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顏玉呆呆的躺在牀上, 心裡一片冰涼,腦子空空的,什麼都不想去想。
身邊好冷啊, 一個人也沒有。他的阿榮也離去了。
就這樣吧, 這樣, 他死的時候, 就不會有人傷心, 挺好的,一個人靜靜的走。
現在,和前世被囚禁的時候一樣, 安靜的很,不用哭, 不用笑, 不用作出任何的表情, 反正不會有人在意。只是,這次, 再也不會有人帶他離開這個靜謐的牢籠了。
正這樣想着,不想原本緊閉的門又被打開了。季威榮又折返了,手上拿了一套全新的衣服。
方顏玉見他走進來,坐起身來,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季威榮見他臉上又是幾道紅痕, 嘴角還有血跡, 一陣心疼, 心裡想了一下, 立刻了然。他放下衣服, 快步走過來,伸手撫上他的臉, “念常,怎可以這樣對待自己?”
方顏玉徹底呆住了,他沒想到他還會回來,他以爲他走了。他應該躲開,只是太震驚了,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季威榮從牀頭的櫃子上翻出一盒藥膏,那是他早早備下的,提防哪天念常受傷時候使用。用粗糙的指腹沾了藥膏,抹在方顏玉破裂的脣角上。
方顏玉就這樣呆呆的看着他,似乎連作出表情都不會了。
季威榮又是一陣心疼,他握住方顏玉的手,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念常,我剛出去冷靜的想了一下,你說的沒錯,我開始的時候,對你存的確實是那種心思。”見方顏玉要開口,他着急說道,“念常莫打斷我,我嘴巴笨,你讓我說完。”
方顏玉立刻閉嘴。
季威榮接着說道,“念常,開始的時候我對你好,確實是想補償你。你對我有恩,我想回報你,又看你和當初的我如此相似,心裡也不知不覺帶了補償的感覺。只是後來,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被你徹底折服。你堅強,心性堅韌,我從未見過比你再硬氣的。你受過的苦,我都看在眼裡,可是你從來沒有哼過。那之後,我就開始徹底的佩服你。”
他臉上紅的厲害,“後來,你又對我……”他羞恥的說道,方顏玉對他的好,他怎麼會不明白,“我根本拒絕不了你。我那時候才發現,其實我早鍾情於你了。”說不定,從方顏玉幼時救了他開始,他就對這個長相俊美又心性剛強的公子哥念念不忘了。不然,又爲何要從山東回到這裡,不就是想再見他一面嗎?季威榮臉紅的眼睛都發燙,讓他說出這種赤/裸/裸的表白的情話,太難爲他了,“總之,念常,我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心裡也確實有你,不然也不會陪你……”
方顏玉心中激盪,卻又傷心至極,他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個,若是之前,他聽到這話,定會心情激動的跳起來,現在聽了,卻只覺得絕望至極。他都要死了,卻聽到他的真心,這樣,讓他如何放心而去。
季威榮看方顏玉眸子裡滿滿的傷心,心裡也一片悲涼,他將方顏玉緊緊擁住,“念常,你莫要勸我了,別說我之前不瞭解自己的心意之時放不下你,現在我已經徹底明白你在我心裡多重要,我更不可能離你而去,你千萬別再趕我走了。”他心疼的撫摸方顏玉臉上傷痕,“你莫要傷害自己了,打在你臉上,我心裡更疼。”
方顏玉心裡被揪起來一樣,他只能緊緊回擁着這個男人,汲取他身上的暖意,沒有他,他的生命如此的冰冷,一點希望也沒有。現在的他,無比痛恨赤虹和尊主。爲什麼?這兩個女人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他們方家?他大哥到底和赤虹約定了什麼?他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叫他如何能放下他大哥不管,自己在這裡逍遙快活。
只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就要這樣離去,他又心裡不甘。
“阿榮,你爲何不勸我放下我大哥?你爲什麼一次也不勸我?”他埋在季威榮的懷裡,悶悶的問着。
季威榮撫摸他的發頂,“念常,我如何能不知道你的心意。讓你放下你大哥,一個人在外逍遙,你是寧死也做不到。念常,我是個沒用的人,我沒辦法幫到你,我只能在你身邊陪你。你煩我也好,怨我也罷,我都不會走的。我也不會勸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要做什麼,你就去做,只是你要記得,不管你去哪裡,我都陪你去,哪怕是要去地獄,我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他的念常最怕寂寞,有難過的事情都只會一個人悶在肚子裡,自己偷偷的難過。他好不容易可以如此接近他,又怎麼會輕易放手?他會想辦法找到可以救他的法子,如果真的找不到,他一定陪他一起去。
方顏玉再也忍不住,將頭深深埋在他懷裡。
季威榮看不到,可是他可以感覺到胸口的濡溼。他嘆了一口氣,輕撫方顏玉的黑髮。他的念常,如此的美好。只是,老天對他太不公平了。
方顏良醒了,一切都是如此的悲涼。看到方顏棋熬紅了眼守着他,看到尺素哭腫了眼睛,他笑的比哭還難看,問清楚事由後去方顏舒的房間裡坐了整整一天。
一天之後,方顏良出來了,面無表情。
方顏棋卻是難過的一直想哭。他知道他大哥心裡有多難過,只是他是大哥,三哥的後事還需要他料理。
方顏舒暴斃,這是繼方顏平之後方府發生的第二次暗殺事件。寧問山來了,方顏良和他在密室裡商談,對他毫無隱瞞。寧問山寬慰他幾句,帶人查探一番,立了案偵查,之後就走了。
方顏良平靜的料理着方顏碩的後事。
別人看不出來,方顏棋卻深知,他大哥有些地方變了。比以前更加深沉,性格似乎也冷了許多。
方顏棋儘可能的幫他大哥的忙,現在能幫上大哥的,只有他了,他雖然年幼,卻也要擔起身上應該挑起的擔子。
尺素看他整日憂愁,也暗中嘆氣,“七公子,你別難過了。三公子人好,以後定能投胎到個更好的人家。”
方顏棋放下手中的賬本,方顏舒死後,他原本負責的事情,他主動向他大哥開口,攬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方顏良卻是交到了方顏睿的手中。方顏睿也是驚異,卻被他大哥叫進內室一番訓斥之後,紅着臉出來,從此將那些琴棋書畫束之高閣,也開始操心家裡的事宜。
方顏棋擡起頭不做聲,半晌感激的對尺素一笑,尺素這是在關心他。也是,自己要保重好身體,不然病倒了,大哥又要多操心。
方顏棋叫來白牙,“白牙,爲何那日我反覆叫你,你卻總不出現?”
白牙沉默,並不回話。
方顏棋偏頭想了一下,“白牙,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白牙又是沉默。
方顏棋咬牙,“白牙,你奉我爲主人就是這樣的嗎?我問你的事情你全數不說。”
見他生氣,白牙這才嘆氣,“主人,你不要多問了。我只能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大哥心甘情願的。”
方顏棋驚訝,“不可能。我大哥最是心疼兄弟,這種事情,他又怎會心甘情願?難道你是說,他早知情?”
白牙躲避他的眼神,“你大哥曾和人定了個約定,而如今這些後果他早知情。雖然他現在不明所以,只是這些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主人放心,我既然已經奉你爲主,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你出事。只是你大哥那邊你別多管,那一切都是他自願,你管了,反而壞他事情。”
方顏棋心中波濤洶涌,爲何白牙要這樣說?一切竟然都在大哥的預料之中?可是大哥的傷心不是假裝的,他看人最是仔細,如何能看不出來大哥強自鎮靜之下的傷心欲絕?只是白牙的話讓他心裡忐忑,大哥有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而此時,赤虹帶着顧惜淚來到方家,走到方顏棋院門口時,赤虹咦了一聲,這道氣息好熟悉,難道是它?它不是應該在萬鬼洞中嗎?爲何會在這裡?
白牙也感覺到了赤虹的氣息,站起身來,對方顏棋道,“主人,此處有故友來訪,我先離去一會。”
看白牙搖尾離去,方顏棋雖然心中衆多疑惑,卻也不好叫住他。白牙離去沒多久,他卻看到一個美婦人站在門口,正眼角含淚的望着他。
那婦人看起來甚是年輕,只有二十出頭,方顏棋看着她,不知怎的,眼中酸澀,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尺素見他莫名流淚,嚇了一大跳,“七公子,你怎麼了?”
方顏棋用手擦去淚水,再睜眼看時,門口哪裡還有人。
赤虹見了眼前的大狗,好氣又好笑,“白牙,你怎的變成這副模樣?”
白牙冷然,“赤虹,我是來警告你的。我已奉方顏棋爲主,我知道你來是做什麼的,只是我主人,你切莫不要對他有不好的心思,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赤虹驚訝,“方家老七就是你命定的主人?你從神界而來,就是爲了他?”
白牙眸中萬象輪轉,“不錯。方顏棋便是我此生命定的主人。我知道你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麼,我也知你心中無奈。你和幽切的約定,我可以袖手旁觀,可是不能干涉到我的主人。”
赤虹嗤笑,“若是你主子來干涉我呢?你心裡清楚,若是我不這樣做,這天下便要生靈塗炭,你身爲神獸,可不能袖手一邊。”
白牙道,“我會盡力相助。若這人間淪陷,我主人也會遭難。你放心好了,我會站你這邊,就是別動我主人。”
顧惜淚抹着眼淚,沒想到她的孩子長得這般俊秀,已經是個丰神俊朗的少年。只是這些年,她從未陪他左右。剛剛見她的孩兒落淚,難道她孩兒可以看見她?
赤虹見她走過來,冷淡問道,“你見過你孩兒了?”
顧惜淚膽怯道,“是,已經見過了。奴婢的心願了了。多謝尊使。”
赤虹沉默半晌,“既然見過了,就回去吧。好好伺候青陽,也許,你們還會有團聚的機會。”
她看着白牙離去的影子,心思翻轉。沒想到方顏棋的來頭這麼大。難道,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