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顏玉第二日開始發現季威榮的情形不對, 他一向身體健壯,爲何今天看起來臉色如此蒼白?方顏玉問他,他卻只是寬厚一笑, 中氣不足的說道, “不妨事, 可能最近有些累了。”
方顏玉問不出什麼, 滿腹的疑問。他明明知道季威榮有事在瞞着他, 季威榮卻是打死也不說。方顏玉實在拿他沒辦法,悶悶的冷着臉去華葉那裡看望小七,順便告訴鍾芳梧昨天長庚對他說的話。
鍾芳梧聽了, 面色嚴肅,“一個月麼, 正好我也叫上幾個認識的能人異士, 讓他們來幫手, 只是有些人已經作古了,不知還能不能叫來。”
方顏玉點點頭, 去看望方顏棋。方顏棋已經下牀了,現在正坐在椅子上,手裡拿了把刻刀在刻着什麼。
方顏玉疑惑,“小七在雕什麼?”
方顏棋聽了擡頭,空洞的眼睛看着他笑道, “哦, 現在無聊, 便想練練雕東西。”
方顏玉看他手中木頭, 依稀出現個人形, “是在雕大哥?”
方顏棋面上微紅,“也不只是大哥, 還有其他很多的人,我怕忘記他們的臉。”
方顏玉看了看他,沒有吱聲,“你住這裡,可還習慣?要不要去二哥那住一段時間?”
方顏棋搖頭,“這裡挺好的,有尺素照顧我。我就不去麻煩你了。”
方顏玉點頭,“有什麼需要的讓尺素告訴我。我畢竟也是你哥哥。”
方顏棋嘴角帶笑,“好。”他以前從來沒有和他二哥說過這麼多的話,現在覺得他二哥的性格平易近人了許多。
離開華葉那裡,方顏玉忽然覺得很空虛,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排。去阿榮那裡嗎?和他膩在一起,過完剩下的時間?只是阿榮明顯有事情在瞞着他,他心中有些不悅,只是阿榮不說,他也不想強迫他,心中苦惱的很。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有點瑟縮,這樣骯髒的自己,在阿榮面前總是低聲下氣,阿榮對他又是如何?雖然季威榮說過心中有他,然而每次都是他主動,季威榮幾乎從未主動過。
他覺得自己在阿榮面前如同地上的塵埃一樣,可是分明是自己離不開他,是自己無限需要他。而阿榮呢?若是不曾認識他,他大不了和以前一樣,所有事情都一個人來,最後也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走。只是,曾經擁有他之後,叫他如何能放開這抹溫暖?阿榮對他的好讓他食髓知味,越是離不開,姿態就放的越低,對阿榮一句重話也不敢,不敢強迫他分毫,阿榮呢,每次都是對他極力忍讓,可是,這樣無條件的包容,反而更讓他不安。
他又想起兩人爲數不多的幾次性事,每次都是他主動提出來的,阿榮都是默默承受,從未主動要求過。也不曾告訴他,究竟對兩人的情事有什麼看法,痛苦或是歡愉?是享受或是反感?還是,阿榮只是不忍心拒絕他?
難道,他們剩下的這點時間,還要讓同情與忍讓陪伴他們到最後嗎?
既然他放不開阿榮,阿榮也不願離去,他們之間,他是不是應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阿榮會否厭煩他低下的姿態?阿榮喜歡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他?
不知不覺,他又來到萬鬼洞,他的大哥,現在在這洞裡的最深處,在接受真正的長庚給予他的饋贈,坐在洞口,又想起以前和大哥在萬鬼洞裡的日子。忽然心緒就平靜下來。白牙還在洞口守候,他和白牙多日未聚,一人一獸坐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會話。之後白牙回到了方顏棋的身邊,而他也元神出竅般的回到家中。
季威榮的臉色更加難看,滿臉憔悴之色,見到他的眼神也明顯有閃躲之意。方顏玉見了他,很想去問他,到底有什麼事情在瞞着他,只是還是不忍去逼迫他。心事重重的壓在兩人之間,方顏玉忽然覺得壓抑的難以忍受。
這天晚上,他提出要去隔壁的房間睡,季威榮這次沒有反對,點了點頭答應了。
方顏玉一個人躺在牀上,覺得牀上空寂的可怕,他心裡一緊,他又想起以前被囚禁的那個山洞了,一個人,永遠都是一個人,沒有光,只有黑暗,沒有人迴應他,不管怎麼喊叫都不會有回答,不管怎麼折磨自己,也不會有人心憐,不管怎麼發瘋,狠狠的撞擊牆壁,撞到自己傷痕累累,痛到昏迷,再次睜開眼睛,還是和原來一樣。他忽然覺得身體發冷,似乎又回到小時候一個人點着燈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的日子,恐懼,擔憂,似乎從來不曾離去過。
原來自己竟然是如此懦弱無能,原來離開了阿榮,他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他閉上眼睛,大哥,阿榮,小七,他所認識的人,他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呼喚着,就這樣,到了天亮,他也無法入睡。
第二天,季威榮的臉色更加慘淡,方顏玉看到他走路幾乎都不穩。這次,他終於怒了,“阿榮,你到底瞞了我什麼事情?爲什麼你不告訴我?”
季威榮看了看他,移開了眼睛,“沒什麼。”他也不想這樣瞞着方顏玉,只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在短時間內喚醒心口的芝心血,若是到時候不成,豈不是讓念常空歡喜一場,他又擔心若是念常知道了真相,會強迫他終止。好在鍾芳梧說過,這樣不會有生命危險,只是要受點罪,受點罪而已,他一個人抗一抗就過去了,沒有告訴方顏玉的必要。
方顏玉見他躲閃他,就是不說實話,更是生氣,他掰着季威榮的肩膀,“阿榮,你看着我,對我說實話好不好?”
季威榮看他極度受傷的眼睛,心中一陣不忍,心口又破了大洞一樣,身上力氣都沒了,眼前一黑,又暈死過去。
方顏玉心驚膽戰的扶起他,將他放到牀上,又急忙去叫對門的陳子敬幫忙請了個大夫回來。
陳子敬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慌亂,也沒有多問,立刻出門去了。
大夫來過之後,仔細看了,卻只是搖頭,方顏玉第一次如此驚慌,腿都發軟,“大夫,他這是怎麼了?”
那大夫皺起眉頭,過了半天道,“看不出什麼,好像就是體虛啊。應該吃點藥補補就無大礙了。”
大夫說的雲淡風輕,方顏玉卻沉默下來。季威榮是練武之人,雖然功夫不及他,放到江湖上卻是一等一的好手,這樣一個高手怎會體虛?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就是從那日說要回山東之後?還是從前兩天?
找來大夫也看不出什麼,季威榮死也不鬆口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方顏玉覺得從來沒有這樣鬱卒過。
得不到季威榮的真話,方顏玉煩悶異常,兩個人冷戰了。
這是兩人表明心跡以來,第一次發生爭執。
方顏玉一個人躺在牀上,已經連續好幾天了,到了晚上,他幾乎根本就無法入睡,而季威榮也在這短短几天之內變得形銷骨立,越發清瘦。兩人之間也少了之前的甜蜜。
方顏玉這邊在苦惱,那邊的季威榮也是不好受。
這幾日下來,他慢慢的適應了芝心血的霸道效果,現在已經不會無緣無故昏厥,開始他還暗喜,難不成是要喚醒了?去問了鍾芳梧,鍾芳梧好笑的看着他,“若是這般輕易,怎會那麼珍貴了。這東西是魔界之物,生性極端貪婪,怕是嫌棄你給的不滿它意。”之後尷尬的說了句,“許是要你下點猛藥。”
季威榮糾結,下點猛藥?他日日想着念常,現在念常又和他在冷戰,他心裡也難受的很,如何下這猛藥?他看到牀頭放着的一個綠瓷小瓶,裡面放着的是一些藥膏,那是兩人歡愛之時,方顏玉怕他受傷備下的,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他感覺心口的芝心血似乎又活了一下。
難道,鍾芳梧是說,要他和念常歡愛?
想到這裡,他臉紅的幾乎要滴血。現在念常和他在冷戰,兩人這幾日連個吻都沒有,更別說歡愛了。他看到念常總是臉上鬱郁,又不捨對他發怒,只是一個人生着悶氣,心裡也不好受,這種情況,兩人還怎麼歡愛?難道,是要他自己去主動求歡?
他將房門關上,坐下來回想兩人之間的歡愛,雖然每次都是念常主動,自己也都是極爲不好意思,卻從沒有抗拒的心思,再說了,念常對他非常溫柔,除了第一次比較慘烈,後來從來不曾讓他受過傷。歡愛之中,他想,他應該是享受的吧,只是很多次,他看到念常的身體,總是會興起反過來去抱他的想法,又怕念常會反感,雖然念常對他極端包容,但是要他居於人下,他怕念常會接受不了。
只是,若是兩人之間還無歡愛,他怕芝心血不醒,不是白費苦心了,只是現在兩人這情形,他又要怎麼主動提出歡愛這想法?
越想越羞恥,心中無限糾結,季威榮在牀上輾轉反覆,到了半夜,他終於跳了起來,臉上岩漿噴發一般,將牀頭的瓷瓶揣入懷中,踢開了方顏玉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