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是一個好的故事講述者,可是尼古拉斯男爵絕對是一個合適的聆聽者,他隨着我說出的零碎事件相應作出反應。計有嘆息、瞪眼抹汗、微笑點頭、大笑、捧腹狂笑、哭喪臉、努嘴、白眼……等等等等,表情之豐富真令我歎爲觀止。
“你喜歡怎麼樣的故事呢?”
“要新奇,出乎我意料的。”
“我遇上最奇怪的事情,莫過於在一個著名風景區掉進一個地洞,遇見了一羣以恐龍爲祖先的人類。”
“這有什麼奇怪的,這個星球雖然不算大,但裡面還隱藏生活着很多種族是人類不知道的。人類就是一個目光短淺的種族,雖然有些是例外的,他們知道有蜘蛛人、蝙蝠人、魚人……”
還真把漫畫電影的當回事啊!?年輕的男爵臉上絕對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本正經得讓我啼笑皆非,進而懷疑這些偉大的作家、漫畫家們是否真的有的放矢,夢想成真。
“那麼有一件事情也非常奇怪,同一個人被謀殺了六遍。”我心裡暗罵,這小子一副不見天日的樣子,怕是歷史的東西他在行,高科技的東西就玩不轉。
“同一個人?不可能!地球上沒有一種生物有這麼強的再生能力。”果然,魚兒上鉤了。
“怎麼沒有,我還跟這個人成了朋友。”
“哦,我知道了,一定又是什麼複製人。啊,還殺了六次啊,你們人類也太殘忍了,不過從三百年前那次行刑我就知道……”
“三百年前的行刑?”我很不爭氣地從賣弄者淪爲徵詢者。
“是啊。那次有兩萬個猶太人看着21個異教徒被當衆燒死,嗯,讓我想想,那是1681,不,是1682年的六月最後一天。每人一根火刑柱,耶穌會士對他們進行勸誡,他們不肯,就會被燒着的荊豆柴去燒他們的臉,燒得黑黑的……然後再點着火刑架下的柴堆,可是火很少能上去,都是烤死的,每個人都烤一兩個鐘頭纔會死……那些人臉給燒焦後,如果還能說話,都會喊:‘爲了上帝之愛,請饒命吧。’真令我笑死了,上帝之愛?上帝如果有愛的話,從來也不會交付給人類,不然他也不會在人類的性格里面加上殘忍的元素,人類是這世界上最殘忍的族類。”
他說得似親眼看見,如果是這樣,我面前的這個“少年貴族”的年紀早已超過三百歲。
我冒冷汗。
年輕的男爵歪着頭看我:“女士,你的故事呢?雖然偶爾跟陌生人聊天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可是這樣下去,我是不好幫助你的。”
我撫了撫額頭,揮落的是汗水:“有一對情侶,生前不能結合,死後化爲蝴蝶飛天了。”
我扔出中國四大民間傳說。
“沒點稀奇,丹麥的小人魚不也是因爲無望的愛變成陽光前的泡沫麼。”
“有一隻石頭爆出來的猴子,專喜歡鑽進人家肚子裡面進行間諜活動和要挾。”
無論是什麼人,總會有弱點,男爵是西方封號,我立足本土以作秘密武器。
“沒點創意,羅馬人早就送出了特諾伊木馬,木馬肚子裡塞的不都是人麼?”
我差點給他氣暈,所以說差點,也就是還沒有,還沒有是因爲那“年輕”的男爵打了個呵欠,一點也記不起他予我的批評,公然表現他不耐煩的意思。
還加上一句:“還有沒有呢?”
真令我惡向膽邊生。
“當然有,你聽過地圖遊戲的理論麼?”
“什麼叫地圖遊戲?高深的數學遊戲或者文字遊戲我都討厭得很喔。”
“這種遊戲就是在地圖上玩的,玩的時候一方說出一個詞,是這地圖上有的,或者是城鎮名,或者是河流名,或者是一憧重要建築物的名稱,然後讓另外一方找出來。”
“這又有什麼難度?”
“對於新手來說,一般會出字體很小很不起眼的名字來出題,其實人都有一種慣性思維,在面對特製的難題時,通常會從最難最深的開始估計,所以,其實這樣出題是很容易給對方破解的。”
“你是說……?”
“我是說,假如是老手,往往會挑最大最中央從地圖這端覆蓋到另一段的名稱來讓別人猜。就像街頭上字體過大的招牌或廣告,有時反而會給人忽略,成爲視覺盲點。”
“很有趣……”男爵微眯的雙眼睜大了一點:“你打算告訴我一個關於地圖遊戲的故事嗎?”
“不!”我猙獰地笑:“既然最詭異出奇的故事你都能猜到,我就告訴你最平淡的故事吧,是關於我自己成長的故事。”
“從來沒有人想要用自己成長的故事打動我。”男爵有點疑惑。
“那當然,因爲每個人都認爲自己的人生很平淡,認爲過於出奇的故事都是編造出來的,可是我知道,沒有人的成長過程是完全一樣的,而生活中發生的細節有時比編造出來的更難以置信。”
我的故事說平淡亦可,說傳奇亦可,誰的一生也有歡笑和失望,驚奇與背叛,我想,我所具有的,不過是濃縮一點而已。
“我一懂事,就發覺我有很多兄弟姐妹,足足有五六十個,而管理我們的大人就有二十一個,其中十二個是跟我們日夜相伴,住在同一憧大樓裡。嗯,你已經知道是什麼地方了吧,不錯,那是天主教屬下的一家孤兒院。”
男爵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就在哪裡面長到七歲,過了七歲生日後三天,深夜裡我被一個人驚醒了,他朝我打手勢,讓我跟他走。我很害怕,可是他的力氣大得很,我根本掙不脫,又不敢大聲喊叫,因爲吵醒了其他人是會受罰的。就這樣,我被他拖到操場上。原來是一箇中年人,他對我說,是我父輩的朋友,託他照顧我,每晚這個時候,他會來帶我來這裡,教我一點防身的武術。我很怕,不要學,他就說,你也不想別人欺負你吧,在這世界上生存,首先得學會保護自己。”
“終於,我開始跟他學習功夫。每晚他來教我兩個小時,風雨不改。練完,我回去睡覺,頭一年,我吵醒過同室的姐妹,不得已賄賂了她們幾遍,到了九歲的時候,我進進出出從來不會給人發現……我想,你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他就是我的師傅,也就是他,指點我來找你。”
男爵點着頭:“信天主教的孩子……”
“不,我不信教,我是個不信教的孩子。”我微微一笑,“我不信任何宗教,我只相信自己。嗯,所以,我想我是一個不被神眷顧的孩子,不過也很公平,我不信他,他也就沒必要關照我。”
“我在孤兒院裡最大的收穫不是練武術而得的健康體魄,而是我的好朋友,她們有三位,有一位至今是我的拍檔,有一位曾經是,可是現在不曾諒解我,最後一位,我不知她失落在何方。”
阿舞已經褪化成一個遙遠的記憶,而安娜,遠在異邦的女子,我一想到她心裡就隱隱作痛,幸好,還有蘇眉在我身邊,最後的朋友。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跟朋友建立了自己的私家偵探社,接自己不大討厭的委託,掙點錢……我們出身的孤兒院因爲年代太久了,教徒沒有金錢修慵,將它賣了給一個地產商,打算將它推倒了,建成一個百貨中心。可是裡面還住着五十多個跟我當年一樣的小孩子,我希望他們可以快樂地長大,於是我和拍檔貸款將這憧房子又買了下來。就這樣,爲了這個夢想,我們必須熱愛自己的工作。”
男爵瞪着眼睛看着我:“就這樣?”
我想了想:“是簡單了一點,我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
年輕的男爵跳了起來:“你到底會不會講故事?啊!!怎麼搞的,你應該具體詳細的告訴我,你的師傅,那個老頭子怎樣教你武術?你跟三個朋友怎麼鬧翻……”
我打斷:“兩個……”
“差不多的,兩個就兩個,這個偵探社你們兩個女生怎麼可以辦起來……”
我忍不住:“那是很長篇的,難道我將我練彈跳力撞到牆上,老鼠洞裡的老鼠都以爲地震全部竄出來的事也告訴你?我跟我的朋友鬧翻的事情是因爲感情問題啊,這個兒童,不,未成年人不宜……”
“什麼嘛,說出來說出來,我有興趣。”
我想我不是一個好的故事講述者,可是尼古拉斯男爵絕對是一個合適的聆聽者,他隨着我說出的零碎事件相應作出反應。計有嘆息、瞪眼抹汗、微笑點頭、大笑、捧腹狂笑、哭喪臉、努嘴、白眼……等等等等,表情之豐富真令我歎爲觀止。
最後,以一臉沉重的表情來收尾。
“停!”他苦惱地說:“天要亮了。”
天亮?這麼快!
我懷疑地往院子裡看去,那裡黑乎乎的,跟我來時一樣,根本沒有光亮一點的意思。
“快天亮了……嗯,你說你要我幫助你什麼?”
這麼說,我出賣身世,終於博得同情?
我小心翼翼地說:“我需要一樣可以讓我抗衡獵人的工具。”
“什麼?”男爵怪叫起來。他緊張地說:“這又是什麼故事?”
這回輪到我緊張:“抗衡獵人!!有個獵人對我的朋友造成威脅,我必須保護他,和保護我自己。”
男爵兩眼無神,一臉沮喪:“慘!”他喃喃說。
“怎麼,你不能幫我?你沒有對付他們的方法?”再這樣,叫慘的應該是我纔對。
“不,不完全是這樣。”伯爵忍不住伸手將自己銀色的漂亮頭髮揉得一團糟,看上去非常苦惱,他皺着眉頭說:“如果我幫助你,就得將吸血鬼之石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