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下來,儘可能伸長我的手臂:“晴川!抓住我的手!”
就算是跳傘逃生,至少也得讓吊在半空的晴川歸隊再說。
我終於抓住他的手。
他那繁複的和服在空中張大得就像一把大傘,我懷疑就算現在的他失足墜落,和服也能發揮降落傘的功能救他一命。
——
波爾多大酒店。
下面真的在舉行一個婚禮,看樣子極盡奢華,輕紗長棚一直搭到酒店前的草坪上。
巨大貝殼狀的噴水池噴濺出珍珠寶石一樣的晶瑩水滴,近處的賓客鬢上襟上都是亮晶晶的,浮華耀目。
陽光下,盛着美味的銀盤、賓客身上華麗的首飾、銀桶裡冰着香檳的冰塊,壽司上的魚子醬,還有客人們臉上的笑容,無不燦爛奪目。
無論對婚姻的看法如何,以及婚姻最終的走向如何,在這一刻,參與婚禮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幸福,全心全意地。
雖然,也許不過只在此刻。
隨着飛機漸漸兜圈降落,我看得目不暇接。
“鐺鐺”鐘聲響起,新人就要步入宴席。
飛機正在下降,看情形居莉莎是想停在原本是備用停車場但現在也搭了棚子用作來賓簽名的空地上。
我緊張地:“會不會嚇着新人?”
居莉莎嘴角一抹笑:“你放心。”
剛遇上她時,覺得她冰塊一樣又冷又硬,極度不容易相處。但經過冒險之後,竟然發覺她原來也不只一個擺酷的表情,性格也頗有可愛的一面。
飛機又轉了360度,快要接觸地面了。
我從機窗看見有一把接一把的鮮花瓣灑向半空,又紛紛落下。
花童分開,如夢如幻的花瓣雨中現出一個穿着古怪服飾的男子。
黑色的長服,我頭一暈,怎麼穿黑色?
再看第二眼。
原來是黑色絲綢和服,和服下穿斑紋摺裙。新郎手裡還拿着白色摺扇。
原來是日本人的婚禮。
不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再看第三眼。
天啊!我掩住自己的口,那個新郎居然是晴川!歐陽晴川!
怎麼一回事?晴川終於被抓去成婚了麼?這就是他所遭遇的危險?
我還沒有來得及問,忽然發現飛機又轉了180度,這次機身下面的升降輪已經放了下來,正與水泥地板輕輕磨擦,而機身衝往的方向,居然正對着酒店大門。
不,準確來說,飛機衝向的方向是對着正站在大門口準備步下臺階的晴川。
長棚下面帶微笑正在優雅交談的來賓們察覺到引擎的兇猛吼聲來襲,像分水線一樣兩邊走避,蒙娜麗莎號筆直對着晴川撞去。
晴川前面兩個小花童尖叫逃命,一個還嚇得哭了,原來已經尿溼了褲子。
晴川身邊有兩個老頭子,一個臉上變色,退開去找人,另一個滿臉肌肉抽搐,居然勇氣十足提起手指着我們的飛機痛罵――沒有聽清楚他罵的是什麼,但看他凸出的眼珠,口沫橫飛的樣子,還是聽不到爲妙。
但飛機的機械運動並不以他的意志爲轉移。
蒙娜麗莎號雖然速度漸漸減緩,但仍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向大堂衝去,那架勢實有擋我者死的風範。
氣憤的老頭堅持了一會兒,轉而要拉晴川走,可晴川一動不動。
老頭改爲罵晴川,晴川突然把他推開,自己向飛機迎來。
現在我們相距不到十米,面目清晰可辨,我還看得清清楚楚他腳穿白色的木屐狀的便鞋。
我們之間的距離對於飛機來說,是瞬間即到。
忍不住大叫一聲:“居莉莎,是晴川!”
“呼”蒙娜麗莎號並沒有減速,後尾引擎長聲怒吼來回應我,加速往酒店衝撞去。
剎那之間,我瞭解了居莉莎的用意,可是我們現在距離酒店已不足三十米。
三十米,你知道是怎麼一個概念嗎?
一個正常的人類跑個三十米怕不用五秒鐘。
而全速加速的飛機,需要多久?
太太太冒險!
機身劇烈震動,漸漸提升,並且開始偏離方向。
還不是害怕的時候,晴川奔到側艙,大叫:“拉我上去。”
他剛跑到時跳起來差一點夠着機艙的,但因爲沒有着力處,又掉落下去,他跺着腳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跟飛機之間的距離已經不是人類可以夠得着的。
居莉莎不知按了什麼按鈕,“唰”一聲響,艙門開了一扇,一架繩梯放下去。
晴川一把撈住,像螞蟻攀附水面的稻草一樣,死死抓住。
還有十米!
居莉莎沉着臉,用力地推動手擎,轉動,似乎將渾身的力氣都傾注在小小的手擎上面。
沙克在旁邊緊張地看着她。
晴川在疾風中艱難地往上爬,而我竟絲毫不能幫助他。
下面賓客的臉越來越模糊,他們的嘴張成了黑洞,吞噬了所有的語言,向四周散發着驚訝和恐懼。
還有五米!
要撞了!
居莉莎罵了一句:“Shit!”
不管了!
我趴下來,儘可能伸長我的手臂:“晴川!抓住我的手!”
就算是跳傘逃生,至少也得讓吊在半空的晴川歸隊再說。
我終於抓住他的手。
他那繁複的和服在空中張大得就像一把大傘,我懷疑就算現在的他失足墜落,和服也能發揮降落傘的功能救他一命。
重力在以最權威的力量在和我們展開爭奪。
“堅持……啊,真重!”
“啪……喇喇……唰……”
所有的聲音和震動似乎發生在一瞬間。
強烈的震動令我無法穩住自己的身體,我一頭撞在了座椅上,眼前一黑。
黑暗之中,地動山搖,無休無止。
好不容易張開眼,才發覺根本就是給人搖到頭昏腦脹,按奈不住,伸手就推。
晴川給我推得倒另一邊去,一手按在旁邊沙克的尾巴上,給“汪”地吠了一聲,撐起一半的身體又軟倒下去。
“你這人,我好心叫醒你,你什麼意思?”
哈,惡人先告狀!
“那我問你,我好心拉扯你上來,你一上來就亂搖一氣,這又是什麼意思?”
“不可理喻!”
“你們很吵,靜一點行不行?蒙娜麗莎損害挺嚴重的,我們要找個地方停下來修理。”
剛纔千鈞一髮之際,蒙娜麗莎撞在了大堂二樓的玻璃幕牆上面,(假如飛機有靈,不知有沒像我一樣頭暈),借衝撞力終於擦着酒店邊緣歪歪斜斜地脫出,騰空,再搖搖擺擺地循着S狀曲線軌道逃離。
我回頭看着給遠遠拋離在身後的波爾多大酒店,慶幸着酒店的設計是螺旋狀的,要不就算能擦邊而過,碰上尖角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居莉莎轉頭來問晴川:“是你發出求助的是吧?我們要停在哪裡?”
晴川撓撓頭:“越遠越好……不過如果飛機不能支持太久,那就隨便吧。”
我看着他:“晴川,到底怎麼一回事?蘇眉她們呢?”
“她們啊,一點事情沒有,他們只抓住我。”
“安娜也來了?”
“嗯,安娜是個好人,不明白你爲什麼一直誤會她。”
要命,似乎是她誤會我,還延續經年喔。
不過我什麼也沒有說,跟不明就裡的人解釋事情是一件很考智力的事情,我現在的腦袋還在發暈,不宜作高速運轉。而且晴川反應機敏,腦袋總是清醒得像保持清晨六七點鐘的狀態,我不集中精神就跟他鬥嘴是不智的事情。
我轉風向。
“他們抓你結婚,怎麼會善罷甘休,你這次連累我們了。”
“是啊,怎麼辦呢?沒有辦法,我只能付出我的靈魂和肉體幫助你們完成那個危險的實驗囉。”
“他們跟着會進行大範圍的搜捕是吧?大名鼎鼎的赤木家族可不是好相與的。”
“沒錯,不過要說搜捕,他們早就開展了,不過不是因爲我,你們一定猜不到。”
晴川的頭晃來晃去,得意非常。
我靈光一閃。
“剛纔我沒有看見新娘。”
“沒錯,原來這次相親啊,成婚啊都是兩個老賊自作主張安排的,他們的小姐啊,早就躲起來了。”
“啊?他們居然這麼沒有誠意?”
“就是嘛,赤木家實在離譜,他們跟我的父親定好了所有的事情,然後纔來抓人,他們本來也一直監測着他們小姐的行蹤,可是等他們找的時候,小姐居然有先見之明似的失蹤了,而我這倒黴鬼那時已經在他們手上了,他們居然爲了面子,要以別的法子搪塞過去。”
“啊?難道要你跟一隻母雞拜堂?”
“啐!”
我掩嘴笑:“晴川,你一向眼高於頂,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晴川訕訕地:“一定是對方小姐耍性格,滿以爲我這樣就會注意她,我可沒這麼幼稚。”
“他們怎麼找到你的,蘇眉和安娜跟他們沒有起衝突吧?”
“如果她們在場倒好,可能我還沒那麼倒黴。偏偏她們要我這可憐的人去超市買東西,這就給他們發現了。”
我放下心來:“幸虧是這樣,不然以她們兩個的性子,鬥個兩敗俱傷,我可不會放過你。”
“蒙娜麗莎不能再支持下去了,我們要緊急降落,那邊似乎是一片海灘……”
“這裡離我委託人的房子很近了,居莉莎,我們可以回到那裡去。”
居莉莎沒有答我,我忽然想起來,她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是在那裡發生的。
而晴川的臉忽然陰沉起來,他皺着眉頭說:“我希望你不是說那憧有尖頂的房子,我感覺到那裡面有不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