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季平安:好久不見,裴三娘(八千字求訂閱)
“怎麼了?”旁邊,洛淮竹扭頭看向他,敏銳地察覺出季平安的異常。
“沒什麼,走吧。”季平安收回視線,朝她笑了笑,方纔的窺伺感如同錯覺,他有了一些猜想,但尚且無法證實。
這會,一羣人浩浩蕩蕩,結伴走入鎮子。
時值正午,天空中碧藍如洗,鳥雀都沒一隻,整座鎮子毫無保留地袒露於衆人眼前。
踩着逐步擡高的石板路,一行人踏入鎮中心的主幹道。
兩側是一座座院落,間或夾雜一些店鋪,外頭或擺着寫字的木板,或掛着燈籠,或酒旗。
並不繁華。
走動間,可以看到兩旁建築內,有一些容貌各異的鎮民投來好奇的視線。
“這裡有人啊,”俞漁一馬當先。
她覺得聖子性格過於出挑,實在有損國教形象,故而主動肩負起提振道門的重任。
這會邁步走在前頭,給那些目光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低聲說:
“不會又是妖怪吧。”
實在是一路上,從獵戶,到那些僞裝同伴的妖精,給弄成條件反射了。
聖子揹負雙手,戴着面具,彷彿全然忘記了此前挺着大肚子,扶牆哀嚎的尷尬,言簡意賅:
“有影子。”
屈楚臣扶正了下口袋裡的畫軸,說道:
“這鎮子看樣子並不大,卻五臟俱全,豈非正如國師所著的桃花源記中所記敘的‘桃源’?”
又提我……季平安臉看了他一眼,臉不紅心不跳。
這時候,秦樂遊忽然一指前方:“客棧到了。”
衆人擡起頭,便見鎮子中央,一座格外醒目的二層建築佇立,分明是一座客棧模樣。
大門兩側門柱塗着紅漆,略顯斑駁,各懸着一串燈籠,牌匾上書“雲棲客棧”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此刻,客棧中沒有半個客人,只擺放着一張張方桌。
而在右側櫃檯後頭,則有一道女子身影正伏案午睡。
不出預料,就是老闆娘了。
許是聽到腳步聲,穿着素色衣裳,袖口捲起,戴着頭巾的老闆娘“嚶嚀”一聲,撐開惺忪睡眼,擡起頭,顯出一張約莫三十來歲,頗爲清秀的瓜子臉。
彷彿還帶着些起牀氣,嘟囔:
“誰啊……大中午不睡覺……”
說到一半,她才猛地醒悟,繼而臉上肉眼可見地擴散燦爛笑容,站起身揮舞手中抹布:
“哎呦,你們是來尋仙緣的吧,可算來了……快請坐。”
老闆娘熱情的招呼令一羣人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人羣裡的季平安怔怔看着對方的臉,有些出神。
“哎呀,都別站着了,一路辛苦了,先喝口水吧。”
老闆娘扭着水蛇腰,招呼道:
“店裡沒別人,麻煩你們自個挪下凳子,那個,要吃點什麼?”
一羣人稀裡糊塗給安排坐下,韓青松問道:
“你知道我們要來?”
老闆娘言笑晏晏:“知道知道,哪個月不來一批?不然我這客棧給誰住?”
衆人啞口無言。
說來也是,在一個羣山包圍中的小鎮,若是沒外人,的確沒有客棧存在的必要。
所以……這屬於背景故事的一環?
有人當即嘗試,與老闆娘套取情報,交談中大概弄懂背景設定,與那假扮獵戶的妖怪說的差不多。
許久前,有仙人曾現身於此,傳說留下寶物,後此事傳揚出去,便不時有人穿過莽莽森林,來此尋找仙緣。
只是按照老闆娘的說法,這仙緣在哪裡她也不知道,只提供衆人食宿。
“冊子更新了。”這時候,石昊低聲開口。
季平安拿出小冊子,翻開,只見上面已經浮現出新的文字:
“十日後,將有山神杖現世。入鎮者可在這十日內,於鎮中尋找機緣,獲取法器。十日後,誰人搶得山神杖,便爲魁首。”
這就是主線任務嗎……季平安沒吭聲,擡起頭,發現其餘人也都捧着冊子觀看。
這會,老闆娘去後廚準備吃食,大堂內只剩下這羣修行者。
短暫沉默,秦樂遊率先開口:
“大家都看到了吧,看來接下來的考驗很簡單了。這所謂仙人遺留的寶物,看來不只一件,而是以某種方式,散落隱藏在鎮子裡,接下來十天,就要看我們彼此哪一方能挖掘出的寶物最多。”
衆人沒吭聲,表示默認。
他們突然明白,爲何進入道境前,禁止攜帶除了基礎武器外的法器,鎮子裡又爲何禁止打鬥。
前者是因爲,這場比試的關鍵就在於:
最後誰能拿到的“仙緣”最多。
在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武器的優劣就成了決勝的關鍵。
當然,若是彼此尋到的法器近乎相同,那比較的就成了修爲與團體作戰能力,很公平。
至於禁止打鬥,則是爲了防止十天內,衆人提前廝殺,搶奪仙緣,這樣顯然有違考覈的真正目的。
俞漁清咳一聲,揚起雪白下頜,公開發言:
“按照老闆娘的說法,她並不知道仙緣在哪裡,這說明其所處位置很隱蔽,給了十天的時間,也證明了難度很高,否則不會這樣寬裕。所以,這一關考驗的還是頭腦?或者觀察力?”
大家都在說沒啥營養的廢話啊……是在試圖引導其他人提出一些思路……
屈楚臣與鍾桐君對視一眼,同時閉上了嘴巴,同時心想:
這麼低劣的手段哪個蠢貨會上當?
大家都是競爭對手,豈會共享思路?
“呵!”冷峻少年趙元吉大馬金刀,跨坐在條凳上,嗤笑道:
“聖女所言差矣,伱怎麼能保證老闆娘說的是真的?而不是在隱瞞我們?否則真給我們仙緣,她以後去哪攬客去?豈非截斷了財路?依我看,就和季平安之所以能通關一樣,這幫鎮民口中肯定會透露出一些關鍵情報,就看我們誰能撬開他們的嘴。”
說完,他洋洋得意地昂起頭,有種智商上碾壓一衆天才的愉悅。
蠢貨!
衆人皆投以憐憫的目光,季平安搖搖頭,心想單純的可愛呀。
旁邊的趙元央嘴角一抽,羞與大哥爲伍。
“原來是這樣!”趙星火恍然大悟,一臉佩服:
“我也覺得這個猜測靠譜!”
趙元吉精神一震,與這名火院星官惺惺相惜,短暫忘卻了當初演武,在欽天監敗走的不愉快。
季平安嘆了口氣。
“那還等什麼,我們這就去找。”趙星火拍案而起,有些激動。
卻給季平安淡淡瞥了眼,說道:
“先吃飯,十天呢,若真簡單,誰先詢問就能佔據先機,那還比個什麼?養好精神比較重要。”
聞言,其餘宗派部分蠢蠢欲動的弟子也坐穩了屁股,深以爲然。
一羣人在山裡三天,饒是修行者,也又困又餓,這會老闆娘忙前忙後,送上餐飯,當即大快朵頤起來。
期間,也有人頻繁對其進行試探,可惜老闆娘一問三不知,令衆人頗爲沮喪。
……
飯後。
一羣人默契起身,按照各自宗門所屬,分成五支隊伍,走出客棧,朝着鎮子不同方向走去,準備先了解情況。
裴家主僕屁顛屁顛,跟在了季平安身邊。
一邊走在鎮子裡,裴錢還一邊嘴巴不停:
“老大,你覺得線索真的在鎮民那裡嗎?”
“不知道。”
“老大,你去過餘杭嗎?”
“……沒。”
“聽說你們欽天監弟子,都要外出歷練,到時候來我們瀾州吧,我好盡地主之誼。我跟你講,餘杭可一點不比神都差,而且這邊太嚴肅了,沒意思,我們那才熱鬧,且不說商貿繁華,物產豐富,文人才子衆多,便是那江湖奇門,三教九流,我長這麼大都沒摸清楚,水深的很。”
“哦。”
“我二姐你知道不,大才女,人美心善,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平生最喜歡國師的詩詞,枕頭邊都放着一摞詩集,抱着睡,若是她知道你將國師殘篇補全了,肯定高興死了,對了,她還待字閨中,你若有興趣,我可以給你介紹……”
“……不知道,沒興趣。”
“……那我說幾個我們瀾州的有名的,像是雲林禪院知道吧,裡頭有高僧大德,還有一座可厲害的寶塔。據說昔年離陽真人與琉璃菩薩曾在那邊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秘密。”
季平安:……
裴錢見他不語,以爲是他心生好奇,又繼續嘚瑟道:
“還有聽雪樓,也在我們城裡有產業,那聽雪樓主可是江湖美人榜上的人物,只是總蒙着面紗,不知道究竟好看到什麼程度……小弟則位列潛龍榜……
“還有,我們餘杭的人境廬,裡頭坐着一位國師提攜過的齊先生,只差一步踏入觀天境界,只是不怎麼愛出來走動,說是在守戒,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說來,與大哥也算有淵源了。”
聽雪樓主啊……顏值的確可以。
小齊……只差一步就入觀天了麼……季平安微微一怔,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年輕人的模樣,有些懷念。
這許多年過去,竟還守着戒律,難爲他了。
裴錢見他“意動”,再次說道:
“我們那還傳說有一座國師昔年留下的寶庫,只是沒人找到過。”
廢話,給你們找到還能行……季平安沒吭聲,他的確在餘杭留了一座寶庫,放了一些修行資源在那裡。
甚至於,就連餘杭的那片星空,他都動過手腳。
唔,說起來……等破九之後,的確要找機會去一趟,拿回自己的東西。
不過,這個優先級還要往後排。
夏末將臨,他計算的羣星歸位之期將至,這纔是頭等大事,屆時還不知,九州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正思量着,季平安忽然再次擡起頭,望着鎮子頭頂瓦藍的天穹,微微皺眉,再次感覺到了那一股一閃而逝的窺伺。
他有點心煩。
……
一整個下午,衆人將鎮子大概情況摸索了一番,並沒有找到“仙緣”,不意外。
晚上。
各大宗派的弟子們垂頭喪氣返回客棧,彼此對視,又驕傲地挺起胸脯,各自往樓上房間走去。
欽天監的幾人,自動匯聚到季平安的房間內。
“嗤。”簡莊擦燃火石,點燃桌上的蠟燭,又雙手捧起燈罩蓋上。
黃暖的光線映照四方,幾名星官圍坐在原木色的圓桌旁,神態凝重,一副開會模樣。
季平安脫下外袍,搭在一旁的木架上,見狀笑了笑,走到主位坐下,道:
“放輕鬆些,監侯們應該看不到屋子裡。”
衆人尷尬。
季平安覺得頗爲有趣,笑道:“一個下午的觀察,都有什麼想法?”
他看向身旁的洛淮竹,發現少女理直氣壯地盯着他,搖了搖頭,大聲道:
“沒有!”
好吧……動腦子的事就不能指望這憨憨……
“萬年老二”王憲清咳一聲,發表看法:
“正如我們猜測的一般,鎮子內表面上的確沒有仙緣的存在,我們合力用占星術嘗試推演,也得不到線索,但書冊上又寫明瞭存在,只能說,道境的力量進行了干擾,這個環節,不鼓勵用術法作弊。”
林沁眼波溫柔,輕聲道:
“鎮子的確不算大,但也生活着百十口人,但仙緣肯定沒那麼多,我猜,我們這些進入鎮子的人,人手能分到一件比較合適,太多太少,都並不合理。”
石昊“恩”了聲,說道:
“那也有大幾十件呢,不過能找到的人恐怕不多。”
趙星火猛點頭:“石頭說的對。”
簡莊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鋪展開,上頭赫然是小鎮的草圖:
“我在想,若是仙緣均勻分佈在鎮子裡,不同區域對應着不同的住戶,所以,仙緣應該在一部分住戶的家裡,但未必每家都有。”
林沁點頭,同樣拿出一張紙,上面寫着一個個名字:
“我下午的時候仔細觀察過,鎮民們大概可以分爲兩類,一類是有‘職業’的,一類是普通的,前者類似於老闆娘,後者就比較平庸,我認爲前者有線索的可能性更大。”
她指着上面的名字,道:
“比如這幾個人,我認爲較爲特殊。”
季平安看過去,發現分別是:
教書匠、石匠、鐵匠、獨居的砍柴人、米鋪老闆、暗娼、獵頭、乞丐、瘋子。
他眉毛一挑,意外於林沁的敏銳與幹練,女星官給他看着,不禁露出自信微笑,並隱晦且具優越感地瞥了眼洛淮竹。
洛淮竹盯着空氣發呆。
“爲什麼特殊?因爲職業?”季平安隨口問道,顯得並不很上心。
“恩,”林沁認真點頭,眸子裡躍動着智慧的光:
“這些人明顯與其他鎮民不同,我認爲值得重點攻略。”
攻略這個詞,是國師發明的。
季平安點了點頭,環視衆人:“你們怎麼看?”
趙星火猛點頭:“林師妹說的對!”
反正誰說話你都覺得對……衆人無奈,不禁將期翼的目光投向季平安。
欽天監的人本就少,結果洛淮竹和趙星火都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而對於如何從道境的原著民口中套取情報,衆人都認爲季平安最有經驗。
然而季平安卻只搖搖頭,打了個哈欠,說道:
“我也沒頭緒,明天再看吧,畢竟忙了這麼久,大家也都累了,先睡吧。恩,你們可以分一下,明天每個人去專門對付不同的人,這樣效率高一些。”
反正鎮子裡禁止打鬥,也不必擔心人員分散後被圍攻。
衆人面面相覷,只好點頭應下,簡單分配了人手,然後陸續告辭離開。
最後,只剩下個洛淮竹杵在原地愣神,沒動。
季平安好奇看向她,連日來在山中趕路,少女本就邋遢的模樣愈發悽慘。
頭髮亂蓬蓬的,小臉上也不知什麼時候,蹭了一抹灰。
季平安下意識擡手,用溫潤的拇指幫她刮乾淨,然後逗弄般道:
“怎麼不回去睡?”
洛淮竹愣了下,一個激靈,好像一隻突然被擼的土撥鼠,低下頭,瘦削的肩膀顯得有些孤單,小聲道:
“不困。”
季平安狐疑道:“真的?”
洛淮竹沒吭聲,她纔不會說,就是想和季平安多呆一會。
不善言辭的“道癡”這兩天壓力很大。
她只是不怎麼表達感情,但不意味着真的無感。
進入道境後,少女瘦削的肩頭便扛着欽天監全部的希望,按照她的性格,本該是蒙着眼一路狂奔,誰也不理。
但她沒有,而是放緩了速度,沿着原始森林繞圈,尋找儘可能多的星官,然後努力把他們帶過一個個關卡。
但她饒是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可跟在身後的星官,仍舊不可避免地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她沒說的是,中午在鎮妖關下時,她真的很想哭。
因爲當時以爲,王憲幾個人她也沒辦法帶進鎮子裡了,也許還要依靠他們幾個犧牲自己,才能掩護自己進來。
到時候,整個鎮子裡只會有她一個星官。
外面看着這一幕的“大家”會怎樣傷心難過?
但就在那個時候,季平安來了,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他,意外地出現,然後好輕鬆地,就把大家都帶了進來。
洛淮竹有些開心,也有些慚愧。
這時候,等衆人都離開,她終於垂下頭,蚊吶般地沮喪道:
“我是不是……很沒用。差點一個都沒帶進來,現在也幫不上忙。”
季平安愣了下,看了她黯淡的側顏幾秒,才反應過來,猜出了少女的想法,輕聲說道:
“當天榜第一……很累吧。”
洛淮竹感覺心一下被踢了一下,愣住了。
這是沒人給她說過的。
季平安輕聲說道:
“大賞這麼大的事,結果全部希望都壓在你身上,天榜第一看上去風光,但壓力何嘗不大呢?其他宗派好歹都有至少兩個厲害的,可以分攤扶持下,咱們只有你一個。”
洛淮竹眼圈一紅,少女側過頭,不給他看。
顯然被戳中心事。
所以啊,不要看一個人外表上憨憨的,道心通明又不是蠢,心裡什麼都明白呢。
突然,就感覺頭髮給一隻溫暖的手掌搓了搓,季平安嫌疑地揉了揉,說道:
“這全是灰,快回去洗頭去,放心吧,有我呢。”
“恩!”少女臉一紅,躍下凳子,跑掉了。
聽到那句“放心有我”,她心中壓了好些天的沉重一下煙消雲散了。
她自然也沒看到,季平安望着她背影無奈的眼神。
世人都知道,大周國師雖然會打手板,但其實是個很小肚雞腸的人,也是個蠻護短的。
參加大賞,起初的目的是爲了合理且順利地獲得開啓“觀星”的資格,但越往後,越成了一種責任。
好歹是老子一手創建的欽天監啊,怎麼我死了以後,就能給外人欺負?
出手解決演武也是一樣的邏輯,雖然龍椅上那個沒見過的後生,已經不知道身上還有初代神皇那混蛋多少的血緣。
但起碼大周這座王朝可有自己一多半的功勞,豈能讓墨林的小傢伙壓的黯然失色?
所以季平安出手了,看上去多管閒事,但要不那樣做,就不是他了。
包括這道境的一場,且不說之後的“觀天”。
自己在場的情況下,若是輸的太難看,連一羣后輩都護不住,豈不是很丟臉?
不過說起來……
季平安半靠在牀榻上,望着古色古香的窗幔,心中自語:
“辛瑤光你搞什麼飛機,這個鎮子……熟人也太多了吧。”
……
隔壁。
道門的弟子同樣圍在圓桌旁,分享彼此的看法。
“……大概就是這樣了,我們認爲,這些有‘職業’的鎮民,最爲可疑。”當初那名打假賽,故意輸掉比武的道門弟子指着桌上的紙上,說道。
聖女俞漁“恩”了一聲,矜持高冷地瞥了眼聖子:
“你什麼想法?”
聖子並沒有坐在桌邊,而是揹負雙手站在牆角,因爲他覺得坐在一起比較跌份,此刻淡淡道:
“吾有一法,汝等靜聽。”
刷——一羣人豎起耳朵,心想莫非聖子有何高論?
便聽聖子語帶笑意,道:
“你等可曾聽聞,寶物有德者居之?何謂德?於我等修行者而言,便是氣運加身,自古天驕,皆揹負大氣運,掉落懸崖都可得寶,無論何等險境都可安然無恙,而我……無疑便是大氣運者,待我明日依次接見那些鎮民,愚民愚婦必將納頭便拜,將仙緣拱手奉上,豈不快哉?”
空氣短暫安靜了下。
衆人若無其事轉回頭,沒有理會“聖有德”,道:
“我們繼續,剛纔說到哪裡了?”
聖子被忽視了,頗爲不悅,拂袖化作一道光影遁走,只留下一句:
“豎子不足與謀!”
俞漁鬆了口氣,忽然精緻粉白的小臉上,浮現一絲凝重:
“我倒是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你們有沒有覺得……鎮子裡的部分人,模樣有些許眼熟?”
眼熟?
聽到這句話,有人疑惑,但也有幾名弟子若有所思,其中一人道:
“原來不只有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見其他人望來,這名出身書卷部的弟子鼓起勇氣道:
“鎮子裡部分人,或者說,方纔我們懷疑的那些人裡,其中好幾個有些面熟,我仔細回憶了下,其中幾個,好像與大周神將們有些相似,還有兩個,讓我想起了初代國公……”
經他一形容,不少人都心中一動。
一人道:“好像還真是,比如那個石匠,我看着就像陳玄武將軍,但和畫像上又不太一樣,年輕了很多。”
對於大周開國功臣們,他們並不算陌生,不提城中的廟宇,便是書攤上的畫冊,也都有描述。
關於這些人的故事,也廣泛流傳於大周各地。
但一來,畫像本就與真實模樣有差距,即便是墨林畫師出手,也只是捕捉神韻居多,完全臨摹肖像這種較爲少見。
其二,則是功臣們雖有畫像,但都是立國後留下的,與年輕時氣質,外表都不一樣。
所以不太確認。
“看來,這可能就是破局的關鍵了。”俞漁有些興奮,她自覺找到了大秘密。
急切地想要搶在季平安之前尋到仙緣,好狠狠去他前嘚瑟一番。
她臉色滿是認真:
“鎮子裡的人,很可能並非憑空捏造,而是有歷史原型的。而這,就是留給我們的線索,我今日嘗試接觸了幾個人,都不很願意搭理我們這些外地人,好像對我們很牴觸,假若他們真是神將與國公們的性格,那也許可以針對性打開突破口。
“另外,這麼說的話,那些模樣熟悉的,必然是重要人物,類似老闆娘這種看起來特殊的,反而可能是障眼法,毫無價值。”
衆人精神一震,覺得有理,道:
“那神將與國公們什麼性格?”
俞漁瓊鼻微皺,哼哼道:
“本聖女豈會知曉,你們平時沒有研讀功臣們的傳記麼。”
衆人相視沉默。
……
窗外,夜色漸濃。
客棧內一間間屋子陸續熄燈,在原始森林中奔忙三日,饒是破九修士,其實也疲憊不堪,只是硬撐着罷了。
討論後,無論是否有頭緒,都選擇了回屋睡覺,否則頭腦昏昏沉沉,更沒意義。
黑暗中,季平安睜開雙眼,披上外套,邁步走向房門。
推開二樓的雕花屋門,來到一條走廊上,左右兩側是均勻分佈的客房,他邁步走到欄杆扶手邊,朝下望。
只見客棧一樓的大廳內,燈光大都熄滅,一張張桌子沉浸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客棧的門關閉了,但櫃檯處還亮着一盞燈,戴着頭巾,麻布衣裳袖口捲起,顯得頗爲幹練的老闆娘正一手記賬,一手噼裡啪啦打着算盤。
臉上帶着美滋滋的笑容。
沉浸在數錢的快樂中,直到季平安走近了,才恍然發覺,擡起頭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眨眨眼,說道:
“茅房在後頭,我來帶你去。”
說着,這位性格灑脫,頗爲熱情的女子,便扭着臀兒大大咧咧,朝客棧一角領路。
季平安卻沒動,只是眼神有些緬懷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輕聲道:
“三娘,有酒嗎?”
老闆娘身軀猛地一震,脖頸一寸寸扭過頭來,瓜子臉上先是錯愕,繼而茫然:
“你……認得我?”
……
御獸宗的某間客房內。
房間黑漆漆的,半點光亮都沒有。
臥房正中央,桌椅被搬到牆角,一隻碩大的,毛髮透明無暇的肥胖雪原熊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發出低沉有如北風呼嘯的鼾聲。
牀榻上,紅色錦繡面,白布繞邊的被子中間,拱起一團隆起,忽而輾轉,忽而反側。
“呼。”
突然,一隻小手從被子邊角伸出,掀開一條縫,然後猛地一掀,趙元央一顆小腦瓜從被子裡鑽出來。
整個人坐在牀上,雙手緊緊握着小被子,粉雕玉琢般的小臉上,顯出一絲緊張。
看到大熊時,那股不安感才稍有消退,額頭上卻已沁出細密汗珠。
御獸宗內,只有極少人才知道,趙元央認牀。
所以,她來了神都後一直沒怎麼睡好,經常要欒玉抱着睡,好不容易認了神都的牀,結果又進了道境。
“唉。”
趙元央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整個人蔫了吧唧,很沒有精神。
連續折騰了三天,小姑娘實在受不了,可身體明明已經很累了,卻死活睡不着。
她磨蹭了幾下,裹着被子跳到地上,腳丫踩着地板,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走到大熊旁邊一屁股坐下,然後身子一歪,側頭靠在大熊起伏圓滾的肚皮,眼皮瘋狂打架,但還是不行。
“呼嚕……呼嚕……”
她不倒翁般重新坐直,擡起小拳頭,錘了大熊的肚皮一下,見沒聲了。
正要靠着睡,結果停頓兩秒後,雪原熊鼾聲再起:
“呼嚕……呼嚕……”
趙元央崩潰了,凌空抓出令牌,將大熊收了進去,然後小小的一個人,裹着被子呆坐在地板上,怔怔走神。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一些聲音,稍微精神了些。
磨蹭地站起身,一點點走到了門口,推開房門,盯着黑眼圈走到欄杆邊,朝下一望,然後愣住了。
……
“你……認得我?”
裴三娘怔然,眼神中滿是困惑。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沒有介紹過名字,難道是鎮子裡的其他人告訴對方的?
可是……爲什麼,面前的年輕人語氣那般複雜?
季平安笑了起來,熟稔地自顧自走到櫃檯裡。
然後擡手拉開了左側第三個櫃門,果然從中拿出一隻帶網眼的篩子。
又擰身掀開右側第二個陶缸,果然發現了一缸濁酒。
用篩子開始給自己篩酒。
熟悉的,就彷彿從前。
“不……認識啊。”季平安說道。
……
ps:錯字先更後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