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沐靈菲提着裙襬跑了進來,美麗的小臉上又是憤怒又是傷心,“綴錦閣是祖母給我住的,我不要換到碧水汀去!”
侯府裡誰不知道,綴錦閣是老侯爺暮年休養之所,佔地極大,裡邊景緻更是美輪美奐,比之老夫人住的春暉堂還要好些。先前我將沐靈菲逐出了梧桐軒,老夫人一時惱火,便指了綴錦閣給沐靈菲住,因此還惹得二夫人和沐靈語好一番的嫉妒。
相比之下,碧水汀就差得遠了。原本就是一處花園子裡供人看戲的院子,地方雖然大,但,但寓意不好啊!
哪裡有小姐住到戲園子裡去的呢?
沐靈菲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願意的。
她扯着父親的衣袖,看上去難過極了,“爹爹,菲兒只住在綴錦閣,不要去碧水汀!”
父親四個女兒,最爲疼愛的就是她了。因此,她也從來不喚父親,只喚爹爹,倒顯得比我們更加親近些。
或許正是這份兒獨一無二的寵愛,叫沐靈菲有些得意忘形了,撒嬌後,竟還扭頭狠狠地瞪了白蓉蓉一眼。
白蓉蓉一捂心口,含淚對父親柔聲說道:“妾身能得進府,已經是萬幸之至了。哪裡還能挑三揀四呢?但有一席之地容身,蓉蓉便知足了!”
這樣說着,嬌柔的身子搖搖欲墜,卻又咬住了發白的嘴脣。委屈,隱忍,又堅強。
父親對她本來就是正在新鮮之際,今日又見她爲了進府受了許多的非難,此時臉色蒼白,還掛着淚痕,哪裡還有半分往日裡官家千金的溫婉柔美?卻又多了三分叫人疼到骨子裡的可憐,便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轉頭斥責沐靈菲:“還有沒有點兒規矩?這侯府之中,難道我還做不了一個院子的主?”
沐靈菲愣了一下,忽然就紅了眼圈,哽咽道:“父親,你不疼愛菲兒了嗎?”
“哪裡的胡言亂語?”父親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對霍姨娘不耐道,“你也上心些!菲兒從前什麼樣子,如今什麼樣子?你好歹是她生母,該教導的時候要教導!”
霍姨娘無妄之災,卻也不敢分辯,白了臉站起來,澀聲應道:“是,妾身知道了。”
說着便走過去拉開了沐靈菲,低聲央求:“二小姐,別說了。”
“我不!”沐靈菲性子其實真的不大好,更談不上什麼沉穩。前世我竟被她騙的團團轉,也是夠傻夠天真。
“都是你,都是你這賤人!”
誰也沒想到沐靈菲突然爆發,兩步走到白蓉蓉跟前,一個巴掌就是扇了過去。白蓉蓉身形嬌小玲瓏,一個上午又被折騰的疲憊不堪,哪裡躲得開?
我只看到她眼裡閃過一抹詭異光芒,然後便側過了臉頰,看似是重重地捱了沐靈菲的一掌,實際上卻是已經避開了。
但從父親的角度看過來,便是她被沐靈菲一掌打偏了臉。
白蓉蓉……好深的心機!
我眯了眯眼睛。從今天一早看來,這女人雖然慣常喜歡扮作柔弱,但是能忍別人所不能忍,又能借勢而爲,爲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看來,前兩日之所以會方寸大亂,大約是因爲未婚先孕的事情被突然暴露於人前,她一時亂了陣腳吧?
白蓉蓉身子晃了晃,忽然間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蓉蓉!”父親大驚,一腳踹開了沐靈菲,衝過去便將白蓉蓉抱了起來,瞪着沐靈菲怒道:“沒想到你如此頑劣不堪!”
說完抱着白蓉蓉一陣風似地往外書房去了。
而沐靈菲哪裡經得住這樣盛怒之下的一腳呢?
嬌小的身子竟被踹的飛了出去,直直地撞上了母親身側的桌子,才頹然倒在了地上。
沐靈菲疼得都叫不出來了,小臉煞白,冷汗淋漓,嘴角處還滲出了一縷血絲,伏在地上死命地捂着肚子,似乎極爲痛苦。
“菲兒!”霍姨娘大急之下,連二小姐都不叫了,直接喊着沐靈菲的名字就撲了過去,一把抱住沐靈菲,哭喊道:“哪裡痛,告訴姨娘哪裡痛?我可憐的女兒……”
母親臉色有些不好,但還是起身過去看了看沐靈菲,見她張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氣,卻又似乎是喘不過來,嘴脣憋得發紫,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小步。
我連忙扶住她,轉手交給顧嬤嬤,“娘你坐好。”
霍姨娘便摟着沐靈菲向母親哭道:“夫人,夫人,你要爲菲兒做主啊!”
“霍姨娘。”我給顧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將母親扶進了裡間,淡淡地對霍姨娘道,“你還是先給二妹妹順順氣息,你看她臉色都變了。”
沐靈菲好不容易喘過了一口氣,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霍姨娘摟住了她,連聲問道:“哪裡疼?哪裡疼,快告訴姨娘!”
沐靈菲指着肚子,哭道:“這,這裡……”
霍姨娘便試着將手覆了上去,沐靈菲淒厲大叫,哭喊不止。
看這個情形,或許是受了內傷。無論我有多恨沐靈菲,也不可能讓她在這個時候出事。連忙叫了僕婦擡了春凳過來,將她送回綴錦閣,又叫人去請最好的大夫過來。
霍姨娘見女兒這般模樣,也不顧的和母親歪纏了,跟着沐靈菲一路就去了綴錦閣。
其餘幾個姨娘都是面色發白,戰戰兢兢走過來,我擺擺手,示意她們都回去。月姨娘走在最後,臨出門的時候,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一笑,她是個聰明人。梧桐軒裡鬧成了這樣,卻沒有下噤口令,我想,用不了兩天,沐靈菲言行無狀衝撞庶母,而父親爲了妾室重創庶女的事情便會傳遍京城上下了。
轉身進了裡間,母親已經躺在了牀上。也不知是因爲白蓉蓉進門,還是方纔這一番鬧騰,她的臉色很是不好。顧嬤嬤站在一旁正在輕聲勸着,見我進來,嘆了口氣,“大小姐快來勸勸夫人。”
我走過去拉住母親的手,關切道:“您又怎麼了?”
“唉……”母親嘆了口氣,慢慢地坐了起來,我在她身後倚了一隻枕頭,她便半靠着牀頭出神,半晌方纔說道,“你父親怎麼變成了這樣呢?靈菲可是他最疼愛的孩子。”
“美色當前,又有什麼奇怪?”我不以爲然地說道,接過了茯苓端來的水,遞給母親,“爲了一個白蓉蓉,這兩天都要瘋魔了。之前對娘那樣的溫存體貼,也不過是存着叫娘心生感激,不阻擋白蓉蓉進府而已。這麼多年了,娘還不明白嗎?”
母親怔了怔,隨後苦笑道:“是啊,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她輕嘆,“從前,不過是我自欺欺人罷了。”
顧嬤嬤擦了擦發紅的眼圈,強笑着勸道:“大小姐這樣懂事又能幹,夫人腹中還有小少爺小小姐,夫人的福氣都在後邊兒呢。”
又咬牙切齒地冷笑,“且看那些輕狂的能有個什麼結果!”
“是啊,咱們就看他們能歡悅到幾時吧。”我微笑。
母親不贊同地瞪了我一眼,“在外邊不許這樣說!”
她這一胎懷的很是不安穩,又說了幾句話,便覺得疲憊,閉了眼睛養神。我便懶懶地倚在窗前的榻上,昏昏欲睡。沒過了多久,耳畔有輕輕的腳步聲,是茯苓進來了,她俯身對我悄聲道:“大小姐,綴錦閣那邊來人,說是請夫人過去。”
“是沐靈菲的事情?”
茯苓點了點頭。
看了一眼熟睡的母親,我躡手躡腳地起身,帶了海棠等人往綴錦閣去了。
才進了綴錦閣的院子門,便聽見了沐靈菲尖厲的哭聲,還有瓷器碎裂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
我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