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遠坐在駕駛室裡,他的雙眼被黑布蒙着,兩隻手也被綁着,旁邊坐着阿力木和司機。運輸卡車在黑暗中顛簸着,李志遠的心中涌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李志遠努力剋制住頭部一陣一陣的疼痛,儘管不用閉眼他也看不見什麼,但他還是閉上了眼,他閉着嘴,用力地從鼻子吸入一口氣,讓氣流在心肺轉了一圈,然後將注意力集中在雙眼,努力地想看到一些什麼。
李志遠的眼前一片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但他還是努力着,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突然間他想了11年前自己被馬化藤抓到了莫斯科的一些情景,他被關在一座大院裡,這座大院處於一座動物園裡,由於戰爭的原因,這裡已經沒有人來了,動物園中的動物不是被餓死就是被人吃了,只剩下一座猴山還有那麼幾隻猴子。
這座大院是一座三層樓的紅色的別墅,裡面有很多的房間,多數的房間裡面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許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裡面走來走去,裡面的病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李志遠,李志遠那時記憶全無。每天他被無數的醫生包圍着,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線,各種各樣先進的儀器閃動着。這麼多的醫生這樣做,就是要爲了治好李志遠的失憶症。但是幾年過去了,卻一無所獲。
漸漸地,別墅裡的醫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兩名護士和一個看守外,馬化藤也漸漸失去了耐心,但他還是不願放棄,於是他決定聽從醫生的勸告,給李志遠自由,但這自由也只限於這動物園後大院,這裡除了那一座猴山外,就沒有別的啦。李志遠除了每天吃藥後,其餘的時間就在猴山玩,他特別喜歡和猴子一起爬假山,爬樹,以至於他的身手漸漸地和猴子差不多了,許多看起來很陡很峭的地方,他都可以好像猴子一樣爬上爬下。
直到有那麼一天,馬化藤來看李志遠,那時李志遠正從假山下跳下,他的嘴裡還咬着一個花生殼,然後圍繞着馬化藤轉來轉去,又蹦又跳的。
馬化藤惡狠狠地說:“李志遠,你還真行,裝傻一裝就是十來年,死活都不肯說出風沙堡的秘密。好,今天,我就把你扔回風沙堡去吧。”
就這樣,馬化藤帶着李志遠出現在新疆的大沙漠中,按照馬化藤的計劃,他會把李志遠扔在11年前見到他時的那個地方。
李志遠被扔在了一輛經過特別僞裝了的軍用卡軍,他被綁着雙手雙腳,塞着嘴扔在後面加了蓬的車廂中間。
卡車在廣漠的一片沙漠邊緣行駛着,李志遠被顛簸得在車廂內左右滾來滾去,車廂兩邊各坐有三個蘇聯士兵,他們全身武裝,神情冷默,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正眼看他一眼,他們或吃着麪包,或喝着伏加特,或把玩着手上的匕首。
一陣劇烈的顛簸將李志遠的身體顛到了一個蘇聯士兵的腳邊並撞了他一下,這個士兵便將嘴裡還未吞下的麪包渣用力地噴在了李志遠的臉上,然後高高地擡起又長又厚的馬靴,狠狠地在他小腹踏了下去。
李志遠頓時打了個寒顫,他只覺得一陣劇痛由腹部遍襲全身,他忍不住大喝一聲。立刻,一聲長長的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響起,運輸車猛得停了下來,李志遠的頭一下子撞在了前面的擋板上。
李志遠只覺得有人扶住他的肩膀在搖動:“志遠兄,你怎麼啦。”
李志遠搖搖頭,用力地掙大眼睛:“怎麼眼前這麼黑啊?”他喊道:“我瞎了!我看不見了!”然後開始揮動雙手,可是他的雙手怎麼也分不開。
一陣刺眼的陽光在李志遠眼前閃動,那是阿力木拉下了李志遠眼上的黑布,他關切地問道:“志遠兄!你醒醒!你醒醒!你怎麼了?”李志遠下意識地將被綁着的雙手舉起擋在眼前,他的頭腦開始慢慢清醒起來。
李志遠所坐的這部車在車隊的中間,此時前後都有人急着跑了過來問是怎麼一回事,阿力木揮揮手說:“沒事沒事!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李志遠滿臉歉意:“對不起!阿力木兄弟,我剛纔做了個很可怕的惡夢,一時失態,給你添麻煩啦。”
阿力木雙眼炯炯地望着李志遠說:“我看志遠兄是個意志極其堅強的人,能讓你在夢中產生惡夢,想來志遠兄以前曾遭受過無數非人的折磨,昨晚我不曾多問,現在恕我多嘴問一句,是不是人民解放軍做的?”
李志遠搖搖頭說:“我和人民解放軍只不過是誤會一場,只是這種誤會只怕這一輩子都難消除了。”
阿力木坦然地說:“我對人民解放軍說不上有什麼好感,不過我聽很多同胞說,比起國民黨來,那是好了不知多少倍。我記得我父親曾說過,國民黨剛開始時也是不錯的,可是後來就變質了。所以,我目前還不是很相信人民解放軍,只有時間一長,才能真正看清楚其本質。”
李志遠嘆了口氣,既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阿力木說:“會看清楚的。共產黨、解放軍應該是好的,他們會得民心的,要不然我們國民黨也不會被趕到臺灣去了。”
車隊繼續向前,李志遠也恢復了平靜,這一夜他又做起了惡夢,但他只在渾身顫抖着並沒有叫出聲來,他的記憶在慢慢地恢復,他又想起了許多的事和許多的人。
第二天中午時分,車隊再次停了下來,阿力木問李志遠:“志遠兄,我們現在已到了老龍河附近,你是否還想孤身一人前往老龍河?需不需要我派兩名兄弟和你一起去,好有個照應。”
李志遠堅定地說:“謝謝!我還是決定一個人去,這樣可以安靜地回想往事。”
阿力木說:“可是,你一個人實在是太危險!”
李志遠說:“阿力木兄弟,你放心吧,想我曾戰場上出生入死十多年,早已置生死於度外,我不是那麼魯莽的人,也不是一時心潮來血,有你爲我準備的武器,我想無論有什麼危險我都可以安危度過的。再說上天要是真的想我死的話,也不至於讓我活到今天了,老天待我如此,不就是爲了讓我今天可以替戰友收拾殘骸嗎。”說到這裡,哈哈大笑,同時眼中也不禁涌出了淚花,他的心底在呼喚着:“衛國兄弟,你在哪裡啊?阿力克兄弟,你怎麼這麼快就離開我了呢?還有穆典赤,你去了哪裡?你們知不知道,我是多麼的孤獨和寂寞啊!”
阿力木嘆了口氣說:“既然如此,那志遠兄你可要多保重啦。”說着,拉着李志遠下了運輸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