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諫眼睜睜的看着長劍過來, 眼中陰狠,正要伸手再次殺死阿陽,白牙和赤虹飛身而上, 一個斬向他左手, 一個咬住他右手, 方士諫面上兇狠, 擡腳將赤虹踢飛, 右手已經被白牙咬的鮮血淋漓。阿陽的長劍再次插進他的身體,從心口貫穿而過。
方士諫睜大眼睛,“阿陽, 你!”
阿陽燦爛的笑,“士諫, 我知道這點可殺不了你。你看, 瓊玉公主正在引下九天玄雷, 這可一定會要你的命,不過玄雷還有一會纔到, 你先休息會吧。”
阿陽抽出長劍,方士諫閉目倒下。
赤虹掙扎着走過來,“他死了?”
阿陽搖頭,“仙魔之體,哪有那麼容易死?”
方顏玉大口吐血, 掙扎着道, “你說過他的要害在肋下, 傷了肋下, 他就會死。”
阿陽搖頭, “傷了他肋下,從此你就和他再沒關係, 可是要殺他卻也還是沒那麼容易,不過,九天玄雷來了,方士諫這次死定了。”
方顏玉鬆了一口氣,身上力氣急劇流失,看來,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只是,臨死之前,真的好想再見一次阿榮。
阿陽憐憫的看了看他,他打量周圍,滿地的傷號,海清和華葉重傷,鍾芳梧在放出身上氣息引來玄雷,林山居士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華葉正艱難的向着他走過去,赤虹也傷的不輕,白牙臥在地上正在回覆,而幽切,看來方士諫剛剛的那一招傷他不輕,阿陽走到幽切面前,驚訝的睜大眼睛,方士諫剛剛那一擊,竟是打碎了他的胸骨,他平整的胸口凹下去一大塊,斷裂的骨頭刺進了內臟,胸口一片血紅。
阿陽看了看方顏玉,又看了看幽切,這兩人,竟然……
一雙寬厚結實的手將方顏玉抱了起來,方顏玉擡眼望去,眼中溫柔,“阿榮,你怎麼來了?”
季威榮憐惜的看着他,“當然是爲了你。”他將方顏玉放平,拉開胸膛,他的胸口,一抹深濃的紫色在流轉,方顏玉訝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季威榮拿起他放在一邊的佩劍,在他驚訝至極的目光下,自己剖開了心口,鮮血汩汩流下。
方顏玉顫抖,“阿榮,你這是在做什麼?”卻見季威榮從心口捧出一顆紫紅的光球。
季威榮又將心口合上,他的傷口合在一起,血停住了。季威榮痛的嘴脣都在顫抖,“念常,把這個吃下,這個可以救你的命。”
方顏玉震驚,隨即身上都抖了起來,“你這些天,之所以會這樣,就是爲的這個?”
季威榮扶起他,“是,你以後可以慢慢責備我,現在先把他吃下。”
方顏玉眼中酸澀,正要服下芝心血,卻眼睛瞄到遠處的幽切。
坐起身來,他纔看到幽切胸前鮮紅的血跡,他動作一頓,嘴裡喃喃念着,“大哥?”他又看了看阿榮手中的芝心血,又看了看地上的幽切,對季威榮露出內疚至極的顏色。
季威榮也順着他的眼光看到,隨即面色死灰,他沉沉一笑,這就是天意嗎?老天要他的念常活不了嗎?
他看方顏玉的臉色,哪裡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他苦澀一笑,“念常,我知道了。”他將芝心血收起,扶着方顏玉坐正。
方顏玉看着他,心中無限痛楚,“阿榮,我永遠都對不起你。”
季威榮用再溫柔不過的動作替他將容顏整理整齊,“說什麼呢,能遇到你是我最幸運的事情。”說完,他看着方顏玉,這次,沒有臉紅,“念常,我此生不悔。”
他放開方顏玉,走向地上的幽切。
阿陽見他過來,嘆息着搖搖頭,走到鍾芳梧的身邊,天空的深處,已經傳來陣陣雷聲,原本明月高照的天空變得烏黑一片,金色的電光與黑色長龍交相呼應,在天上形成巨大的漩渦,雷聲陣陣傳來,情景有如地獄。
阿陽提起方顏玉的長劍,忽然對鍾芳梧斬下,鍾芳梧吃驚,卻是躲避不及,一隻手臂被他斬下,鮮血淋漓。
華葉大怒,“你爲何傷我師傅?”
阿陽卻是笑,將鍾芳梧掉下的手臂扔給他,“把這個帶回夢魂島,可以救你師傅一命。”
華葉眼睜睜的看着他師傅的斷臂飛來,接到懷中,卻變成了一塊溫熱的玉石。他臉上一愣,卻見到鍾芳梧竟然笑了一下,“我竟然沒想到這一茬,多虧公子提醒了。”他按住自己的斷臂,竟然朝阿陽行了個禮。
師傅瘋了,怎麼胳膊被人斬了,還要謝謝人家。
阿陽不在意的笑笑,眼睛轉向了幽切。
季威榮走到幽切邊上,幽切已經悠悠轉醒,見他過來,掙扎着要坐起來。
季威榮連忙幫忙扶起他,“大公子,”他拿出芝心血,心中酸澀異常,卻強行裝作鎮定,“你傷的不輕,不過服下這枚芝心血,傷口便可癒合。”
幽切看了看他,眼睛卻轉向不遠處的方顏玉,他的弟弟,正一臉冷漠的坐在那裡,儀容整潔,臉上雖是有點蒼白,精神卻很好。
幽切閉上眼睛,“季掌櫃的,麻煩你帶我去我二弟那一下,我有些話要問他。”
季威榮一慌,“不着急,念常好的很,你先把這芝心血服下吧,你傷的太重了。”
幽切淡淡的看了看他,季威榮見他這眼神竟然有無限威儀,似乎連心事都要被全數看破。
幽切溫和一笑,“我活了許多年了,比季掌櫃的年長很多,若是不嫌棄,季掌櫃跟長庚一樣叫我聲大哥吧。”
季威榮忍住心酸,“大哥。”他這是承認他和念常了。
幽切溫和一笑,“既然你叫我這聲大哥,就聽我一次,扶我去長庚那,我有些話要問他。”
季威榮無法拒絕,“好,大哥,我扶你過去,你先把這芝心血服下吧。”
幽切將芝心血接過,卻不服下。季威榮無奈,扶着他站起身。
方顏玉見阿榮扶着幽切過來,幽切手裡拿着那枚紫珠卻不服下,心中不由着急,臉上卻還是維持着冷冷的傲氣,“大哥,怎麼了,傷的這麼重,爲何還不服藥?”
幽切在他面前站定,淡淡的看着他,“長庚,我有件事想了很久,卻始終想不通,無論如何,我也要問你一聲。”
方顏玉冷然,“大哥請問。”
“你從萬鬼洞出來,就是爲了尋我,爲何你在方家,後來卻疏遠了我,可是大哥哪裡做的不對?”
方顏玉咬牙,“大哥做的很好。我幼時親眼目睹鬼母吃了七弟的胞妹和母親,我怕鬼母會對大哥不利,所以不敢再和大哥親近,更不敢讓你知情。大哥是我的好大哥,是我一生中最敬最愛的人。”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眼光,不去看阿榮的臉色,省的幽切看出破綻。
幽切一愣,似乎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他慘笑一聲,“原來如此,可惜我們兄弟竟然浪費了那許多時光。”
季威榮也是唏噓,若是念常早知道赤虹絕不會對幽切下手,還會和他大哥有那些年的隔閡嗎?
幽切拿着手中紫珠,正要送入口中。
方顏玉看了,終於放下心,只是還是強撐着,不露任何虛弱。
幽切卻忽然停了手,“長庚,你知道嗎,你和大哥暗中爭鬥那幾年,其實大哥過的也挺愉快。”
方顏玉一愣,大哥爲何要說這個。
幽切淡淡的看着他,“長庚,你的心思大哥猜不出來,只是你也知道,大哥在府裡向來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卻獨獨缺了個對手,每每想起也挺寂寞。可是後來大哥惱你無故疏遠,心中又氣又恨,是以處處爲難你,你卻總是能化解,時間長了,大哥有了你這個對手,過的也很快活。”
方顏玉一哂,心中卻竊喜,大哥承認他是對手,何嘗不是對他的另外一種肯定。
幽切接着道,“你和我每每也能斗的平分秋色,只是你不知道,好幾次你佔了上風,卻是我在有意放水了。”
方顏玉一愣,“我早知道,若是大哥有心害我,我又怎會活到現在。”
幽切心憐的看了看他,“大哥卻是要對不住你,大哥要你知道,你永遠也贏不了大哥了。”說罷,竟是忽然伸手掐住方顏玉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將芝心血塞進他的口中。
方顏玉哪裡會想到他會忽然發難,身上想掙扎也是來不及,眼睜睜的看着他將救命藥塞進自己嘴裡。
季威榮也是大吃一驚,“大哥,你這是!”
幽切看方顏玉服下藥,終於噓了一口氣,癱倒在地上,“長庚,你演戲根本就不像,怎麼會認爲你可以騙倒大哥呢?”
方顏玉想說話,芝心血卻在他體內散發濃郁的紫光,將他整個人都包圍起來,方顏玉心口一痛,昏死過去。
季威榮已經愣住了,他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結果。幽切扶着他站起身來,“季掌櫃,多謝你爲我二弟做的一切,我二弟向來任性,以後,也要拜託你多照顧他了。”
說罷瀟灑轉身,伸手抓過地上所有魂鎖,走到方士諫面前,將他捆了個結實,然後又將魂鎖捆到自己身上。
季威榮幾乎魂飛魄散,“大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阿陽卻是看了過來,深嘆一口氣,“幽切,你當真是個好哥哥。”
幽切淡淡看了看他,“還不帶他們走。”
鍾芳梧已經走了過來,“赤虹,帶他們走。”
赤虹咬牙,揮手將方顏玉幾人全數送了出去。華葉慘叫,“師傅,你快出來!”鍾芳梧對他淡淡一笑。
看着幾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入口處,鍾芳梧心中悵然,這次,他又自作主張了,武尊大人一定會很生氣吧,如果,如果還有機會見到他,一定要好好的補償他,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接受。想到武尊鬧脾氣時候的彆扭樣子,他輕笑一聲,怎麼忽然覺得,自己竟沒有好好看過他,忽然,好想他啊。不是沒有猶豫過這樣做到底好不好,只是,他又如何忍心置這天下蒼生不顧,留方士諫這禍害在人間呢。
赤虹走到深處的棺材處,棺材上紅光陣陣,沿着魂鎖纏繞在方士諫和幽切的身上,那是她愛人的苦難,憤怒……和心痛。她跪坐在棺材前,將臉貼在板上,如今,她和愛人只有一板之隔,卻是無法相見,但是,從此以後,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再也不用顧忌蒼生,不用糾纏過往,她也不用再拿赤虹當藉口,躲避自己的心意,她眼中流下淚水,“九音,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再也沒有人能讓我們分開。”棺材的紅光慢慢包裹她,如同方九音在擁她入懷。
此時方士諫悠悠轉醒,看到自己又被魂鎖捆住,還和幽切捆在了一起,腦中一轉,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他臉上譏諷,“幽切,爲了對付我,你竟是自己性命也不要了,真沒想到你是如此高尚之人。”
幽切冷冷看他,深紅的眼睛裡滿是不屑,“方士諫,這世上如你一般無牽無掛之人又有幾個?你當可憐自己纔是。”
方士諫正要發怒,忽然看到阿陽笑的燦爛的臉,他皺眉,“阿陽,爲何我無法殺死你,你明明並非仙魔之體。”
阿陽蹲下來,撫摸他的臉,“士諫,這是秘密,可惜,你到死也不會知道了。”
忽然一陣轟隆巨響傳來,方士諫疑惑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終於,他變了臉色。
天上雷光陣陣,一條巨大的黑龍從天空中的漩渦中衝了出來,華葉正在想方設法再次進入鏡子中,見到黑龍以滌盪雷霆之勢衝下來,連忙閃開,眼睜睜看着那道黑龍衝進天玄鏡內。
季威榮緊緊的抱着方顏玉,天玄鏡的入口被關閉了,整個地面都在劇烈顫抖,搖晃,如同在海上顛簸的船。
遠處的方顏棋放下手中的刻刀,淚水一滴滴掉了下來,落在手中木人的臉上,大哥,你個騙子,不是說好要平安歸來的嗎?騙子!
遠在夢魂島上的武尊一拳狠狠揮出,整個夢魂島都震顫一下,鍾芳梧,鍾芳梧,你又這樣對我!武尊氣的眼眶發紅,正在照看青陽的祥雲和慧覺都出來查看,卻見武尊滿臉冷肅,對着陸地的方向凝望。
地面搖晃了很久才停下來,之後,季威榮他們站立的地面開始塌陷。
白牙掙扎着站起來,“不好,天玄鏡毀了,這裡要塌下去,我們快跑。”
季威榮抱起方顏玉,海清和華葉搭起林山居士,和白牙一起奔走。後面的地面不停的塌陷,方家的建築被粉碎,紛紛掉入深坑。
跑了不知道多遠,他們才停下腳步。轉頭一看,都倒抽了一口氣,原來佔地極廣的方家,全數陷落,地上留了一個巨大的坑。幸好方顏睿之前聽從方顏玉的勸告舉家搬離,不然今晚便是數條人命。
季威榮回頭一看,“赤虹和鍾公子都沒出來嗎?”
白牙沉聲,“天雷是追着大公主去的,是以大公主必須留下,赤虹就是天玄鏡,她若出來,就無法將天雷和方士諫困在鏡子裡。”至於幽切,他已經沒有活着的希望,索性留在裡面,確保方士諫必死。
白牙深深一嘆,幽切曾經是他的主人,只是,幽切死了,他的主人不知道該要如何傷心。“我回主人那裡去了,你們,也早點散去吧。”
華葉捧着懷中的石頭,滿臉的怔忪,他那強大的師傅,竟然就這樣沒了嗎?又想到之前那個總是笑着的少年說的話,是要他把這石頭送到夢魂島上去?
海清和尚唸了聲佛號,和華葉扶着林山居士一起走了。
季威榮抱着方顏玉在地上坐了很久,他還在等,也許就會有幸存的,然後從那地上爬出來。
只是,後來他也騙不了自己了。當年神界第一戰將瓊玉都折在了玄雷之下,那鏡子裡都是傷病殘號,又怎會有人倖存。
這玄雷威力如此之大,連天界異寶天玄鏡都被碾壓成碎末,從此,這世上不再有赤虹或者是綠喬,也不會再有那天地間的異數,鬼王幽切,還有陪葬的鐘芳梧,以及那總是笑着的少年,還有,身爲人柱鎮住方士諫的方世橋和方九音,也全數消失,只是念常失去他大哥,怕是要不少時間才能振作了。
他心憐的抱起方顏玉,“念常,我帶你回家,我知道你心裡定然會很難過,不過你不用怕,不管是哪裡,我都會陪你一起走,哪怕是地獄。”
雖然,他們失去了很多,至少,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會的,慢慢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