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安急於返回是有道理的。
但凡涉及“觀天”層次的戰鬥,造成的動靜都難以遮掩。
方纔森林中的短暫交戰,已經足以令周圍幾座縣城中的百姓遠眺看到,而對於靈覺更加敏銳的強者而言,即便相隔很遠,也會有所感應。
餘杭以北,高空中一隻巨大的仙鶴振翅飛行,鶴背上,馱着一間木屋,魏華陽盤膝坐在屋中,閉目打坐。
在她身後,三柄飛劍呈現扇形懸浮,散發出各色的光。
襯的她深紅的道袍,漆黑而散碎的頭髮,也彷彿披上光輪。
“師祖,再過一個時辰,就能抵達餘杭了。”
一名揹負長劍,身披道袍的弟子走進來,恭敬稽首。
魏華陽睜開雙眼,眸中有細細的劍光掠過,繼而浮現出期待:
“好。”
她吐字簡短吝嗇,但仙鶴背上,那撐開防風氣罩的一名名道門精銳,卻都甘之如飴。
以爲師祖護法而倍覺榮幸。
此次,魏華陽名義上,以“觀摩峰會”,與墨林畫聖張僧瑤會面,幫助道門與墨林結盟爲名義。
親自前來餘杭,爲保護安全,攜三口極品飛劍伴身。
然而,沒有人知道。
華陽掌教真正的目的,壓根不是什麼結盟,峰會,而是分別太久,思念一個人。
自前些日子,通過陣法傳訊,得知季平安返回餘杭後,魏華陽便動念起身。
她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可以公開與“離陽”見面的機會:
身爲道門初代掌教,關注大周國師的去向,從而專門與其弟子私會很合理吧!
魏華陽甚至刻意吩咐辛瑤光隱藏消息,名義上是防止危險,實際上是準備給離陽一個大驚喜。
她準備突襲“陰陽學宮”,想到還有一個兩個時辰,就能與離陽見面,魏華陽嘴角微微翹起,颯爽的姿容也竟顯得有些柔和與溫暖。
活像是一個沉浸於“異地戀”,“小別勝新婚”的欣喜中的凡塵女子。
恰在這時,突然間,魏華陽身後的三口飛劍同時震顫,發出嗚嗚的劍鳴!
瞬間打破她的幻想,魏華陽神色微變。
憑藉飛劍的感應,霎時間閃身,出現在仙鶴脖頸末端,迎風而立,紅裙如火。
憑藉“天眼”,捕捉到了瀾州以西,傳來的強悍波動。
因爲距離太遠,她沒有感應到“離火劍意”,無從判斷交戰雙方的身份。
但涉及觀天層次搏殺,在這個敏感的節骨眼,足以令她關注。
……
……
餘杭以南,官道上。
一頭白色的,生着翅膀的斑斕猛虎在狂奔。
只是仔細看去,會發現其爪子虛按在空氣裡,未曾接觸塵土。
不只是它,在“飛虎”兩側,還有形貌不同的“寵獸”或飛馳,或奔行,或遊動,如同一股小規模的獸潮。
沿途所過,百獸匍匐。
而在爲首的飛虎背上,則側坐着一道身披白色紗裙,烏髮深黑,膚如凝脂,雙眉細如柳葉,宛若皇族公主般的柔弱女子。
許苑雲感受着寵獸皮毛的柔軟,感受不到半點顛簸,只是饒有趣味地望着四周冬日山巒,彷彿在津津有味欣賞風景。
旁邊隨從護衛的御獸宗弟子們心中不解,想不通這深冬時節,光禿禿的荒山有什麼好看的。
竟能讓自家許御主百看不厭,神采飛揚,嘴角都釣成翹嘴了……就很不理解。
他們當然不知道,讓許苑雲高興的,並不是這風景,而是即將見到的人。
對於這場峰會,御獸宗本來是派了欒玉等幾名長老參與,齊紅棉並未親自到場。
一方面是沒必要。
另一方面……則是齊紅棉認爲,瀾州是她的地盤,辛瑤光召開個峰會,自己巴巴地跑過去,豈不是跌了麪皮?
所以傲嬌地不去,只派了長老代表御獸宗去爭取利益。
許苑雲本來也沒打算前往。
直到前幾天,得知季平安返回餘杭,自從他失蹤後,便惦念許久的許苑雲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
恰好峰會召開在即,她便以“茲事體大”,事關宗門利益的大義,表態要代表齊紅棉跑一趟。
而且,許苑雲的算盤打的很好。
她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可以公開與“國師”見面的機會:
身爲御獸宗上代御主,關注大周國師的去向,從而專門與其弟子私會很合理吧!
於是,許苑雲躊躇滿志地就出發了,甚至出門前還特意仔細洗了澡。
“御主,前方就到餘杭城了,我們等下進城就去找欒長老嗎?”一名弟子問道。
許苑雲從冒着粉紅泡泡的暢想中回過神,矜持地說道:
“等進城後,你們分出一隊去與欒長老匯合,本御主要先去一趟一靜齋。”
她根本忍不了,一刻也不想等,滿腦子都是去老柳街那間卦館找季平安。
此刻的她,因爲情報延遲,尚不知道,季平安這次迴歸後,一直住在陰陽學宮中,並沒有返回一靜齋。
此刻的卦館中,已經被雪姬佔據。
“這……”一羣御獸宗弟子面面相覷。
許苑雲板起臉來,淡淡道:“有問題?”
別看她在國師身旁,是個單純柔弱,甚至有些戀愛腦的女子。
但身爲上代御主,衆星捧月的存在,身上自有一股威儀在。
衆弟子忙垂首口稱“不敢”。
許苑雲這才重新露出笑容,然而這時候,衆人坐下的靈寵忽然集體躁動,猛地停了下來,轉向西方,發出威脅的咆哮。
一陣騷亂,許苑雲顰起小眉頭,望向西方,憑藉着與靈寵感知的互通,她感應到了那股源於觀天層次的波動。
也看到了天邊那一道細細的紅痕。
……
……
城中,墨林駐地。
“咣噹!”
當西天邊季平安汲取太陽力量,釋放離火劍意,摧垮無漏金剛的時候,身在城內的畫師、樂師們隱隱有所察覺。
驚疑不定地走出房間,聚集在庭院中,望向西方天象的變化,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屈楚臣與鍾桐君更是清晰感應到了一股凌厲可怕的氣息,隔着好遠,都能察覺。
“西邊,難道是朝廷與妖族強者打起來了?”
“不會吧,不是剛議和嗎?況且,這般波動,只怕是邊關指揮使親自下場才能做到吧,而且距離我們是不是有點太近了?我懷疑並不是發生在大西洲,而是瀾州境內。”
議論紛紛,高明鏡更是猛地聯想到了昨日離去的妖族使團,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忙快步衝入後院,推開門,喊道:
“張聖,不好……”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戛然而止,只見站在窗邊的張僧瑤一手持筆,身體卻如一座雕像般。
望着窗外那一道紅痕,與燎原撕碎雲絮的,一閃而逝的火光,整個人臉上好似被巨大的驚喜籠罩。
“張聖?”高明鏡懵了,他沒見過張聖這般模樣。
“離陽。”忽然,張僧瑤吐出兩個字。
“什麼?”高明鏡彷彿沒聽清。
張僧瑤突然轉回頭來,指着西方,大笑着對他說:
“那是離陽的劍,我不會認錯!九州千萬年以來,能發出此等劍者,唯離陽一人!”
離陽?
離陽真人?!
高明鏡呆若木雞。
所以,天邊那儼然是觀天層次,而且在觀天中只怕也是頂峰的戰鬥的雙方之一,是傳說中的離陽真人?
他不久前,還說其可能已經泯然衆人,在這個時代中未曾冒出頭來的離陽真人?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他?非但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未曾崛起,反而是已經悄然恢復到了這般強大的地步?
高明鏡難以置信,可自家畫聖又豈會認錯?
“你等在此等候,吾去也!”
張僧瑤大笑着,豪氣干雲,反手抽出一根畫軸,將其捏碎!
一名肋生雙翼的天神降臨,將其帶上半空,就要朝天邊趕去,高明鏡忙道:
“等等我,我也去!”
笑話!
他可不敢讓張僧瑤獨自出城,趕赴觀天戰場,即便以墨林畫師的底牌之深厚,張僧瑤也有對敵的底氣,也不行。
而就在兩名畫師各自捏碎畫軸,飛上高空的時候,就看到城中同時也有數道氣息升騰而起。
反應最快的是三清觀,辛瑤光以陽神狀態瞬間出竅,如炮彈般轟響天空,只掃了二者一眼,便朝西方趕去。
然後,雲槐書院駐地,頭戴儒冠,身披儒袍的陳夫子升空而起,看到二人,朝張僧瑤拱手:
“張聖也欲前往,不若我等同乘?”
說着,他寬大的袖子中飛出一柄大劍,道門的飛劍太小,而書院的“飛劍”卻是可以載人的。
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張僧瑤毫不客氣,邁步踏上巨劍。
陳夫子微微一笑,三人也如流星般,追趕向辛瑤光。
……
……
陰陽學宮內。
在戰鬥氣息爆發的第一時間,徐修容也清晰感應到,女監侯凌空而立,墨綠色官袍獵獵,卻是驚疑不定。
沒有立即趕往,而是潰散爲一團星光,出現在學宮內某一件清靜院落內。
這裡是季平安這幾日清修的地方。
她甫一出現,便推開屋門,看到房間裡擺放的一張藤椅上,“季平安”正神態自若地靠着,膝蓋上,盤着一隻睡熟的,一動不動的狐狸。
“師尊,方纔西天邊有……”徐修容絲毫沒有察覺到眼前的“季平安”的不同。
“季平安”笑道:“我已知曉。”
徐修容愣住了,然後眼睛一亮:
“您知道發生了什麼?”
“季平安”輕輕點頭,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佛主派無漏金剛截殺妖族使團,眼下應是被離陽真人出手攔下。”
徐修容大腦瞬間宕機,被這巨大的信息量搞懵了。
佛門截殺?妖族?還有……離陽真人?
徐修容感覺腦子有些亂,這裡的每一條信息,放出來都足以引發九州轟動。
然而在“季平安”口中,卻好似只是家長裡短般隨意。
“等等……我……我不明白。”徐修容坦誠地表達了自己的無知。
“季平安”笑道:“還記得,我那一日單獨與慕九瑤交談麼?”
徐修容眼睛一亮,她當然不可能忘記這一幕!
事後,她雖然沒有追問,但一直在琢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憑藉女子的直覺,她隱隱懷疑國師與慕九瑤有關係,但年代上卻根本對不上。
一人一妖,生活的年代都差了那麼久,應該是第一次見面纔對。
但此刻,聽到這句話,徐修容瞬間展開腦補:
莫非,這與眼下的事情有關?所以,師尊果然不是看上了那妖精的美貌,而是在佈局大事。
“季平安”也不詳細解釋,只是語焉不詳道:
“此事說來話長,之後再做詳談,如今城中各方強者都前往探查,你也該去一趟,否則反而容易引人懷疑。”
對哦!
可不能壞了國師大人的佈局!
徐修容當即道:“弟子這便前往!”說着,她潰散爲星光,駕馭星空遁術,也離開餘杭。
目送她離開,坐在椅子上的“季平安”無聲鬆了口氣,然後看了眼膝蓋上同樣幻化出來的“二青”,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
……
荒郊野嶺。
季平安從盤膝打坐,以秘法與“千幻”溝通的狀態脫離,他睜開雙眼,就看到慕九瑤正抱着二青,一臉擔心地看着他。
四目相對。
慕九瑤忙慌亂地撇開頭去,恢復了大家閨秀,溫柔大方的“姐姐”姿態:
“伱……沒事吧。”
季平安擦了擦汗,微笑起身:“有事啊。”
“啊?”
慕九瑤一驚,轉回頭來看向他,眼睛裡滿是擔憂,可等看到季平安眼神中的促狹,才恍然覺察自己被“調戲”了。
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噘着嘴憋了下,然後才終於嫣然一笑。
有些欣慰地說:“你與當年變了許多,沒那麼多戾氣,也沒那麼極端了。”
季平安認真道:“你與當年分毫未變。”
二人靜默對視,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感受着那股久別重逢,淡淡的寧靜。
慕九瑤的確是不同的,不同於華陽與他相逢後的熱烈,許苑雲重逢後那份癡纏與勇敢。
也不同於和雪姬相逢時,那種婚牀上戲劇性的轉變,攻破魔教妖女那顆看似冷漠,實則孤單依賴的心。
最終導向了某些不可言說的戲份。
慕九瑤與他的關係是矜持的,含蓄內斂的,因此她不會撲上來如何如何,甚至包括情緒。
在最初的失態後,也很快調整了過來,那股深藏於心靈深處,超越了皮囊,直達靈魂的情感,更傾向於通過目光傳遞。
而在這種對視中,不知不覺,二人越靠越近。
直到居於中間的二青感受到了來自兩側的擠壓,嚷嚷道:
“你們要幹嘛?”
“咳咳……”
“咳咳咳……”
尷尬地分開。
季平安訕訕轉身,慕九瑤則幽怨地偷偷又掐了掐二青的屁股蛋,小狐狸就很委屈,爲啥總掐它屁股。
不過經過這一打岔,季平安也正色起來:
“我們得立即返回,若是所料不錯,如今城中一羣強者已經趕來了,而這恰好也是我們返回城中最好的機會。眼下回去,不會引起任何強者的警覺。”
慕九瑤也點了點頭,旋即擔憂道:
“可距離這麼遠……”
“我早有準備,”季平安從自己的“百寶囊”中取出一張巨大的黑色符籙,將其引燃。
剎那間,符籙便將空氣燒穿成一個洞,對面赫然是餘杭城。
這是一種強大的傳送符籙,有些類似於佛門屢次使用的,那種傳送的佛貼。
但區別在於,這個是定向的,季平安出發時,在餘杭城外放了另外一張符紙,作爲“回城座標”。
這時候,他拽起慕九瑤,光影變幻的功夫,他們就回到了餘杭城外。
寒風呼嘯,慕九瑤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不禁心疼道:
“這種層次的符籙,很貴吧。”
季平安卻渾不在意:“身外之物,只有用在對的人身上,纔算物有所值。”
慕九瑤一怔,二青就很開心,覺得自己是“對的人”。
接着,季平安帶着她們喬裝易容,用術法混入了城中,因爲那些術法強者的離開,果然沒有驚動任何人。
當三人行走在餘杭的街道上,看着來往的百姓,臨街的店鋪,熙熙攘攘,慕九瑤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直到此刻,她才覺得真正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眼前的一切都那麼新鮮有趣,她雖然在城中也住了數日,但都被禁足。
眼下才是真正的第一次,看到了真切的中原。
過往那些年裡,在書本中看到的,幻想過的畫面,成爲了真實。
就好似一切的委屈與辛苦,都終於得到了回報。
季平安彷彿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沒有帶着她立刻躲藏,而是趁着這段空窗,領着她穿行於一間間商鋪,領略一處處風景。
就好像一對尋常的凡人男女,忘記了一切爭鬥,恩怨與麻煩。
慕九瑤幾乎忘了自己是怎樣走過的這段路,她只覺得,這是她過往數百年人生中,從未有過的歡喜。
原來,這就是中原,是他生活的地方。
當慕九瑤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了陰陽學宮外,手中則多了一大堆各種小吃,玩具,書籍,甚至包括胭脂水粉。
“這……是我剛纔買的嗎?”慕九瑤恍惚。
季平安想了想,搖頭笑着說:
“不,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歡迎來到我的世界,慕姐姐。”
慕九瑤一怔,突然鼻頭髮酸。
下一秒,季平安施展遁術,憑藉隱匿的力量,避開學宮內的強者,來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房門開啓。
屋中,另外一個“季平安”拎着“二青”走了出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扭曲爲青煙,徐徐消失。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季平安則領着慕九瑤進入了房間,先將一堆東西放在牀上,然後說道:
“記得我之前告訴你的說法嗎,等之後其他人過來,就按照我交代的說。”
對於如何安置慕九瑤,季平安思考了很久。
最穩妥的方式,當然是找個沒人的地方金屋藏嬌,但這裡有幾個問題。
一個是慕九瑤一旦暴露,會很麻煩,尤其她對人族的瞭解只侷限於書本,還過去了幾百年。
很難獨自生活。
此外,二青總要留着陪她,又要面臨如何給學宮衆人解釋的問題。
後來,季平安思來想去,覺得乾脆帶回來。
與無漏金剛一戰,“離陽”的存在根本無法隱藏,無論是氣息波動,還是金剛返回佛門後的傳播。
都意味着,離陽真人正式重返人間。
既然如此,索性乾脆順水推舟,至於說辭,他已經在心中打好了一個腹稿。
可以將一切說通,不惹人懷疑的腹稿。
不過,雖然他有底氣用編造的說辭暫時將局面穩定住,但隨着歸來的重生者越來越多。
尤其是知道他兩個馬甲的兩批人馬,住在一個屋檐下。
季平安總覺得,自己如今就是在走鋼絲,隨時有暴雷的風險……
“恩,我記住了。”慕九瑤天資聰穎,然後環視周圍,有些感慨:
“兜兜轉轉,我還是住進了這裡。”
快別這麼說,我頭疼的要死,這複雜的人際關係……季平安擠出笑容,忽然想起來什麼,說道:
“對了,鐐銬!”
他險些忘記,慕九瑤身上還帶着枷鎖。
“我替你解開。”他說。
慕九瑤略作遲疑,還是“恩”了一聲,然後尋了個圓凳坐下,紫色長裙垂落。
在季平安的注視下,她終於還是擡起了右腳,露出了一截白皙優美的腳踝,其上,一隻金屬鐐銬將腳腕勒緊。
季平安蹲下,略一猶豫,乾脆脫掉了她的鞋子。
慕九瑤驚呼一聲,側過頭去,很快的,一隻瑩白纖巧的腳掌暴露在空氣裡,足背彎弓,腳趾粒粒如珍珠。
“呀……”二青咋咋呼呼:“小姐,姑爺摸你爪子……”
“……”慕九瑤果斷捂住了二青的嘴。
季平安卻好似全無在意,只是眼神認真專注地,一手托住腳掌,一手向上,捏着鐐銬仔細觀察了一陣子,才終於有把握,緩緩渡入靈素。
破譯陣法。
房間中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二青被捂的直翻白眼,嗚嗚叫喚,慕九瑤側過頭去,感受着腳踝處的溫暖,殷紅從脖頸一直延伸到整張臉,鮮紅欲滴。
終於,隨着“咔噠”一聲,鐐銬裂開,她只覺渾身一鬆。
繼而,便清楚察覺一股暖流從腳掌穴位注入,沿着經脈溯至小腹。
季平安皺起眉頭:
“你的精血怎麼這麼稀薄?”
慕九瑤眼神黯淡了下,將自己被捕後,被以術法剝離妖祖血脈的事情說了下,末了,又自嘲道:
“其實也差不多,這具新軀體本就天賦不算好。”
二青大急:
“那怎麼辦?這樣的話,小姐您怎麼修煉?妖祖血脈稀薄,吞服日月精華那麼慢!”
小狐狸頓時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對於妖族而言,體內精血的濃度至關重要。
慕九瑤卻似乎早想開了,表現的雲淡風輕。
只是,那眼底深處的痛楚與沮喪,還是被季平安捕捉到了。
他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從遊白書手中,獲得的那一塊金色竹簡。
其上殘存着神藏境界的“妖祖精血”。
本來,他是想着若用不到,可以給二青,二青本身天資其實不強,用這精血多少有些浪費。
如今,若由慕九瑤與二青主僕共享,倒才真算得上物盡其用。
然而,就在季平安準備取出金色竹簡的時候。
突然間,院外傳來腳步聲。
伴隨着“公子”的呼喊。
季平安一怔,與慕九瑤對視一眼,二人默契地各自分工!
慕九瑤飛快穿上鞋子,躲到角落裡,保持端莊坐姿,一旦被發現,也好解釋。
季平安也連門都沒開,直接一個“星遁”,化作星光,出現在房門外。
他站在屋檐下,揹負雙手,平靜地看向奔入院中的黃賀,皺眉道:
“發生何事?這般慌亂?”
黃賀氣喘吁吁,跑到他近前才說道:
“方纔,御獸宗的許……許御主突然來了一靜齋,要見您。”
季平安懵了一瞬:
“許……御主來了?你把她帶過來了?!”
他有點慌,畢竟屋子裡還有一個,萬一許苑雲突然闖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黃賀搖頭:“那倒沒有。”
季平安猛地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
黃賀認真道:
“許御主眼下還在一靜齋,雪姬前輩正在接待她呢。”
??
季平安的笑容猝然僵硬在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