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的,她只知道自己看着沙克的身體慢慢地被腐蝕,消失,變成暗紅的液體。
他的靈魂呢?
是否還在看着她微笑?
最後一刻,他可有聽到她的道歉?
所有的懸念,她只有等待到他的來世,才能解答。
——
經過了死亡一般的沉寂,艾絲塔終於站了起來。
但不知說什麼。
對不起?抱歉,我騙了你?還是,我是臥底?
沙克的身體微微顫抖。
噪聲突然停止。
狹小的空間內死一般寂靜。
剛纔的噪聲要撕裂人心臟一般的令人難過,可是突然停住了反而令空氣更壓抑,因爲雙方都無話可說。
終於還是沙克打破沉默:“他們都說是你,可是我不相信。”
“你剛剛發的是警報吧。”
“你明明是我們的族人,爲什麼要背叛我們?”
“剛剛你在書房說要襲擊的話也是騙我的吧?”
“你爲什麼要騙我?”
“你剛纔是要試我?”
“你爲什麼要騙我?”沙克突然崩潰了,聲嘶力竭地喊。
艾絲塔身子震動了一下,終於淡定地說:“因爲我恨你們。”
沙克的身子直抖:“你不曾愛過我?”
“我們不是同類。”
沙克不可置信地看着艾絲塔。
艾絲塔從貼身的地方掏出一個扁扁的酒瓶,那是嗜酒的人的隨身攜帶品。
艾絲塔的這個不大也不小,大約容量有半品脫。
她擰開蓋子。
白蘭地的香氣立即充滿小小的茶水間。
沙克警惕地:“你想幹什麼?”
艾絲塔不答他,只是隨手將裡面的酒液傾倒在地板上。
金黃的酒液裡面有亮晶晶的東西。
酒液在地板上流動,裡面散落着銀光閃爍的粉末。
沙克臉色大變:“這是銀粉?”
艾絲塔說:“這瓶酒我一直隨身攜帶,已經藏了三個月。只是這麼一點銀粉,應該夠我脫身了。”
沙克臉色灰敗,神采奕奕的碧色眼珠失去了光彩,黯淡得猶如玻璃球。
“你不信?”
艾絲塔將瓶子晃了晃,忽然湊到脣邊。
沙克大叫一聲:“不!”
他如一頭獵犬一般撲上來,艾絲塔手裡酒瓶傾出的酒液倒在他手臂上,發出“嗞嗞”的腐蝕聲,冒泡,還有煙霧騰起。
艾絲塔用力推開他。
沙克大喊:“不要!”
他完全忘記了手臂的痛。
艾絲塔卻已經喝了一大口。
沙克臉肉抽搐:“不要……我沒有要你死……”
“可是我不會死。”
艾絲塔眼角在微微跳動,可是臉色平靜如常,她輕盈地轉身:“我不會死,因爲我不是你的同類。”
沙克茫然看着她。
“我是獵人。”
艾絲塔分明看見沙克的身體猛地一搐,就像有一柄尖刀插進了他的胸口。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也像被利刃剖開了。
沙克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雖然努力堅持,但終於腿一軟,他跪坐在地上,自己捧着那條受傷的手臂。
酒液已經流光,但銀粉還俯着他的手臂固執地往裡鑽,他的手臂潰爛得很迅速,血滴滴答答淌下來,後來匯成血流。
艾絲塔盡力控制着自己,不能說對不起。
這是兩個種族之間的對決,兩個人都是犧牲品。
但是她終於蹲下來,拿過沙克的手臂。
她扯破裙子,要給沙克包紮。
沙克固執地收回胳膊。
再拉。
再收。
外面有雜亂的腳步聲,侍衛焦急的聲音:“王子,你在裡面嗎?”
所有的動作都停頓。
然後,沙克說:“不錯,不過我是不小心按了警告器,沒有事,你們離開吧。”
茶水間裡,艾絲塔終於牽過沙克的手臂,將布纏在手裡,小心地一下下抹去銀粉。
一下又一下。
沙克的眉蹙得越來越緊,額頭的汗滾落下來。
艾絲塔看看他,默默地,越來越輕。
最後從懷裡掏出一條手帕,替沙克扎住傷口。
手帕上面一個金線繡的大“G”。
“還你。”
那是上次沙克替她包紮手掌的手帕。
艾絲塔站起來,忽然手掌被沙克一把抓住,用力將她扯在懷裡,他的脣又印在她的脣上。
時間停頓了嗎?
只有心跳還在繼續。
沙克終於放開她。
她只覺得身體熱哄哄的,似乎所有儲藏的熱情都在瞬間在點燃,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她熱烈地注視沙克,如果他要處死她,她願意死在他手裡。
但沙克只是悽苦地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滿腔的熱情瞬間冷卻,她說:“讓我死吧。”
“不,這不是我們的錯,錯在我們生於對立的種族……假如你是一個吸血族,或許,我是一個獵人……”
“不必說了。”艾絲塔冷冷打斷:“那是永無可能的事情。”
沙克看着她:“你要相信我,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的身份。”
他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聽說我們是一個受詛咒的種族,無論怎麼輪迴,都會流着相同的血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艾絲塔並沒有會過意來。
沙克忽然打開另外沒有受傷的一隻手,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艾絲塔失落的酒瓶,他朝艾絲塔笑了笑,在她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的時候,他將瓶裡剩餘的液體灌進了自己的喉嚨。
艾絲塔發出一聲尖叫,去搶他的瓶子,可是已經太遲。
艾絲塔覺得渾身冰涼,尖叫:“你爲什麼這麼傻這麼傻?”
沙克什麼也說不出來,他的聲帶、食道都被銀粉酒液迅速融化掉,他皺着眉頭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伸出手來撫摸艾絲塔的頭髮,努力想擠出微笑來,但是明顯失敗。
沙克痛得臉都扭曲了。
艾絲塔覺得臉上有熱的液體在流動,原來是眼淚。
眼淚一滴滴雨點一般落在沙克的臉上的,她終於哭着叫出來:“對不起……”
與此同時,沙克撫在她頭髮的手停止了動作,無力地垂了下來,他的眼眸迅速褪色,失去了生氣。
腹腔處,冒出縷縷白煙,很快地,就被銀粉酒液腐蝕出一個洞。
艾絲塔覺得自己的心也破了一個洞,她不知自己最後是怎麼離開的,她只知道自己看着沙克的身體慢慢地被腐蝕,消失,變成暗紅的液體。
他的靈魂呢?
是否還在看着她微笑?
最後一刻,他可有聽到她的道歉?
所有的懸念,她只有等待到他的來世,才能解答。
西方學者曾作出研究,認爲當我們的肉體死亡時,我們並沒有真正死亡。人的靈魂是不朽的,靈魂能在肉體生命結束後繼續活着。
在轉世輪迴的課題裡面,比較著名的例子是一個名叫凱瑟琳的婦女。她來自英格蘭,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對天主的信仰毫不動搖。
某天,她開始發噩夢,心神不寧,驚慌、恐懼、沮喪。
她去看醫生,接受精神催眠治療。
結果她回憶起一些可怕的片斷,有被人推落游泳池遭沒頂的經歷,也有被人用防毒面具捂住臉無法呼吸的經歷。
接下來沒有引導的深度催眠治療中,她竟然橫跨四千年,回溯到古代近東地區的前世。
在這一世中,她有完全不同的形貌、不同的名字。
當時的地形、服飾、日常用品,所有細節她記得清清楚楚。
她回想出這一世中的許多事件,回憶起自己最後被洪流吞噬,懷抱中的嬰兒也被大水捲走。
如果單單是這樣,說凱瑟琳是一個深度幻想者似乎可以解釋。
但是,凱瑟琳隨即又回憶起完全不同的兩個前世。
她曾是十八世紀的西班牙婦女,也曾是希臘婦女。
而經過長期的治療,可瞭解她不是嚴重的精神病患者,不會產生幻覺,也不是多重人格,極不易受暗示所影響,也沒有濫用藥物或酗酒。
精神上沒有問題,不是幻想,反過來是否就可以說明那些記憶都是現實存在的,曾經在很久以前就埋藏在思想深處?
而思想的載體是什麼?
當肉體化成飛灰,迴歸成碳水化合物,思想是否只能依附在靈魂上面。
當承認有靈魂的存在,輪迴似乎也就是一個順理成章成立的命題了。
可是,如此深奧的一個命題,誰能得知他生的事情?誰能記得前世的約定?
“沙克轉世之後,是不是變成了人,他記得你嗎?”我忍不住問。
“嗯。”居莉莎簡簡單單地說:“我以前曾經說過,我執行一個搜尋隱藏吸血鬼的任務,找到了他。他變成了一個教授。後來,認出了我。”
說起來很簡單,數十年恩怨揭頁即過,但內裡當事人的辛酸血淚,非親身經歷者怕難以理解。
Wшw● тt kΛn● c o 我本已正襟危坐,做好恭聽的準備,但居莉莎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
她擺手止住我,做出聚精會神的樣子來。
過了一會兒,她對我說:“我們要加快速度趕回去,你的朋友們在求救。”
蘇眉、晴川他們剛赴紐約去找安娜,算算日程,假如他們已經返回的話,那代表事情非常順利,而且他們一點沒有偷懶。只是,在本城,他們會遇上什麼麻煩呢?
我馬上逼居莉莎說清楚。
居莉莎只說:“你的朋友中有人懂異能,他真厲害,他通過腦電波發出求救信息。”
“那是一個陰陽師,他平時的工作就是與靈魂溝通……他們到底怎麼樣?很危險嗎?”
我非常忐忑。
居莉莎是麻煩人物,晴川也不遑多讓。
居莉莎只是微微一笑:“不必擔心,30分鐘後我們就可以降落了。”
“降落在哪裡?這次是哪憧建築物的樓頂?”
“是波爾多大酒店。他們的廣場前面不是有一大片草坪?我們會降落在婚禮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