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
雲海之上,當季平安嘆息着說出這句話,穿着巫女服的姜姜愣住了,她的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色,似乎並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季平安眼神複雜,看着這個當年自己親手餵養,這一世曾陪着自己走過山川大地的器靈,眼神中帶着些許哀傷:
“已經到了這裡,就沒必要再僞裝了,我知道,你已經覺醒了。”
姜姜皺起眉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季平安嘆了口氣,彷彿笑了笑:
“那好,我解釋給你聽。其實從那日在太廟中,我就開始懷疑你了,當時我面臨道尊藏在哪裡的問題,並在心中圈定了幾個疑點最大的人選,其中包括以辛瑤光爲首的那些道門途徑的強者,我自己,行止師兄……而最後一個,就是你。”
“原因當然很簡單,因爲你是道經的器靈,而道經又是道尊留下的,更有趣的是,同樣是佛陀留下的《佛經》,卻並未誕生任何器靈,可你卻誕生了。”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作爲道經的器靈,你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一直是與正統道門最強者朝夕相處,距離最近的生命,也是最瞭解道門掌教,辛瑤光最信任,毫無防備的‘人’……
或者說,你其實就是道尊傳承的具象化,而更古怪的是,在穹頂即將降臨的當下,其餘三聖的傳承都有所動作。
可你……卻從沒有出現,說自己感應到了任何特殊……”
季平安緩緩說着,突然有些感慨道:
“而在開始懷疑你後,我才意識到,你已經好久沒有出現了,過往的你,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吵鬧着要出來,讓我當你見世面的姜姜,但從什麼時候起,你突然轉變了性子?很少露面了?
若我沒記錯,大概就是我被佛主綁架開始……不過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不對,因爲是我主動封禁了你,可之後呢?
在解除封禁後,你也沒再主動往外跑了,包括在極地中,黃瑛都出來了,而你卻沒跟出來,更對於道尊的府邸,沒有表現出相應的好奇……你說,這怪不怪?”
頓了頓,他微笑着說道:
“不過,我也只是懷疑,無法確定。畢竟,你是我當年親眼看着長大的啊。所以,我只是將《道經》從辛瑤光手中要了過來。
明面上,我是信不過辛瑤光,但實際上,我是在懷疑你。
辛瑤光當時應該也猜出了我的意圖,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但她沒說。”
“之後,我去了白塔寺……哦,這段你應該不知道,因爲這段時間我一直用隱秘的力量,將你封鎖。
總之,我在白塔寺得到了一些啓迪,意識到我自己沒有問題,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行知師兄應該也沒有嫌疑。”
“原因很簡單,因爲沒必要。就算沒有行止師兄,我抵達極地後,也可以通過探索,從九州盤,從壁畫中,得知你編織的那個故事。
既然如此,道尊有何必大費周章,轉生爲行止呢?就算他想親眼盯着,那在我離開的時候,也該隨我一同回來,而不是繼續留在極地,參悟什麼九州盤……”
“當然,直到這時候,我也仍舊沒有真正確定是你。直到方纔,你帶我來到這裡,我才真正確定。”
季平安語氣複雜:“誰能想到,道尊竟然會轉生爲一個女子的面貌呢?並且提早那麼多年,就來到了塵世。”
姜姜安靜地聽着他的講述,顯得極爲冷靜,詭異的安靜。
這時候等他說完,終於搖頭道:“說不通,我是器靈,感應到這裡,有什麼破綻?”
拋出這句話,就等同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她果然就是道尊。
季平安嘆息道:“你真正的破綻,不是能帶我來到這裡,而是你說話不結巴了啊。”
姜姜一怔。
是了,以前的姜姜,說話總是帶着一些呆板和卡頓,但從方纔開始,她更像是一個活人了。
再結合之前提及的諸多嫌疑,那做出判斷,也就理所應當了。
姜姜沉默了,霞光灑在雲層上,此刻的她彷彿平添了幾分神性。
季平安也不急,良久,姜姜纔看向他,閃耀金光的雙眸滿是滄桑與複雜:“如果我說,我分不清自己是誰,你信嗎?”
她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有些迷惘地說:“這裡,多出了許多記憶。”
她彷彿正處於道尊覺醒的中間態,此刻的她,已經不再是姜姜,但也還不是完整的“道尊”。
季平安對這種狀況並不意外,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姜姜想了想,說道:“嚴格上,在羣星歸位後吧,就陸續有一些散碎的記憶出現,然後越來越多,我的直覺告訴我,絕對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事實上,那時候我的很多判斷,都基於直覺。”
季平安:“比如?”
“比如……神都大賞後,與辛瑤光說,要跟着你。”姜姜笑了笑,“當時,我的確以爲,是因爲那種熟悉感。
但現在想來,應該是那時候,真正的我已經隱隱意識到,你的真正身份。
我之前跟在辛瑤光身旁,是因爲她是最強的道士,但在我在大賞中遇到你後,真實的我就意識到,你纔是最大的危險。”
季平安恍然:“怪不得。所以你從那時候起,就跟上了我……說起來,我被佛主綁架,不會也與你有關吧。”
姜姜搖了搖頭:“你太看得起我了,那時的我覺醒的記憶仍舊太少,對你的瞭解也有限,而且,其實我並沒那麼想你死,否則爲何要幫你進入極地?幫你幾次三番地解決危難?”
“幫我?”
“是啊,”姜姜笑了一下,看着他,幽幽道:
“不然,你覺得,爲什麼你第一次占卜星辰碎片,會看到‘道尊’的身影,獲得饋贈?”
季平安恍惚了下,想起當初自己每次推演占卜,探查碎片,都是把姜姜呼喚出來,讓她幫自己“護法”。
尤其第一次獲得道尊饋贈後,他從房間中醒來,看到漂浮在半空的姜姜那複雜的眼神……
如今想來,原來那時候,自己的一切行動,就已經落在道尊眼中了。
原來早在那麼久之前,道尊就已經埋伏在了自己身邊。
姜姜嘆了口氣,說道:
“不過,那時的我,還是憑直覺做事居多,若是早些覺醒記憶,大概也不會留下那麼多疑點,但哪裡有完美的計劃?而且……我對你真的太好奇了。”
姜姜眼中滿是探究:
“我很疑惑,你到底是誰,大周國師?離陽真人?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季平安嘆息道:“所以?你想奪舍我?只要佔據了我的身體,就能繼承我的秘密?但你依靠什麼呢?你現在做不到吧。”
姜姜有些遺憾,卻又露出笑容:
“你的確很聰明,非常聰明,也有不遜於我們任何一個的能力,但可惜,你還是太自信了,選擇了來到這裡,如今你已經沒有逃走的可能了。
我原本想着,是在你與敵人廝殺時,趁着你使用道經的時候,獲得你這具軀體,現在你有了警惕,大概是不成的。
但也沒有關係,只要殺了你,我一樣可以達成目的。對了,你有沒有興趣,做道經的新器靈?我對你很感興趣,可以保留你的神魂,如何?這總比形神俱滅好。”
伴隨抵達穹頂區域,姜姜的性格明顯越來越傾向於“道尊”,這意味着道尊的記憶開始覆蓋掉,原本的器靈那本就少得可憐的人生。
祂真正地覺醒了!
然而季平安卻笑了笑:“可我還是想先打一打試試。”
姜姜搖頭,一副愚不可及的模樣,卻也絲毫不慌。
便是神藏巔峰,也毀不掉道經,所以祂並無懼怕。
可祂並不知道,在自己被“隱匿”掉了感知的那段時間,季平安究竟在白塔寺裡,覺悟了什麼。
而季平安也沒有繼續與之廢話的想法,邁開步子,眨眼功夫,抵達了那座沒有封頂的古典殿宇中。
殿宇內的大地上,同樣覆蓋着雲層,四周的建築是與星辰碎片相同的材質,只是頭頂的上方,是不規則的缺口,彷彿破碎了。
“這就是穹頂嗎?比我想象中簡陋。”季平安說道。
姜姜不發一語,只是等待。
忽然間,遠處陸續有虛幻身影到來,第一個到來的是佛主……或者,如今該稱呼爲“佛陀”更妥當。
佛陀一身暗綠色的袈裟,描繪玄色黑邊,腰間的木魚自行敲擊。
他甫一出現,便落在鋪着雲霧的大地上,望向季平安與姜姜,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大周國師,我們又見面了。”
季平安不答,扭頭望向西方,只看到隱隱有蒼龍從雲層中顯現,繼而那龐大的遮天蔽日的生靈,降落於此,化爲了一個英俊妖異,不辨男女的身影。
其既有着龍一樣的角,也有收斂在身後的翅膀,詭異的白瞳望過來,嘴角微微勾起:
“大周國師,好久不見。”
緊接着,覆蓋雲霧的大殿地面震動起來,彷彿有沉重如山嶽的神靈靠近。
接着,一座巨人走來,一隻龐大如山的腳掌轟然踏入場中,無數雲絮翻卷。
繼而,那巨大的腳掌飛快收縮,隱沒於高空的身影也縮小爲一個皮膚玄黑,滿是肌肉,描繪古怪花紋,黑髮亂如野草的中年人。
“魔道祖師。”季平安看着昔年的手下敗將,感慨於自己的猜測果然是真的:“你就是大魔。”
大魔的身軀並不完整,有一條手臂是殘缺的,這時候漆黑如墨的眼孔盯着他,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
“正要找你拿回我另一條臂膀,你倒是送上門了。”
如此,“四聖”時隔萬年,再次聚首。
想象中的,無數修士共同廝殺的大戰並未發生,真相是這場決戰被劃分爲兩個場次。
凡間一場,穹頂一場。
季平安並不意外,既然四聖的目的只是奪舍重生,那麼最穩妥的方式,當然是儘量少的人來打擾。
然而對方不知道的是,這同樣也是季平安想要的局面。
“這裡不是現實?”季平安問道。
姜姜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既去過極地與空明菩薩境,該知道這裡是與之類似的地方,沒有正確的鑰匙,外人無法抵達,所以,不要想着召喚地上那些人來幫你,我說過,你錯就錯在太自信,來到了這裡。”
佛陀皺眉,看向“姜姜”,似乎詫異於她與季平安交談的語氣。
姜姜也徹底撕下僞裝,當她踏入此地的那一刻,已經徹底成爲了道尊:
“不用裝了,這小子已經猜出了我的真實身份。”
其餘三聖雖有些驚訝,但也只是驚訝而已,妖族看向道尊,譏諷道:
“我就說你當年佈置那麼多,都是白費功夫,還不是給人猜到了?”
大魔大笑:“有趣,有趣。”
佛陀神色慈悲:“既如此,便只好強行度了施主,再爲道友做嫁衣。”
季平安沉默地環視在場這些人,說道:
“你們就這樣有把握,能拿下我?你們還不是紅塵仙,只是神藏境。”
道尊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此刻的季平安哪裡不對勁,催促道:
“夜長夢多,快些聯手,將他解決。”
其餘三聖見狀,也不再等,佛陀雙手合十,聲如黃鐘大呂:
“施主請上路!”
這一刻,佛陀全身覆蓋金漆,大放光明,萬頃佛光以他爲中心,將整個穹頂照的纖毫畢現。
他身後,佛光撐起無量的佛土,萬年以來,所有佛門弟子都在佛土中復生,盤膝打坐,誦唸經文。
更有一尊尊法相從過去未來走出,圍攏封鎖住季平安逃脫方位。
剎那間,無窮無盡的佛文鋪滿了天空,低沉的誦經聲響徹天地,任何生靈在聽到經文的一刻,便會失去記憶,化爲虔誠的信徒。
這已經超越了尋常的神藏,堪比大周國師最巔峰時戰力。
佛陀摔出大手印,眨眼十萬枚手印拉出殘影,打在季平安身上,卻只盪開一圈圈漣漪,足以抹平山川湖澤的掌印如同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現世佛,如何打的到舊時光?”季平安說道。
他的身軀已經虛幻,腳下擴散開光圈,再次站入了過去的時光裡。
突然,妖族仰頭,發出一聲詭異的吟叫,他張開雙臂,逐步顯化真身。
剎那間,一頭九頭巨龍甩尾,尾部擊穿是時光,季平安的身影瘋狂閃爍,一瞬間被妖族的尾巴抽碎了三萬個幻影。
不斷後退,被迫在時光中倒退了一百年,才堪堪擋下。
而巨龍的尾巴打在他身後的建築牆壁上,瞬間龜裂出無數裂紋,整個穹頂開始震動,有塌陷跡象。
道尊在一旁拍手笑道:
“季平安,你巔峰時可敵諸多神藏,但我等又何嘗不可呢?紅塵之下,本無高低,你再退,又能退到多少年前?”
季平安面色發白,追溯到百年前,已經是他的極限。
而他也確認了,這些人如今都是神藏巔峰,只是受限於軀體畢竟並非本體,還未曾徹底煉化,所以只停留在此,無法徹底恢復。
他的猜測是對的,倘若他真的帶着辛瑤光等人一起殺過來,面對三個巔峰時期的“大周國師”級戰力,來再多人,也只有死亡。
“爾等讓開,還是我來吧。”
大魔開口,眼神睥睨,這一刻,他深深一呼吸,肌肉隆起,身軀膨脹至百丈高,半個身影隱沒在雲中,身後映照出屍山血海,景象恐怖無比,血光壓制了佛光與巨龍。掌控着“紅塵仙級”軀體的大魔,實力竟是恢復得最快的!
但他軀體當初被離陽斬碎,如今拼成不久,加上一部分殘軀還未找回,尤其是一條手臂被監正親自鎮壓着,魔軀不全,所以未能恢復完整,但全力出手,也已無恐怖。
“轟!”
剎那間,大魔一拳打出,拳頭直接扭曲了空間,整個穹頂如同二十級暴風璀璨,即將開始崩塌,而季平安站立的時間線也被這一拳硬生生砸的震盪、破碎。
季平安噴出鮮血,整個人硬生生從一百年前的時間線中被打了出來,乾淨的道袍瞬間被鮮血侵染,混身浴血,遍佈裂紋,如同被打碎的瓷娃娃。
但眨眼間,木星轉動,磅礴的生機注入,他軀體又恢復如初。
他面無表情道:“但你們看樣子,並沒有殺死我的能力。”
三位聖人暴怒,輪番出手,季平安也運轉星官術法,頭頂五顆無比巨大而虛幻的星辰組成陣勢,逐一亮起,隨手發出罡風,暴雨,烈焰……他彷彿託舉着五顆星辰,同時與三位聖人鏖戰。
身軀一次次碎裂,但又被星光治癒,而三聖面對星官的反擊,同樣吃了一些虧,但三人聯手,將季平安徹底壓入下風。
這一戰無比慘烈,季平安的身軀崩碎無數次,又無數次重組,這也是他有生以來最酣暢淋漓的一次廝殺,離陽時代,他是被以人海戰術堆死,國師時代,他也只是以力壓人,未逢敵手。
直至今日,當同樣卡在神藏最巔峰的四位修士交手,這近乎無邊無際的雲海都沸騰了起來。
道尊在旁邊團團轉,見久久僵持不下,有些焦躁,喊道:
“打破穹頂!”
按照原本的計劃,是等他奪舍成功後,再一同打碎穹頂,四人公平晉升,但眼下他有點等不急了。
說着,他率先將道經朝天空一丟,這是他掌握的,解封穹頂的鑰匙之一。
佛陀見狀,也抓出佛經一丟,妖祖張開大嘴,吐出一粒精血凝聚的妖丹,大魔一拳打向天空,他的鑰匙就是這副軀體。
這一刻,整個九州範圍內,無數生靈都只聽“咔嚓”一聲,天空如同摔碎的鏡子一般,龜裂爲無數紋絡。
在大地上瘋狂趕路的神皇再次駐足,仰頭望見天空之鏡開始破碎,漆黑的裂縫中,隱隱有真實的星光灑下。
身爲國運的掌控着,神皇瞬間只覺頭暈目眩,身體內的力量開始飛快流逝,耳畔彷彿聽到大地在哀鳴。
這一刻,大周境內各大州府大地震動,九州之內,火山噴發,河水決堤,海嘯襲陸,狂風過境,大雪飄飄……
天災降臨。
穹頂破碎了。
雲海之上,季平安望着四周的建築開始徹底垮塌,天空崩碎爲無數鏡子般的碎片,露出漆黑深邃,閃耀着無數星光的真實宇宙。
這一刻,隨着籠罩整個九州的大陣開始破碎,虛幻的星辰消弭,他頭頂的五顆星球虛影也消失了。
在巨大的崩塌聲中,道尊笑道:
“你的確是天才,將能從我們的修行路中走出一條新路,但如今虛假的星空破碎,你依賴的力量也在崩塌,你還擋得住嗎?”
季平安不動了,彷彿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只是怔怔地沐浴在真實的星光下,如同一尊石雕。
他的一切的氣息都消失了,彷彿成爲了一個凡人。
三名聖人笑着圍攏靠近,準備將其徹底擊殺,而道尊也躍躍欲試,做好了趁機奪舍的準備。
他們或是身體殘缺不全,或是與新身體尚未完全融合,無法立即恢復紅塵仙。
但只要給他們一些時間,就可以恢復巔峰。
然而……
就在這一刻,天地間的爆炸聲突然消失了,世界彷彿靜止了般,以季平安爲中心,一個巨大無比,籠罩了整顆星球的方正星盤虛影浮現。
若是從極遙遠處看去,會發現他們所立足的星球,位於那龐大的星盤的中央,好似鴿卵。
那龐大的推演星盤上,一個個符號亮起又熄滅,好似剎那經過無數歲月旋轉。
繼而,那星盤虛影瘋狂縮小,眨眼功夫,全部收縮進入季平安的眉心,在他的雙眼深處一閃而逝。
雲海之上,季平安看向愕然停步的三聖,忽然露出微笑:“原來這纔是真正的星空。”
“你……你剛纔……”佛陀臉色變了。
季平安想了想,略有些不確定地說:
“畢竟只是第一次,還不是太熟悉,所以……我大概,可能,晉級紅塵仙了。”
就像雪庭說的那樣,季平安積累了三次人生,修行了一千年,他的積累已經雄厚到無以復加,只差一個契機。
當他窺見真正星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踏足了那個神秘的境界。
跑!
這一刻,三聖來不及驚愕與震撼,本能驅使他們瞬間放棄了進攻的念頭,朝着遠處狂奔,試圖逃離。
身爲曾經的紅塵仙,他們深知紅塵仙的可怕。
“怎麼就走了?”季平安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說着,他踏出一步,便抵達了佛陀身前,擡手一按,佛陀突兀靜止了,就像其身周的時光被凝固了。
季平安按住他的光頭,說道:“下輩子不要裝神弄鬼。”
咔嚓一聲,佛陀的光頭突兀爆裂,然後是身軀,也都爆裂爲漫天血花,身上凝聚的信仰,被季平安隨手拍入凡塵。
佛陀隕落!
季平安再次邁步,追向妖祖,妖祖化爲龍形,不停在空間夾縫中穿梭,眨眼功夫抵達大西洲,但季平安閒庭信步,輕鬆抵達,隔空一抓。
剎那間,龐大的神龍瘋狂縮小,所處時光逆轉,它竟在一瞬間,退化到了幼年的時候。
境界也跌落到破九。
季平安將不足三寸的小“蛇”抓在手裡,笑了笑,說道:“不要胡鬧。”
一捏,血花迸濺。
滿身精血被他抽出,凝聚爲一粒丹丸。
妖祖隕落!
季平安扭頭望去,一步踏出,突然拉到了北關州上空,只看到大魔正在放逐之地中狂奔。
他搖了搖頭:“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剎那間,移形換位,大魔出現在高空,奔跑到季平安面前,兩色狂變,繼而突兀浮現出哀求神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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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平安搖頭道:“當年殺你一次,你怎麼就不聽話,非要再折騰呢?那就不要說話了。”
他並指如劍,劍光肆虐,將大魔再次分屍無數,季平安又擡手運轉光陰,將大魔的那些屍塊,送往不同的時間線。
跨時間線拋屍,這次總不能拼回來了吧?
大魔,隕落!
最後,季平安返回了雲海之上,辨認了下方向,擡手一抓,手掌穿過空間,懾住了一本遁逃的道經。
他翻開道經,只看到一張臉浮現出來,道尊平靜地盯着他,沉默了下,說道:“是我們輸了。”
頓了頓,他又笑了起來:“但穹頂已經開始,你即便成了紅塵仙,也難阻擋……”
季平安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可惜,讓你失望了,我以前便曾想,既然星光中烙印着舊日時光,記錄着過去的一切,那麼爲什麼不能,將過往從星光中召回呢?直到剛纔,我才明白,紅塵星官可以做到。”
道尊愕然,瞪圓了眼睛:“你……”
季平安一擡手,輕輕拂過道經書頁,那張臉也便被抹去了。
道尊……隕落。
這一刻,伴隨季平安晉級紅塵仙,將四聖逐一解決,他望向崩塌的天空,無數向大地墜落的碎片,默默掐算,片刻後自言自語:
“原來補天還這麼麻煩,需要材料……罷了。”
繼而,他擡手覆蓋大地,狠狠一抓!
……
……
餘杭城外。
大周與南唐的廝殺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大地上無數士兵對陣,高空中,雙方陣營大修士鬥法,不時有修士重傷,從天空墜落。
當天空開始崩塌,大地開始震動時,戰鬥的雙方不約而同停下,驚疑不定地望着頭頂。
那些佛門弟子也並不清楚真相,只是聽命行事,而眼前發生的一幕,儼然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天在崩塌!”有人驚恐地喊着,瑟瑟發抖。
欽天監正與魏華陽也漂浮在高空,臉色絕望地望着崩碎的天空,心中悲傷涌動,意識到:
季平安敗了,他們也敗了。
浩劫,終於不可避免地降臨了。
然而,就在他們絕望至極,只聽遙遠的九天之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定心凝神,借你們體內碎片補天一用。”
那是季平安的聲音!
監正愕然,繼而驚訝看到,身旁的魏華陽突然悶哼一聲,眉心亮起,一枚星辰鎖片破空飛出,碎片上的一個小小的神魂脫落,正式融入軀體。
魏華陽茫然地睜開眼,並沒有感覺到異常,她還活着,但體內的碎片被剝離了。
她扭頭往去,發現不只是她,這一刻,視野範圍呢,戰爭雙方的所有重生者,都與她一般,體內飛出碎片,朝天空飛去。
“補天?”魏華陽又驚喜又茫然。
他……贏了麼?
……
雷州。
伴隨一枚枚碎片飛起,辛瑤光與陳院長等人,也都停止了廝殺,詫異地聽着耳畔傳來的,季平安的聲音。
而曠野上那些暴動瘋狂嗜血的妖族,也突然安靜了下來,茫然地四下望着,彷彿丟失了一段記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慕九瑤悶哼一聲,感受着碎片的脫離,驚喜道:“妖祖精血平復了!妖祖的意志好像……消失了!”
辛瑤光愣住,鑽進了手中長劍,同樣感應到了自己與道經的聯繫突然消失:
“他……成功了嗎?”
……
東海。
墨林衆弟子以身體鑄就城牆,抵擋着海嘯,而下一秒,隨着季平安的聲音傳來,大地停止了震動,海嘯逐步退去。
崩塌的天空,也隨着“補天”的進行,開始彌合、恢復。
星辰碎片本就是穹頂大陣的一部分,此刻的迴歸,便代表着九州大陣的重新恢復。
……
官道上,神皇躺在地上,感受着國運穩定下來,無力地望着鋪滿晚霞的天空,似哭似笑:“你小子……”
……
北方。
大周守軍驚訝看到,蠻族士兵同時昏厥,蠻王也丟下了武器,怔怔地望着天空,臉色慘白。
……
這一刻,伴隨季平安晉級紅塵仙,穹頂恢復,太陽重新浮現,繼而緩緩沉入大地。
靈素開始衰退,逐步平穩,到了一個合適的狀態。
夜空中,星辰浮現,如同點亮的凡間萬千燈盞,那而星辰的排布,赫然已是萬千年前最初的模樣。
星空再一次完成了一次大週期的輪迴,開始重新開啓。
戰爭結束了,而一個嶄新的繁榮時代,已然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