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相握放在膝蓋上,緩緩地開口,將所有的事情一一道來。
單家早些年比不上大財閥世家,在那個年代卻也算得上是一個頗爲富裕的家庭。
雙胞胎出生的時候,按照當地的傳統,他們父親特地聘請了卜算大師,希望能算出兩個孩子的未來命途。
不料,大師在經過詳細的推算之後,得出令人震驚的結果:“這兩個娃娃,對於你們家而言是一福一禍啊!”
單家人聞言大驚失色,連忙詢問誰是福誰是禍。
大師卻連連搖頭,只說24歲之前,二人的命運互相影響,福禍對峙毫不相讓。
當時還在襁褓之中的雙胞胎,命運就這樣註定下來。
他們3歲的時候,單氏夫妻因爲家裡生意的緣故,需要出國工作半年,於是將自己的兩個孩子,分別交由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兩方照料。
單泊分給了姥姥和姥爺安排。
結果在單氏夫婦離開後的第三個月,單泊跟着姥姥出門散步的時候,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到了車輛飛馳而過的馬路上。
他差點因爲此喪命,但是姥姥爲了保護自己的外孫不受傷害,關鍵時刻選擇把單泊推離了危險,自己則不治身亡。
這次意外迫使單氏夫婦提前回國,並將雙胞胎接回家中撫養。
單泊記得很清楚,自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突然不受家人的寵愛。
他一直以爲,倍受冷落的原因是自己導致了姥姥去世。
可後來他才明白,因爲姥姥的離開,單家人認定他就是當年卜算大師提及的“禍”。
加上他本身就寡言少語,不愛見生人,唯一的愛好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飾演各種電視劇角色;而單澤天生活潑好動,喜歡討好長輩,嘴甜懂事。
所以,在兩個孩子之中做出判斷並加以抉擇,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隨着時間的推移,單氏夫婦的事業野心也越來越大,對於親情也變得愈發淡漠。
倒是雙胞胎兄弟,雖然性子不同,卻是關係融洽、互相依賴,並且越來越親近。
單澤也對哥哥的表演遊戲有着極大的興趣,甚至幾度參與其中。
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單泊有着表演天賦,那種由內向外的才藝是誰都無法比擬的。
恰巧那年單家將生意規模擴大到演藝界,於是單氏夫婦將一位藝術大師請到家裡做客,並無意間說漏了單泊的情況。
結果,大師有些感興趣,認爲這可能會是個不錯的好苗子。
當時的單氏夫婦,已經決心要放棄單泊,甚至做出了待他二十四歲之後,將其趕出家門的想法。
在與這位藝術大師接觸後,他們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個避之不及的大兒子,還有着不小的利用價值。
既然有一個是爲家裡帶來災禍,那麼另一個必然就是帶來福運。
單澤已經被寵的無法無天,家裡所有的希望都承載在了他的身上,自然是處處都要做到萬無一失。
於是,單氏夫婦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讓
有天賦的哥哥替弟弟打拼事業,在未來兩個人都滿二十四歲時,再將人生加以互換。
因爲單泊已經註定是早晚會被遺棄的工具,所以這個決定執行起來並沒有太大的困難。
隨後,就發生了程陌薰親眼所看到的那幾幕。
如果不是單澤失手將那個孩子退下了樓,那麼兩個人的命運至此可能還不會有太大波瀾。
可重點就是這件慘事發生之後,頂着哥哥名義的單澤,不能再繼續上學。
而當時的單泊以弟弟的名義,小小年紀就已經在話劇界闖出了一片天地。
單氏夫婦當下立斷,讓兩個孩子的角色提前調換。
單澤對於這件事本身就是抗拒的,他不像只會默默承受的單泊那樣,一言不發任由父母擺佈。
於是他作出了抗爭,並試圖勸說哥哥回到劇團繼續之前的生活。
可單泊早就對這個家心生厭倦,也對自己充滿利用的人生有了懈怠感。
他唯一關心並想要保護的人,只有自己的弟弟。
於是他拒絕了單澤了提議,並且主動留在家中選擇被禁足。
幸好那時候的他,意外能看到被單澤害死的小男孩靈魂,並大方的接受了讓其着附在自己的身上。
孤單多年的他,終於有個陪在身邊的夥伴兒。
單澤頂不過家裡的壓力,只能選擇去劇團,開始自己也喜愛的演藝生活。
只是他惦念自己的哥哥,一直感到良心不安;直到父親不再讓他們見面,並這樣持續了十年之久。
當年一心爲哥哥着想的單澤,也終於變得開始有野心起來。
劇團裡有不少知道真相的成員,都對用不入流手段頂替單泊的單澤,表示嗤之以鼻。
最重要的是,無論怎樣磨鍊,單澤都無法超越哥哥的演技,哪怕那是十年前的成績。
單澤由一開始的不安,漸漸變得不滿。
他認爲不需要哥哥,自己一樣可以做的很好,爲什麼要讓自己頂着現在本不該有的壓力?
單泊知道弟弟開始討厭自己,是在那檔相親節目上。
他時隔多年再次有了利用價值,全是因爲單澤不想親自出馬進行炒作,並點名讓哥哥替自己上場。
曾經的弟弟不會做這種事。
單泊意識到不對勁,但是並沒有什麼異議。
只是多年來的情緒壓抑,使得他在節目上表現極度消極,搞砸了一切。
兄弟時隔數年再次見面,單澤第一句話便是責備單泊:“你明明什麼都不能替我做好。”
單泊陷入自責之中,同時意識到二十四歲即將到來。
家裡人對他的臉色已經越來越差,尤其是在相親節目的炒作失敗後,更是認定他不可能再有價值。
爲了讓自己能好過一些,單澤想到了與家人分開生活。
他讓小男孩的靈魂附在身上,導致自己呈現出一種病危的狀態。
這嚇壞了單氏夫婦,因爲二十四歲之前,雙胞胎可是互相影響的。
單泊只想尋個機會遠離家人,沒想到父母爲了確保他
不會影響到弟弟,居然破天荒的選擇了爲他買了幾十年的壽命!
按小男孩的話來說,這對本來壽命無損的他是一種折磨。
他的靈魂承受不住那麼多壽命的注入,於是四分五裂,所以有了程陌薰初次見到他的情形。
單泊一直想將多餘的壽命抽離身體。
他的靈魂分裂後,開始變得不受拘束,甚至可以飄蕩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感知到程陌薰身上不同尋常的靈氣殘留,他就像是在無際大海中,抓到了救命的浮木。
於是在自己也不能控制的情況下,有多半的靈魂都悄悄潛入了程陌薰的體內,並跟隨她來到了c城。
然後,他再次見到了進行巡演的弟弟。
四分五裂的靈魂本就是零散的,他本就殘缺的靈魂再次分成兩半,一半滯留在劇院內,另一半則跟隨程陌薰。
他的靈魂太微弱,導致梨花精還有阮爸,都以爲是單純的死人氣息纏繞。
沒人知道,他其實還活着,身體在千里之外的那個純白色的房間裡,孤獨的等待着救贖。
他之所以跟隨單澤,只是單純的希望可以幫到自己的弟弟。
雖然他的出現,明顯讓還在表演中的單澤嚇到忘了臺詞。
“你知道最讓我意外的事情是什麼嗎?”單泊的笑容裡沉澱了什麼東西,看起來像是已經看淡了一切,毫無抱怨:“小澤他其實對我很愧疚。”
程陌薰眨眨眼睛,她陷入層層複雜的劇情裡,感到有些混亂:“他不是憎恨你嗎?”
那是一種由嫉妒不滿,開始逐漸加深的負面情緒。
“我潛入他的夢境。”單泊略顯不好意思的輕笑了一下:“就像現在這樣,發現他一直都沒有恨過我。”
“什麼意思?”程陌薰有些不理解:“他不是抱怨你什麼都做不了嗎?”
“他啊,一直都認爲自己可以做到同樣的的成績。”單泊搖了搖頭:“覺得我這樣犧牲根本沒有必要。”
少年的自尊心和從小耳濡目染得到的彆扭情緒,深深地交錯在一起,很難辨別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雙胞胎二十四歲生日那天,單氏夫婦終於決定將加在單泊身上的壽命,都收回並用來給單澤換取未來一片順利。
這麼做,等於宣告讓呈現病危狀態的單泊就此死去。
事實上,單氏夫婦還未把那些壽命取走的時候,就已經告訴單澤:哥哥死了。
單澤表面上風輕雲淡,但實際上卻是很受震驚。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開始不可抑制的思念起自己的哥哥,並且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他以爲出現在觀衆席上的哥哥身影,是多年來屬於單泊的怨念來尋自己,於是對此惶恐不安。
可事實並非如此。
“既然這樣的話,那些壽命拿走……”程陌薰非常困惑:“你不就恢復正常了?爲什麼還要我代爲轉告?”
“我已經對眼下的人生,感到乏味無趣。”單泊的回答帶着絕望,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充滿暖意:“而且,你沒有意識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