,母親是一時氣糊塗了,咱們卻不能這麼辦。不但不能,還得反着來,厚葬!”
他的意思沐容明白了,只是此時提起白蓉蓉的名字,他就有一種吞了蒼蠅一般的噁心,眉間除了厭惡便是憎恨。
“大哥,千萬要忍啊!”
二老爺拍了拍沐容的肩膀,“我知道大哥難受,可若是不這樣做,難免叫人看大哥的笑話……”
“母親醒了!”
二夫人驚喜叫道。
沐容和二老爺都趕快走到了牀邊,老夫人擡了擡手,沐容趕緊握住了。
老夫人將他的手攥得緊緊的,流下兩行熱淚。
“母親,您這是怎麼了?”沐容連忙問道。
還是二老爺,問道:“母親且安心養着,有什麼事情,我們兄弟兩個在呢。”
老夫人嗚嗚兩聲,用力捏住沐容的掌心,泣道:“那賤種回來了,他這是要報復我哪……”
“母親說的哪裡話?”二老爺連忙勸道,“老三也是您的兒子,也要叫您一聲母親,他哪裡敢胡來?”
頓了一下,又續了兩句。“他這次回京,看來是要被重用的。愈是這種時候,他更是愈發地要孝敬您呢。否則,官也不要做了,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去,世人的唾沫星子也會淹死他!”
老夫人渾濁的眼睛裡便是一亮。“你說的有道理!但凡他有了忌憚,那就好,那就好了!”
說話間連聲咳嗽,二老爺便給她輕輕捶着後背。
好容易平靜了下來,老夫人氣喘吁吁對沐容道,“方纔你二弟說的也有道理。方纔是爲娘急躁了!那個白氏……”
她眼裡閃過十分的厭惡,卻還是說道,“叫人去買口好棺木,先裝殮了吧。”
猶豫了一下,又說道,“至於白家那裡……”
她詢問地看向二老爺。
二老爺搖頭:“白家,我們不要理會。畢竟,他們早就將白姨娘逐出了家門,並沒有什麼干係了。今天白太太已經打了咱們的臉,若是咱們上趕着再去解釋,只怕會適得其反。我們只說,白姨娘是因沒了孩子一時之間迷了心竅,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便是了。”
“這……”老夫人又落了淚下來,“沒想到,我永城侯府幾十年的聲名,竟被毀於一旦啊!”
短短的半天功夫,她忽然像老了十幾二十歲一樣。早晨時候的志得意滿已經完全消退不見了半分蹤影,原本尖刻的五官此時顯得鬆鬆垮垮,就如進入了垂暮之年,一點兒生氣也不見。
“老二你說,那賤種這次回京,是要受到重用的?”
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
二老爺緩緩點頭,“年前我聽人說起過,老三多年鎮守西北有功,陛下似乎……是要給他封侯的。”
“什麼!”老夫人激動之下霍然起身,“那賤種居然要封侯!”
她的聲音尖厲得刺耳,“憑什麼,憑什麼!”
“母親息怒!”
二老爺忙勸道,“這消息尚未卻準,只是他既然回京了,想必也有了幾分準頭兒的。”
沐容不悅地問道:“你既然知道,怎麼不早說?”
“母親從臘月裡身體就不大好,我如何敢說?”二老爺苦笑道。“這不是怕母親氣憤麼?”
老夫人痛恨自己的庶子,這是府裡誰都知道的事情。甚至,到了整個兒侯府不許提起沐騫的地步。
若叫她知道這個她嘴裡的賤種竟然也能封了侯爵之位,她必然會大怒的。二老爺還算孝順,沒敢提起這個消息。只是沒想到,一直未曾露面的沐騫,竟然趕在了今天突然出現。
“母親,眼下不是一爭高下的時候。”二老爺苦苦勸道,“若是老三真能得個爵位回來,對咱們家裡,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這些年來,除了邊境幾個小國偶爾作亂外。蒼凜算得上是國泰民安的。
無軍功不封爵,這是蒼凜的慣例了。沐騫戰功赫赫,若是能夠封侯,大半是要留在京城裡了。
那麼對於眼下正處於風口浪尖上的沐家來說,實在是太好的一件事情。
屆時,白家又如何?
了塵的事情又如何?
有朝中新貴撐着,誰又能拿沐家怎麼樣呢?
二老爺這話,實實在在地說到了老夫人的心坎裡。
她睜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牀上邊絳紅色繡百子千孫的錦帳,良久後長嘆一聲,對二老爺二夫人吩咐道:“老二去打聽打聽,看那孽種住在何處。你們夫妻倆一同去,將他叫回來。務必,要讓他住回到侯府裡來。”
二老爺二夫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答應了。
只不過,他們尚未去打聽,到了傍晚的時候,沐騫送上門來了。
彼時侯府衆人爲了彰顯孝心,都在春暉堂裡,只除了沐容——他出去張羅白蓉蓉的喪事了。
老夫人喝了藥,正昏昏欲睡間,聽見外頭有人通傳,說是沐騫送了禮來。頓時,也就不困了,叫珍珠扶了自己起來,喘了兩口氣問道:“送了什麼?”
“回老夫人,一大車的東西呢,都裝在箱子裡,瞧着極爲沉重。”
二老爺笑道:“如何?我說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想要在京中立足,也得把臉面上的情分都做足了。”
“我兒說的不錯!”老夫人晦暗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來的是什麼人?叫進來,我有話問他們。”
不多時管家引了兩名容貌清秀,氣質卻是冷厲肅然的少年進來。
其中一個,正是被沐騫一巴掌打在頭上那個。
兩個少年都穿着湛藍色勁裝,腰間佩着長劍,進了春暉堂只抱了抱拳,並未跪下磕頭。這就叫老夫人極爲不快了。
“你們,是老三的人?”
她問道,還在最後四個字上着意加重了語氣。
巴掌少年面上不見什麼恭敬之色,但卻很是有禮數,“是。我們兄弟兩個都是將軍麾下。奉了將軍的話,來與老夫人和各位老爺夫人小姐們送東西。”
說着,便呈上了禮單。
老夫人示意珍珠過去接了,自己纔拿過來看。只看了兩眼,臉色就不大對了。
二夫人也湊過去瞧,擰起兩道纖細的眉毛。“就只有這些?”
“自然不是。”那巴掌少年笑道,“這些都是給老夫人老爺夫人和各位小姐的。”
他狡黠地對着我一呲牙,“另外還有些,是單獨給縣主的。”
給我的?
一直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的我不敬驚呆了。
少年頭一擺,就有人擡了幾個箱子進來。
指着其中兩個說道:“打開了。”
掀開箱子,露出裡邊的東西
其中一個裝得滿滿的,都是些古玩玉器等物。另一個,卻是滿滿當當的皮子。
“這裡頭的東西,都是歷年來皇上賞賜給我們將軍的。將軍說了,擺在家裡難得的體面,只是還請老夫人叮囑下人們仔細些,千萬莫要磕了碰了。損毀一點兒,天大的罪過。至於這些皮子,也是我們將軍親手獵來的,俱都是這兩年的新皮子,已經硝好了,給老夫人和小姐們使用。”
要說沐騫送的這些東西。不是說不好。
就譬如那皇帝賞賜的古玩玉器等物,底下都有內務府御用的字樣,那真是如沐騫所說的,磕碰了一點兒就是天大的罪了,誰敢大喇喇擺在外邊?只能收在庫裡幹看着,甚至連聘禮嫁妝都不能做,簡直就是雞肋,還不如給一箱子金銀更實惠些。
另一箱子的皮料自然也好,瞧着便是毛色豐厚的。只不過,都是些灰鼠皮子等,連銀鼠的都沒有,更別提女眷們最喜歡的白狐狸皮紅狐狸皮子了,這做了衣裳,也只能給體面些的丫鬟僕婦去穿,要來何用呢?
二夫人掩下不滿,笑道:“不是說,還有給嫣兒的東西嗎?”
一大車,就兩箱子是給所有的人,剩下的呢?
二夫人眼神跟刀子似的往我身上飛。
少年又命人擡了幾個箱子進來,這次再一打開,不但老夫人二夫人險些氣個倒仰,就連沐靈菲沐靈語幾個也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四個碩大的紅木箱子,一個裡邊堆滿了金珠玉器,看那款型式樣,該是從蠻人中繳獲來的。一個裡邊是白狐狸皮、猞猁猻皮等皮子,甚至還有張虎皮在下邊,只隱隱露出一些黃黑花紋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獵來的。一個裡邊裝着的是一些小弓短劍小匕首等物,個個手柄上鑲珠嵌寶。最叫人移不開眼睛的,則是最後一口箱子裡,這箱子裡邊裝着的,竟然是一株三尺來高的紅珊瑚樹!
珊瑚樹不少見,但如此通體鮮紅欲滴,又瑩潤如玉,泛出光澤,且又這樣大的,那是真真的罕見了。恐怕,翻遍了京城裡的富貴人家,也找不出這樣的好東西來!
三叔在討好阿嫣啦,猜猜他想幹嘛?
ps:今天實在熬不住了,上次說的大姐姐的公公因一口氣在,始終吊着那一口氣。這次人真的走了,明天出殯了,老家辦喪事瑣事很多,今天已經摺騰了一天。先這樣吧。
明天我會補上今天的一章,再有就是推薦票月累計又滿了三百了,我會加更。也就是說,明天我會有至少五章的更新。預備上午更新一章到兩章,剩下的晚上更,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