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陽光溫暖,碧空如洗,是多日來難得的一個晴天。
過了立冬之後,天氣越來越冷,所有人都已經換上了棉襖。此刻,唐家三位小姐都在漿洗房的院子裡,聽徐管事講解這一塊的運作。
唐枚才知道,這裡洗衣服原是那麼複雜的,沒有洗衣粉的強大功效,要把髒的東西洗乾淨很不容易,所以都會用到米湯水,真是名符其實的漿洗。
“三位小姐可還有別的問老奴?”徐管事聲音溫和,看起來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唐芳又要開始打瞌睡,被唐枚拿手指戳了一下腰肢,這才勉強提起精神。
“三妹可有要問的?”自開始學管家之後,唐妍總能提出一些建設性的問題,所以唐枚纔會問她,至於唐芳,能完完全全聽進去就算不錯的了。
唐妍擡起頭,眼裡露出一絲迷茫,隨即才領悟過來,忙搖了搖頭。
她今日看似有些精神不集中,倒是少見的很,唐枚便笑起來,“徐媽媽你去忙罷,我們自個兒看看。”
徐媽媽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今日天氣好,漿洗房的下人格外忙碌,三人看了一會兒,唐枚大致瞭解到是個什麼情況之後就離開了那裡。
唐妍一出來便匆匆告辭。
連唐芳都覺得奇怪起來,“三姐姐是怎麼回事?往常可不這樣的。”
“三妹再怎樣。也比你認真,你看看你,這些天都學到什麼了?剛纔漿洗房,你都瞭解了不成?”
“就是洗衣服的地方,能有什麼瞭解?”
“你啊,漿洗房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人。徐管事爲人如何?你看出來沒有?”
唐芳愣了愣,“很好啊,老是衝咱們笑呢。”
唐枚哼了一聲,“你沒見她一路過去。那些媳婦婆子全都嚇白了臉?剛纔洗衣服的,好幾個都受了傷,腿腳不便的就有四五個。”這徐管事分明就是個嚴厲至極的人,私底下還動過私刑,不然別人會怕成這樣?
“啊,二姐姐真厲害!”唐芳大爲驚歎,“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唐枚拍了下額頭。對她着實沒有辦法。
張氏最近身子又有些不太舒服,早晚都在牀上,唐枚一進去就把鞋脫了,跟她擠在一處。
張氏笑道,“你成日裡往我這邊鑽,真是越長越小了。”
“在自個兒屋裡也沒有事做,陪娘說說話唄。”
張氏笑着摸摸她的頭。“也罷。你在家本也待不了多久。”
看着她的目光滿是憐惜,不知怎的,唐枚的心直往下沉,“娘,怎麼就不久了?我又不是黃花閨女,不着急嫁人。”
“爲娘是想替你好好挑,不過你爹。”張氏皺了下眉頭,“到底怎麼想的我也不清楚。只前幾日提了一下,好似是希望你早日嫁出去,畢竟家裡還有兩個妹妹呢。”
說難聽點,是怕她這個和離的女兒名聲不好聽,連累到家裡罷?唐枚嘴脣一抿,“反正女兒不會輕易再嫁人的,父親要是到時候逼我,大不了我就搬出去住。”
張氏一驚,“這話斷不可同你父親說,他這個脾氣你不是不曉得!”
“我只是說假如,父親畢竟也沒有明着說麼。”唐枚笑了笑,寬慰張氏。
兩人正說着,秦媽媽進來了,看到唐枚在,要說的話就嚥了回去,隻立在一邊。
張氏見她這個樣子,說道,“你儘管說罷。”
看來二小姐儼然已是太太最信任的人,秦媽媽垂下手道,“邵姨娘剛纔帶着三小姐出門去了,說是老爺早就準了的。”
唐枚想起剛纔唐妍的神色,心裡一動,莫非她早就知道要出門,所以才心思恍惚?
“知道她們去哪裡麼?”張氏問。
“邵姨娘沒同門上交代,她最近鬼鬼祟祟的,那邊孃家的人來了好幾回,也不知在商討什麼事情。不過老奴已經叫了人跟着,這回總能看出什麼來。”
張氏點點頭,“辛苦你了,最近冷,你也別太出去,事情都交予下邊兒的人罷。”
秦媽媽笑道,“謝太太體恤,老奴會注意身體的。”
過得一會兒,春露又來報,“楊夫人來了。”
張氏只覺太陽穴突地一跳,想了想,仍是從牀上下來,叫春露把人請到堂屋。
秦媽媽滿臉厭棄的神色,似是很不喜歡這個人,但見到楊夫人,她面色又變得很平和,同張氏一樣,露出友好的笑容。
唐枚也隨着一起去見客人,那楊夫人她一點印象也無,只見是個年約四十的婦人,鵝蛋臉,眉形畫得很細很彎,眼睛也是細長,嘴脣薄薄的都要看不見。身上穿了件半新不舊的卷草紋藍色襖子,頭上兩邊各戴了只金光閃閃的鳳頭簪。
“前段時間染了病,未有空來看夫人,可別見怪。”楊夫人笑眯眯的上來見禮,又叫身後的下人送上一盒新出爐的杏仁餅。
張氏笑道,“楊夫人客氣了。”
唐枚出於禮貌,上前行晚輩禮。
“許久不見二小姐,越發出落的好看了。”楊夫人眼睛盯着唐枚。
那眼神令她極爲不舒服,總覺得她是在看什麼香甜可口的吃食,唐枚退到一邊,對這位楊夫人的印象立時變得不好了。
“我是想着咱們兩家往常也是極好的,總不能疏忽掉了,冷淡了咱們的感情,又着實想念張夫人,這才病一好就趕了來。”楊夫人又在解釋。
張氏只是笑着聽。
“是了,倒還忘了歸還這件物什。”楊夫人叫人把一座精緻的紅珊瑚盆景擡了上來,抱歉道,“夫人大方借於我去充下臺面,結果一直忘了還了,今日正好一併送來。”
這紅珊瑚出自深海,色澤豔麗,作爲盆景,四周還鑲嵌了不少紅藍寶石,饒是唐枚對這年代的價格估算不準,也知道這東西定是昂貴無比。這楊夫人竟然會開得了口借去,莫非她同張氏感情匪淺?
可怎麼看都不像啊!
從始至終,張氏都面目淡淡,既不迎合,也不推卻,這絕對不像是好友的關係。
張氏叫人把盆景擡回倉庫,誠懇道,“這東西叫下人送便罷了,楊夫人親自送過來,實在太客氣了。”
楊夫人尷尬得一笑,“有借有還麼,怎麼算是客氣,着實借了一段時間了,家裡實在忙,也纔想起來。”
秦媽媽恨不得在鼻子哼出一聲,這都借了大半年了,倒是這時候記得還了,任誰都不相信。
春露這時端了茶上來,給幾人倒茶。
楊夫人喝了一口,陶醉道,“真是好茶,也只有在夫人這裡才喝得到。我上回去衛國公府,都沒有喝到這樣好的茶呢。”
衛國公?唐枚微微驚訝,對這些爵位她還是有些瞭解的,公侯伯爵,公排在第一,可見是勳貴裡最爲尊貴的,這楊夫人竟然去過衛國公府麼?到底是什麼來頭?
她只知道,哪怕唐士寧位居三品,與那些權貴好似也聯繫不到一處去。
張氏都不知道接什麼話,說實話,她對衛國公府並不感興趣,只她性子好,客人上門,總不好駁了面子,因而客氣道,“夫人哪裡的話,我們府上的茶再怎麼好,也不會好過國公府的。”
果然聽到國公府,全都低了一頭,楊夫人頗有些得意,又把在那裡看到的事物炫耀性的說了一遍方纔滿足。
全都是些吃食什麼的,唐枚聽的沒勁,若這楊夫人果真是與國公府的國公夫人,或者小姐打過交道,應不會只講這些,怎的也該說說那些夫人小姐的打扮,談吐什麼罷?這樣才更加令人信服。
楊夫人絮絮叨叨好一會兒才告辭離去。
秦媽媽等她走後,終於籲出一口氣來,“真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國公府再好又如何?又進不去裡面住着!”
張氏笑道,“同她計較作甚,把這紅珊瑚送回來,我已是滿足的很了。”
“娘,你既不喜歡她,爲何又要借給她呢?”
“是老爺早就準了借的,我如何阻止?”張氏揉揉眉心,“後來不還,叫老爺去討要,他要面子又不肯,就一直拖了那麼久。”
又是唐士寧,唐枚已經對他吐槽無能了。
“那楊夫人又是什麼來頭?”
“他相公是工部郎中,老爺的同袍,那會兒經常來往的。”只是後來王尚倒臺,以前好些人就不見蹤影了。現在見形勢穩定,這楊夫人又尋過來,不過看在她還了盆景,張氏已經滿心歡喜。
唐枚苦笑道,“娘這麼喜歡盆景,當初不會差人去要麼?管什麼父親的面子!”
“被老爺知道,又要發脾氣,指不定就把這盆景打破了。”張氏嘆口氣。
唐枚渾身一抖,這話真不是危言聳聽麼?這也太恐怖了罷!這麼貴重的東西他真下得了手麼?
“楊夫人貪財的緊,如今肯把這東西還出來還真是奇怪呢。”秦媽媽發話道,“老奴總覺得她跑這一趟似有什麼事情。”
唐枚想到楊夫人的眼神,眉頭便皺了起來。
幾人說話間,唐士寧回來了,今兒本是休沐日,他向來待不住家裡,喜歡與人四處聚會玩樂,這日算是回來得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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