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現在已經到了亂世,北方几省被農民軍禍害,被建奴入寇大軍掃蕩,已然糜爛。大家也不將朝廷制度當回事,可突然間出現一支來歷不明白的軍隊,還是會有許多麻煩的。
最討厭的是,如果孫元無令就率先帶兵北上,免不了要受到御吏的彈劾。
再說,高迎祥還在王允成手頭,自己卻先帶兵進京,這有算是怎麼回事?
如果孫元這麼幹,政治上的風險不小。
沒辦法,孫元只能忍住氣帶着軍隊和王允成的川軍一道,每天二十里地地慢慢挪着,就如同一場春服即成的浩蕩春遊。
過得十來日,才過了黃河。
這個時候,只怕滿清的大軍已經殺進長城了吧?
偏偏孫元又無能爲力,只能仰天長嘆了。心中又難免羞愧,在個人的前途和京畿百姓之間,他選擇了自私。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非常不好!”
“或許是現代生活過得久了,又沒有國破家亡的慘痛。”
“他孃的,我不過是一個小白領,小老闆,爲什麼要讓我承擔起這個重任,又爲什麼要拷問我的內心,我招誰惹誰了?我的錯,就是因爲我能先知先覺嗎?”
……
與此同時,因爲答應盧象升要替他整訓天雄中戰鬥力最強,人數最多的川軍,孫元從手下抽調了三十多個中下級軍官進駐川軍。這可都是寧鄉軍的精華,孫元最得力的干將。
一是爲了報答盧象升的知遇之恩,二則是,孫元還是帶着一點私心的。看能不能效仿後世的那個組織,通過這些幹部將寧鄉軍的理念潛移默化地滲透進川軍。到時候,一旦自己接收天雄軍,這支川軍立即就能拿來使用。
想當年抗日戰爭的時候閻老西兒在戰場上被鬼子打得灰頭土臉,知道若是依靠自己手下的那羣廢物根本就不可能扛住日軍的攻勢。又看到八路軍在抗日戰場上的戰鬥力和戰績,就動了心,請周公派出幹部幫他整訓新軍,弄出一支叫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的隊伍。結果,整訓一結束,這支決死軍就被薄政委滲透得不成樣子。
後來,閻與八路軍反目,薄政委登高一呼,立即將這支六萬多人的部隊給拉走了,加入了第十八集團軍的作戰序列。可以說,閻老西辛苦一場,又是錢又是出人,結果反成就了薄政委的絕世功勞。
孫元現在所走的就是薄晉王當年的路子。說句實在話,川軍的兵員素質非常之好。同後世所謂的川耗子不同,這個時代的川軍身材高大,營養很好,單就身體條件來說,不壓於燕趙勇士。又經過多年大戰,都是剽悍之士。雲貴川百姓身體條件下降,那是在清朝時候的事情了。清初,經過滿清的大屠殺,整個四川只剩兩百多戶人口。後世的川人,多是湖廣移民,同這個時代的四川人根本就是兩個概念。
王允成手下的川兵素質如此之好,自然讓孫元這種帶兵大將眼睛放光,口水直流。
說不動心,也是假話。
可事情並不像他所想象的那麼簡單,政委大能這事也沒在這片時空發生。
這一日,孫元等人剛渡過黃淮,紮了營,韶偉就怒氣衝衝地跑進中軍大帳,“砰”一聲摘掉頭上鐵盔,狠狠地扔在地上:“這差事沒辦法幹了!”
孫元正和費洪等人在帳中議事,韶偉突然闖進來,倒叫帳中衆人吃了一驚。
孫元:“韶偉,你不是在川軍替王將軍整訓部隊嗎,怎麼回來了?”對於訓練川軍,他是非常看重的,所調過去的三十個中下級軍官都是手頭最得力的干將。既有戰場經驗,又識字,且在訓練士卒上頗爲擅長。
韶偉是孫元着力培養的新生力量,這次自然也派了過去,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歷練。
“整訓,整訓個屁。”韶偉氣惱地叫了起來,他本是個紈絝子弟出身,在軍營裡呆的日子長了,到現在已經是滿嘴粗口:“我韶偉算個什麼東西,小小的總旗而已,人家川軍裡不是守備就是遊擊,我見了人家的面,不跪下磕頭就算是好的了,還敢訓練那些大老爺嗎?將軍,這活兒我韶偉做不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這麼說來,你是要當逃兵了?”孫元皺起眉頭問。
韶偉大怒:“誰說要當逃兵了,上了戰場,我什麼時候做過慫包?將軍,我韶偉堂堂七尺漢子,去川軍是做教官的,可不是給人當奴僕的。”
“奴僕,誰讓你去奴僕了?”
眼見着兩人就要說僵,費洪忙揀起地上的頭盔,塞到韶偉手頭:“韶旗總,你一來就發怒,究竟是怎麼回事,都還沒有說清楚。”
“又有什麼好說的。”韶偉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經過滁州血戰之後,也成熟穩重了許多,悶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啞着聲音道:“這次咱們三十個軍官過去,日子可過得不好得緊。我韶偉官職品級實在太小,按照我朝軍職,也只能帶一百人。川軍中隨便挑一個人出來,官職都比我高。咱們還沒開始練兵,就有武官過來對我等頤指氣使,今天叫咱們餵馬,明日叫你去搬運糧草輜重,後天又叫你去趕車。偏偏咱們寧鄉軍等級森嚴,按照我們的規矩,官長有令,等無條件執行……王允成那鳥人,算是吃穩咱們了。”
費洪吃了一驚:“這樣啊,難道你們就沒訓練過一天川軍,軍中講究的實力,上了訓練場,咱們寧鄉軍不是天下第一,至少也能排進前三吧!”
“訓練,訓練個鳥!”韶偉氣道:“按照咱們寧鄉軍的訓練法子,首先就要練站軍姿,然後是隊列。可川軍卻說,世上哪裡有這麼訓練部隊的,難不成疊被子、走隊列就能殺人。這訓練士卒,還得從打熬氣力,練幾個套路開始。於是,就各行其事,舉石鎖的舉石鎖,舞刀槍的舞刀槍。咱們上去說,人家也不聽啊!最最可惡的是……”
說到這裡,韶偉眼睛都紅了:“我和幾個總旗還好,都生得高大。從寧鄉所提拔起來的那些老軍戶,身子都孱弱,而川軍士兵一個個都生得跟牯牛一般。在他們跟前一站,都跟孩子一般。第十隊的羅毅力你們知道吧。”
“羅毅力,知道,他是寧鄉人,以前不過是一個普通軍戶,原先的名字叫羅二。因爲立了戰功,被將軍提拔爲小旗,改名羅毅力,這次隨你一道過去整訓川軍,他又怎麼了?”費洪疑惑地問。
韶偉:“羅毅力生得瘦小,性子也有些弱,鎮不住場面。一進川軍,成天被那羣軍痞耍。川軍那羣痞子說打仗靠的是力氣和武藝,你羅毅力何德何能來教導咱們,有本事,咱們先打一場,贏了我等在說。於是,一個軍漢撲上去,和羅毅力廝打。好個羅毅力,倒是個剽悍之人,竟同那個比自己高上一頭的賊子打得平分秋色。其他賊子,見情形不妙,一涌而上,將羅……兄弟打得滿口是血。後來,在過黃河之後,這些齷齪東西更乘羅兄弟睡着的時候,偷偷用墨汁給他畫了個花臉……羅毅力在我面前哭了好幾場,說是辜負了將軍的託付,給咱們寧鄉軍丟人了,不想活了。”
說到這裡,韶偉悲叫一聲:“將軍,川軍跟咱們無親無故,你替他整訓怎麼軍隊啊!”
聽韶偉說到這裡,衆將軍都是一臉的憤怒。
孫元摸了摸腦袋,嘆息一聲,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後世的政委大能,卻不是那麼輕易就能移植到古代來的。
而且,寧鄉軍這套現代訓練手段實在太超前,古人根本不理解。當初編練寧鄉軍的時候,那是一張白紙好作畫。即便如此,當初孫元的那一套手法,還是讓費洪他們接受不了。而天雄軍中的川軍都是剽悍兵痞,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特別是疊被子、整頓內務、隊列訓練這些手法,也讓古人覺得荒謬。
最重要的是,寧鄉軍的軍官們在沒有得到朝廷升賞之前,品級實在太低,說出來的話人家根本就不聽。
實際上,整訓川軍的事情,本該等到了北京以後再說的,盧象升還是急了點。
孫元也不方便同韶偉發火,安慰了他幾句,道:“這樣,我先同王允成談談再說。畢竟,編練川軍是盧督師的命令,他也不能違抗。”
下來之後,孫元同王允成又談了一次。這次,王允成依舊異常熱情,還在軍營裡設下盛大酒宴款待,恭維了他半天,說,孫將軍,你打仗是成,前途一片光明,將來必受朝廷重用,說不準會被提拔成總兵官什麼的。說不定,將來弟兄們將來都要請你關照。
來來來,做哥哥的敬你一杯……
至於整訓川軍,呵呵,那感情好,寧鄉軍我等是看明白了,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強軍。如果你能替老哥我把部隊也訓練出來,我感激你都還來不及了。
……什麼下面的人不配合,他孃的,這些夯貨,蠻子。你等着,我下去將他們抽得連他娘都不認識……
說着,挽起袖子就要下去揍人。
見王允成如此配合,孫元心中倒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