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夫人,請自重(七千字求月票)
“發……生了什麼?”
良久,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一名僧人才後知後覺,呢喃問出。
同一時間,這羣佛門弟子悉數扭頭,將目光投向護院頭陀,期待一個回答。
“……”身材魁梧的大護院沉默片刻,雙手合十,看向身前兩女,道:
“既如此,還請二位也在寺中稍作等待。”
俞漁眨巴了下大眼睛,粉白精緻的臉孔上,有些躍躍欲試:
“我們也去見你們住持?”
不知爲何,大護院對這位可愛的女施主本能厭惡,搖頭道:
“法師只見季司辰一人。”
嘁……不給去就算了……誰稀罕見個老禿驢……俞漁口不對心,強行挽尊。
至於夜紅翎,這時候才逐漸從震驚中回神,神色複雜,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了季平安的特殊。
有僧人領着二女離開,等人走了,一人才擔憂道:
“護院,莫非真要任憑朝廷來查什麼案子?”
大護院淡淡道:“既是法師邀請,必有道理,我等遵從安排就是。”
見衆人不再言語。
他揮了揮僧袍,便要驅散衆僧,卻耳廓微動,擡頭望向山寺大門外。
繼而快走數步,站在寺門前,俯瞰下方,只見傍晚火燒雲霞映照下,官道蜿蜒如緞子,一列車隊浩蕩前來。
……
……
“司辰,請在此處稍坐。”雲林禪院內,某座幽雅庭院內。
知客僧擡手,指着一間廳堂堆笑。
季平安輕輕頷首,邁步越過門檻,只見堂中牆壁上赫然懸掛不少山水畫卷,每一幅都價值不菲。
佛門僧侶廣泛,有修行者,也有凡人和尚。
後者中亦不乏詩僧、畫僧之流,南唐國中儒林並不昌盛,所以不少讀書人的祖傳藝能,都給僧人佔了。
季平安負手欣賞,絲毫不見焦躁。
良久,才聽到門外迴廊腳步聲靠近。
繼而,敞開的門扇外,一個身穿嶄新白色僧衣,五十餘歲模樣,手中捉着一條褐色珠串,容貌頗爲儒雅俊朗的老僧閃出。
季平安扭頭過去,正對上老和尚溫和平靜的眼眸。
一弘法師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貧僧雲林禪院住持,法號一弘。”
季平安微笑道:“欽天監,司辰季平安。”
雙方自報家門後,各自落座,從門外往裡看,便是翠竹掩映中,敞開的雕花硃紅門扇內,兩名對坐的僧、客。
一弘法師讚歎道:“久聞季司辰大名,今日一見,着實不凡。”
季平安驚訝反問道:“住持也聽過我?”
一弘法師決口不談神都大賞,只道:
“此前數月,雪庭師兄曾寄來書信一封,其中記載京中趣味,附贈了一道佛偈:‘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者,貧僧大受震撼,本以爲乃是雪庭師兄所做,不想其落款,卻是司辰。”
雪庭老和尚倒是挺喜歡安利的……季平安想着,道:
“非是我所做,不敢竊名,實乃國師身前所吟。昔日在神都窄巷,我機緣巧合,與雪庭方丈與槐院張夫子相逢,說了這一句,不想倒是傳到了餘杭。”
一弘法師笑道:“非是餘杭,而是早已傳入南唐了。”
頓了頓,他方問道:
“如此說來,司辰送來的那紙條上的八個字……”
季平安頷首,淡淡道:
“我昔年跟隨國師身旁求學,曾聽他講過多年前一樁事關淨光菩薩的趣事,當時說了一首佛偈,我便記下了。”
果然如此!
一弘法師毫不意外,嘆息道:
“不瞞司辰,此半句佛偈乃淨光先師留下,然,我天資駑鈍,數十年未曾開悟,今日得司辰提點,此生無憾矣。”
此生無憾!
這四字評價可見一斑。
雖因這佛偈並未自己領悟,而是外人告知,所以一弘法師佛法未能大進,也再無復刻淨光的機會。
但能“知道”下半偈,於他而言,的確是一樁願望達成。
接着,老僧圍繞這佛偈寒暄片刻,言語之中,皆是對國師的崇敬,聽的季平安這個當事人就還挺不好意思的。
“住持,今日我非一人前來,而是受斬妖司夜司首相邀,前來調查一樁案子。”季平安輕咳一聲,進入正題。
接着,不等白衣法師詢問,便將事情經過,大概講述一番。
過程中,他察言觀色,只見一弘法師神色平靜,傾聽完畢,沉吟片刻,才道:
“此事貧僧亦有所關注。”
“哦?”季平安微笑傾聽。
並不意外,送子突然靈驗,消息都傳到外頭,沒道理禪院內部一無所知。
一弘法師正色道:
“寺中近來的確多出許多女子,前來拜送子觀音像,且屢屢靈驗。然此事並無蹊蹺,起碼,寺中諸僧皆已自查,並無惡意散播謠言,那便是真的了。而送子造人,亦非術法能及,在貧僧看來,許是與佛陀偉力再臨人間有關。”
季平安盯着他,說道:
“住持的意思是,靈素復甦,佛門整體實力增長,導致願力增幅?或者認爲……與佛門古代強者們迴歸有關?”
沉默。
一弘法師靜靜凝視少年,說道:
“施主知曉,何必來問。”
顯然,佛門同樣早對“羣星歸位”瞭解,連遠在大周境內的一弘法師,也知道了內幕。
季平安卻搖頭道:
“然而,據我所知,佛門願力雖的確與氣運類似,能一定程度影響凡人命格,但只對懷孕生子有幫助,未免過於古怪了。”
一弘法師淡淡道:“司辰覺得,還有別種可能?”
季平安說道:“可否前往送子觀音殿一觀?”
一弘法師神態自若,起身道:
“請隨我來。”
接着,二人腳前腳後,離開這座會客廳,沿着迴廊行走回前殿,從側門踏入一間大殿內。
只見紅漆木柱撐起的寬敞大屋內,神臺平鋪金色絲綢——在民間,爲表避諱,此爲禁忌,但佛門例外。
臺上,一尊“送子觀音”佛像盤膝打坐,寶相莊嚴。
模樣與季平安幾世前,看西遊電視劇留下的“觀音”印象迥異……真正的觀音並無性別之分,一切外在模樣,皆是幻化外顯的“相”。
季平安收回視線,看向大殿佛臺下並排三個蒲團。
此刻,寺廟已經關門,並無香客,殿中一片空蕩。
一弘法師指了指蒲團,道:
“女施主來訪,便在此處叩拜,而後離去。”
季平安也沒避諱,只見他身上衣袍閃爍了下,隱約有星辰流轉,眼瞳深處兩枚星盤虛影浮現。
占星術開啓。
轟!
光影變幻。
在“星雲法袍”的加持下,他的占星術也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只見佛殿內原本昏暗的光線逐漸明亮起來,時間在倒流。
身旁的一弘法師消失了。
門外開始有女人在倒退着走進來,然後恭敬地拜倒叩拜,接着再起身,倒退着走出去……
一批。
兩批。
三批。
這些女人年齡各異,小的年僅十幾歲,大的也有四五十歲,既有富貴人家小妾,也有官宦之女,以及穿着破舊的村婦,不一而足。
只是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虔誠。
時間不斷回溯,季平安眼瞳中的星盤旋轉,氣海內的靈素不斷下跌,卻始終沒有看到異常。
終於,季平安掐斷了靈素的供給,閉上了眼睛。
景物變幻,佛殿中重新空蕩起來,他睜開眼,看到前方三個空蕩的蒲團,以及身旁的白衣法師。
一弘法師褐色的眸子盯着他:
“司辰看夠了?”
季平安沉沉吐了口氣,露出笑容:
“天色已晚,我們可否在寺廟中借住?”
一弘法師頷首,道:“當然。”
旋即,他朝遠處一揮手,等在遠處的知客僧屁顛屁顛跑過來:
“住持,有何吩咐?”
一弘法師道:“安排客房,請季司辰三位住下,齋飯伺候。”
知客僧忙應聲,點頭朝季平安一笑,做出“請”的手勢。
季平安欣然頷首,邁步跟着對方離開了此處,只留下白衣僧人留在原地,轉身望向佛臺上的觀音大士,雙手合十。
……
就在季平安離開佛殿,前往安頓的時候。
禪院山腳下,長長的車隊停下,車廂上“裴氏”的旗子無比醒目。
“夫人,到了。”
隊伍中央,一架造價不菲的馬車外,大丫鬟搬出小凳放下,輕聲呼喚。
車簾掀起,先是探出李湘君那雙柔荑,繼而,纔是披着紫衣羅裙的豐腴身段。
裴氏主母一張保養得體的臉龐探出,望了眼高且巍峨的佛寺,輕輕吐了口氣,這才邁步踩着小凳子下車。
儀態端莊地站定,周圍馬車中,則是丫鬟僕從,以及裴氏主家蓄養的武夫護衛。
此番禪院之行,李湘君“獨自一人”前來,並未攜帶女兒和兒子。
畢竟,雖說母女二人親密無間,但女兒陪着母親來求子,多少還是有些難堪。
至於家主裴巍,更是仍在病牀養傷中,無法前來。
“已經要閉寺了吧。”李湘君沐浴紅霞,望了眼白色石階頂上,眼含憂慮。
大丫鬟笑道:
“雲林禪院每年可沒少收咱們裴氏的香火捐贈,夫人要來禮佛,對方怎敢拒絕?”
李湘君輕輕頷首,擡起雙臂,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拾階而上。
其餘僕從護衛跟隨。
這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極爲醒目,立即引起了看門僧人的注意,回身通報。
不多時,當大護院聞訊趕來,只看到裴氏夫人已經踏入佛寺,當即雙手合十:
“裴施主光臨寒寺,有失遠迎。”
態度與對待官府朝廷判若兩人。
佛門對待肯出錢的鄉紳,向來態度很好。
李湘君回禮,道:
“弟子冒昧前來,不想頭陀親自迎接,折煞弟子。”
雙方寒暄片刻,大護院問明來意,臉上並未顯出驚詫,而是道:
“裴施主禮佛之心虔誠,且隨我來。”
當即,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送子觀音所在的殿宇。
一弘法師已經離開,殿中空蕩,當即有僧人入內敲響木魚銅鐘,焚香做法,排場拉滿。
李湘君身段婀娜,扭着腰肢徑直走到三個蒲團正中,圓臀倏然下沉,跪在蒲團上。
雙手合十,仰頭望着寶相莊嚴的觀音大士,眼神虔誠,默唸佛號。
繼而垂眸閉目,低聲禱告:
“弟子裴氏李湘君,叩拜佛陀,望吾夫君康……望弟子儘早孕下第四子,以延續裴氏香火……”
而包括在殿外佇立的大護院在內,無人注意到,伴隨禱告,佛臺上的“送子觀音”低垂的眼眸倏然閃過一道靈光。
彷彿活了,在俯瞰鎖定下方豐腴美豔,垂首叩拜的美婦人,那張彩繪的臉龐,聖潔之外,多了一絲妖異。
然而這異常卻也只持續了一瞬,且極爲隱蔽,憑肉眼無法察覺。
等李湘君盈盈起身,走出佛殿,大護法安排人請裴氏衆人去客房下榻——
身爲江南第一大族,裴氏甚至在禪院內擁有專門的客房。
也就在這時候,夕陽最後一縷餘暉熄滅。
一片烏雲從遠處飄來,籠罩山頭,暮色四合。
佛寺中,傳來暮鼓。
……
“咚、咚、咚……”
禪院,某座院落,客房中。
季平安與夜紅翎對坐在鋪着席子的地上,中間擺放着一張矮桌,其上擺放着清淡齋飯。
屋內燈盞燃起,映照的纖毫畢現。
季平安扭頭望着窗外,直到鐘聲休止,有烏鴉鳴叫。
房門才猛地被推開,一襲粉色羅裙,顏值不俗的聖女興奮地竄進來,好似一隻純種哈士奇:
“打探到了,是裴氏的人來了,裴氏主母也來求子了!”
裴氏主母?
李湘君?
季平安聞言,腦海中浮現出美婦人對應的形象,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想起當初曾提醒,要對方練個小號,結果真來了……這是什麼緣分。
不,其實也並非巧合,按照時間推算,同樣身處餘杭城,大家得到消息速度差不多。
李湘君一心求子,想要試試並不意外。
“裴夫人也來了?”
夜紅翎盤膝端坐,黑色法器長刀就放在一旁,烏紗帽摘下,一頭烏黑頭髮綁成利索的髮髻,稍稍沖淡了劍眉的鋒銳。
她神色難看:
“裴夫人去拜佛了嗎?若是沒有,得去阻止。”
明知道此事古怪,夜紅翎不可能坐視李湘君也捲入其中,別的不說,單是其江南第一大族的身份,就是個麻煩。
俞漁眨巴了下無辜的大眼睛,說道:
“已經拜過啦!她急切的很,明明不着急,明早也一樣,結果一刻都等不及的樣子,誒,你們說裴巍是不是廢了。”
說着,戲精少女擡起細嫩小手,一手拇指與食指做出一個“圈”,另外一隻手單獨伸出一根中指,擺出活塞姿態:
“這個這個……”
季平安:“……”
夜紅翎:“……”
二人默契地忽視了這個道門之恥的表演,女武夫心頭一沉,頭皮發麻:
“若李湘君也中了招,那問題就嚴重了。”
季平安神色相對平淡,拿起筷子,逗弄碗中齋飯:
“情況或許並沒那麼糟,我在送子觀音佛殿中,嘗試占星推演,並未看出問題。”
夜紅翎鬆了口氣。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這並不意味着沒有問題。”
夜紅翎覺得自己鬆得太早了,擔憂道:
“什麼意思?”
俞漁邁開小短腿,大搖大擺走到兩人旁邊盤膝坐下,抓起筷子翻找盤子中的青菜,眉頭皺起:
“這一點葷腥都沒有……他說的意思是,只是表面上看不出問題,但不意味着真的沒有。占星術雖可以從星光中讀取過去的畫面,但終歸不是回溯時光,很多細節信息會丟失。”
季平安頷首,肯定了聖女的解釋,道:
“而據我所知,這世上還沒有可以什麼都不做,隔空就能讓女子真的懷有身孕的術法。”
女武夫擅長推理,當即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出問題的環節可能並不在佛堂中?或者說,佛堂中就算有問題,也不是關鍵?畢竟都是白日裡禮佛,大庭廣衆之下,就算術法,也難以瞞過寺內衆僧人。”
季平安點頭,說道: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藏在暗中的人最近沒有動手。我看過了,白日裡來求子的女子數目着實不少,可根據你給我的卷宗,真正懷孕的人卻沒有想象中多。”
俞漁嫌棄地夾起一根青菜,咬了口,不喜歡吐了,說道:
“所以,你覺得暗中之人是挑選獵物下手?”
夜紅翎想了想,說道:
“也可能是覺得近期風聲緊,所以暫時收手了。尤其是我們今日大張旗鼓到來,藏在暗中的人肯定也會忌憚。”
她雖然面對佛門唯唯諾諾,但身爲坐井修士,還是頗爲自信的。
“都有可能,”季平安說道,“所以,李湘君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夜紅翎鬆了口氣,說道:
“那接下來怎麼辦?一弘法師說排查過此事,並無發現異常,應該並非虛假。”
俞漁聞言冷笑,提出大膽假設:
“佛門禿驢的話,爲什麼就可信?若是真兇就是他們呢?”
少女並沒有證據。
全憑一腔偏見。
季平安神色平淡:
“事情無非兩種可能,要麼幕後之人與佛門有關,要麼無關,可以分開來思考。”
夜紅翎說道:
“我傾向無關,佛門經營此處數百年,就算涉及……重生者,也沒道理把事情鬧得這樣大張旗鼓。”
她終於不裝了,直接將“重生者”三個字試探地拋出,說完,女武夫小心翼翼地觀察二人表情。
幻想着,二人變色,詢問她如何猜到的一幕。
然而兩人平靜的一批,壓根沒有半點反應,讓女武夫一陣慚愧,意識到自己可能內心戲太過豐富。
俞漁嬌哼一聲,道:
“絕對有關,大禿驢什麼都做得出來,一羣和尚看到美貌女子進進出出,生出些齷齪心思纔不奇怪,我覺得啊,最有嫌疑的就是那個一弘法師,他是老大嘛,寺裡除了他,還有誰有本事一手遮天?要不就是那個大護法,長得人高馬大,肯定需求旺盛!”
所以,離開了辛瑤光的監管,你是半點矜持都沒了啊……季平安歎爲觀止,對俞漁的虎狼之詞免疫。
夜紅翎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見。
眼見雙方出現分歧,季平安捧起飯碗,吃了口齋飯,平靜道:
“無論是否涉及佛門,想要揪出幕後之人,還是要從那些女子懷孕本身入手。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二女異口同聲:“什麼?”
季平安說道:
“那些女子只是來拜佛後,回家才懷孕。那麼出現問題的環節,也許並不在佛寺,而在來往的路上,準確來說,是返回的路上。”
夜紅翎若有所思。
這的確是個可能,若是尋常人肯定做不到,但若是重生者,使用法術,足以欺瞞凡人的感知,神不知鬼不覺,令女子受孕。
“如此說來,就有第三種可能了,就是嫁禍佛門,通過這種方式,引來我們調查。”女武夫說道。
俞漁不爽地堅持原判:
“一幫禿驢有啥可嫁禍的?有用嗎?香火更好了,官府也不敢查,我看就是他們自己人乾的,又能爽幾把,又能起到宣傳效果,一蛋二鳥。”
季平安慢慢扒飯,在二女的爭吵聲中,將碗中最後一粒米吃下。
放下碗筷,從懷中取出兩張符紙,分別交給二人:
“這是傳訊符,只要扯碎,就可以召喚其他人。”
二女懵懂接過:“做什麼?”
季平安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笑了笑:
“趕路了一天了,都累了吧,回去先休息吧,也許一覺醒來就有轉機了。”
二女面面相覷,夜紅翎想要說話,俞漁卻眨巴了下大眼睛,憑藉經驗,意識到季平安怕是又“算”出了什麼。
乾脆扭頭離開了。
夜紅翎一怔,若有所思,也起身抱拳告辭。
……
……
夜色已深。
屬於裴氏的院子內,大丫鬟提着一隻小籃子,將花瓣灑在浴桶中。
蒸汽嫋嫋,整個屋子裡燈火透亮,她伸手試了試水溫,說道:
“夫人,可以入浴了。”
李湘君發出一聲慵懶的“恩”,擺了擺手,趕走了要替她寬衣解帶的丫鬟:
“佛門之地,忌奢華享受,我自己來吧。”
丫鬟哦了一聲,推門出了房間,在外頭守着。
只留下李湘君起身,纖纖玉手扯動腰帶,紫色羅裙簌簌落下,堆滿腳踝。
很快,隨着一塊塊布料墜落,如同剝了皮的筍般,一副羊脂美玉暴露於空氣。
“嘩啦”聲裡,水花迸濺。
李湘君將自己埋入熱水,舒服地閉上雙眼,輕輕搓洗,等雙手來到肚腹處,不禁面露期待與忐忑。
不知此番求佛,是否可行。
“唉。”輕輕嘆了口氣,李湘君只覺今日身軀火燒,格外燥熱,那一股子念頭空前的強烈,生出極強的孕育子嗣的想法。
只可惜出來匆忙,未攜帶“兵器”,只好手舞足蹈,可惜隔靴搔癢,無異於揚湯止沸。
狠狠甩了甩頭,雍容華貴,姿容不俗的美婦人嘆氣起身,從池中走出,擦去身上水珠,又喚來丫鬟僕人,清掃地面。
自己扭頭去了隔壁的臥房。
雲林禪院的客房都是“禪房”的佈置,沒有牀鋪,只有鋪在地上的木板與席子,被褥也是鋪在地上的。
李湘君頗爲不習慣,但趕了一天路,實在疲憊,便也寬衣解帶,將裙子隨手丟在地上。
自己只穿着小衣,如一尾白魚,鑽入被褥,不多時進入酣睡。
夜色越發深了,門外的守衛們也離的很遠。
今夜的星空都因烏雲遮蔽,而顯得不剩幾顆星光,而就在李湘君酣睡中。
忽然,一團煙霧不知從何處來,悄無聲息,從禪房門縫中流淌進來,並聚集堆疊,凝聚成一個黑乎乎的男子身影。
黑暗中看不清模樣,只見他赤足緩緩行走,逐步靠近地上沉睡的婦人。
走了幾步,他彷彿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摸出一物,輕輕一吹。
呼……霎時間,一蓬粉色的迷霧擴散,李湘君吸入口鼻,身軀愈發滾燙,於睡夢中只覺燥熱,玉足踹開被角,口中呢喃:
“夫君……”
黑影無聲笑了笑,滿意靠近,旋即微微俯身,只探出一隻手臂,便捉住了被角。
旋即,其手臂卻被李湘君用手抓住了。
黑影嘴角一勾:
“夫人,請自重。”
……
禪院另外一處,客房內。
放在桌上的燈盞已經熄滅,風動雲移,有些許月光從窗外投入,照射在地上。
只見那一牀被褥規整,並無被使用的痕跡。
季平安盤膝打坐,面朝房門,沐浴在星光之下,身上的到袍子已恢復法袍的本貌。
玄色爲底,金色星辰沿着袍子表面流淌循環,神秘而玄奧。
而在他面前,赫然擺放着一方六角星盤,古樸而沉重。
此刻,隨着月光灑在其上,星盤之上一根根線條亮起,勾連出星圖模樣。
季平安從修行中脫離,眼眸中銳光一閃,擡手掐訣,法袍簌簌抖動,身軀赫然崩碎爲一粒粒星光,沿着窗子朝外流淌。
星光遁法,速度極快,且隱秘。
這是坐井星官才能掌握的手段,但被他藉助星雲法袍,可以在極短的距離內施展。
眨眼功夫,一粒粒星光凝聚拼湊,季平安出現在禪院另外一間禪房內,眼神平靜地看向了擡腕掀起被角的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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