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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護士長,要她親自和我到109號病房視察時,我看得出她很是不耐煩,只是按捺着不說出來,但她的眼神分明在說着“多此一舉”。
不過,當我說到我是想要證實這個病人什麼病也沒有,純粹是心理障礙的時候,她的表情又變得很奇怪,我看在眼裡,覺得像是害怕、懷疑、不忍等諸多情緒混合在一起表現而出的複雜表情。
我們一前一後往109號房走去,護士長跟在我身後,她的腳步無聲無息,我要不時回頭去辨認她是不是還跟在我後面。走盡這條走廊,109號房就在轉彎處的第一間。
我走到拐彎處又回頭確認了一下護士長的位置,轉回頭的時候卻看見了一幕非常噁心恐怖的情景。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一點,外面很黑,醫院走廊開了頂燈,但並不亮,這排病房前的走廊有一溜窗戶,玻璃窗緊閉,窗外灰黑色的大樹枝葉被風吹得在玻璃上不住拍打,走廊顯得更暗,剛纔我急匆匆地走過來找空病房,並沒有留意,現在卻的確生了點陰森的感覺。而一灘不辨顏色的濃稠的液體就好像被人打碎了巨大的漿糊瓶後又拿着拖把在地上草草塗抹似的,拖出一道逶迤的痕跡往這條走廊的末端而去。看情勢,那拿拖把的人似乎嫌那拖把重,拖把一直沒有離開地面,順着地面拖過,又拖上牆壁,然後消失在走廊底部的那個窗。那是整條走廊唯一開着的窗,窗外繁茂的枝葉因爲風的威力都伸進窗戶來了,那些隨風而動的動作有點張牙舞爪。
以我的判斷,這灘濃稠的液體絕不是血跡,但是實在多,鋪展的形狀噁心,加上整條走廊的陰森氣氛,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不到十分鐘之前,這灘液體還沒有出現。
現在走廊裡面靜悄悄的,因爲這條走廊只有一個入口,我清楚我離開109號病房去找護士長的時候,並沒有其他人從外面走進走廊,那麼弄出這灘液體的人只能是住在這條走廊的病房裡的病人。而這灘液體卻偏偏是從109號病房門口出現的,我想起那個熟睡中的女人,心中隱約有點不安。
我感受到不安,就停步不走了,但後面的護士長卻跟了上來,她探頭一瞧,不禁叫了出來:“有沒有搞錯,到底是誰弄得這麼髒?”
“清潔工跑哪裡去了!”她轉頭氣呼呼地跑開去找清潔工。
我想了想,蹲下來,忍着噁心伸出手指去蘸了一點地上的液體,這濃稠的液體確實如我猜想的那般帶着粘性,非常像漿糊,但是漿糊是白色的,這液體雖然在這樣暗的環境裡辨別不出來顏色,但可以肯定絕不是白色,以我的猜想,應該是介乎紅色和褐色之間的顏色。我不禁心裡又寒了一下,這很像是血液要乾涸時的顏色,不過,這絕不是血液,沒有一種血液有這樣的濃稠和粘性。
我站起來,順着那液體拖出的痕跡走到走廊盡頭的最後一扇窗戶前。痕跡拖到這裡就像草書的毛筆字寫到筆畫“捺”時,筆鋒到了筆畫的末端開始由潤變枯那種筆痕,在白色牆壁上留下一抹逐漸消失的痕。我趴在窗框往下張望了一下,窗外是綠化草地,窗下恰好種了一大叢茂密的合歡花,這痕跡出了窗就消失了。
這時護士長領着清潔工到了,一面指揮清潔工拖地板,一面讓我關上窗戶,說這晚大風,窗戶開着容易被打破。
我伸手關窗,卻在窗把手上摸了一手粘糊糊的液體,剛纔在地面一直拖到這裡就消失了的液體,竟然塗滿了窗把手。剛纔我是伸出一隻指頭在地上蘸了一點來觀察,小心翼翼處猶恐按死螞蟻,現在卻抓了一手掌,噁心得要命,不禁抱怨一句:“是誰這麼惡作劇!”
我掏出紙巾來一邊狠狠擦手一邊往走廊出口走,要出了這條走廊纔有洗手間。護士長在那裡敲109號房的門:“凌霄,凌霄!別裝睡了,爲什麼把走廊弄得這麼髒?”原來那個長得很美的麻煩女人叫凌霄,這也是個很美的名字。
她敲了好幾下,聲音也絕不算小,但病房裡面還是靜悄悄的沒有人應,裡面那個女人肯定又偷偷的溜了,她剛纔的熟睡想來是裝出來騙我的。
本來很有耐性的護士長敲了好一陣,終於不耐煩,旋開房門走了進去。
我本來想去洗手,但見到護士長進了109號房間,想到裡面睡着的病人被我拔了輸液針頭,無論她是繼續在睡還是離開了,都可以證明她並不是不輸液就非死不可的病人,而這一點,護士長馬上就可以發現了。於是我便站在門外等。
等了不會超過分鐘,109號房的門突然打開,護士長一陣風似的衝了出來,出來的速比進去的時候要快上兩倍。她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我,臉上的表情好像見了鬼。
她問我:“是你拔了病人的輸液針頭?”
我看她那樣緊張的表情覺得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並不打算否認,於是我點點頭:“不錯,因爲不會有人不輸液就會死的,我是想證明……”
我還把話說完,護士長已經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掏出手機,開始打“110”。
我忍不住問:“你做什麼?”
那麼護士長沒有回答我,她死死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嘴裡在報警:“我這裡是xx醫院,我是這裡的護士長陳潔,剛纔我們院裡一位病人被謀殺了,請警方立即派人來協助……”
我的腦裡“轟”的一聲,卻還聽見護士長繼續說:“意外發生地點是地上一層,109號特殊病房。”
只這一句話,我立即明白護士長此刻死抓住我的手不放就是已經認爲我是殺害109號病房病人的兇手!
我等護士長關上手機,靜靜的朝她望去。她臉上出現慌張的神色,但是態很堅決,抓住我的手也並沒有鬆懈的意思,她是一個負責任的醫務人員,我想假如我現在奮起抵抗的話,她應該是那種倒在地上也會死命抱着犯人的腿死也不肯放手的人。
我嘆了口氣:“護士長,我剛纔好像聽見你說裡面的病人死了?”
因爲我的態很鎮定,護士長稍稍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衡量是不是現在告訴我情況,但她不失是一個誠實的好人,猶豫的結果她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問道:“爲什麼會突然死了?難道是因爲我拔了她的輸液針頭?”
護士長不知道我這樣問是什麼用意,她的內心早就認定了這個結果,所以她猶豫着不知怎樣回答我。
我又說:“你能肯定她那種怪病是不輸液就立即死亡的?剛纔我拔了針頭去找你,離開不到十分鐘,她這就死了,難道不可能是有人趁這段空隙溜進來殺害了病人?”
在我這樣引導下,護士長果然開始考慮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她對我說:“但在這段時間內,你是我知道的唯一接觸過病人的人。”
我愣了愣,這確實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在犯罪中說來,我應該算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我拔掉輸液針頭後的十分鐘內死掉。
於是我重複剛纔提過的問題:“你確定她真的是因爲沒有輸液而立即死亡?”
這纔是問題的關鍵,我這麼一問,護士長又開始猶豫起來,她說:“這需要主治醫生的檢查才能肯定,我已經通知了醫生趕來。”
我說:“那是否能夠讓我進去看看呢,我對法醫也有點研究。”其實我的意思是我曾經見過不少死人,若不是離奇的死因一般都難不倒我。
護士長搖搖頭:“不能讓你破壞現場。”
本來我若是用力掙扎的話,個護士長也抓不住我,但是我看在她盡忠職守的份上,也爲着不想大鬧醫院導致更大的嫌疑,我就站在房門外任她抓住我的手,等着醫生或者是警察到來。
那個時候,關於病人是否我弄死的這個問題,我根本連考慮也自動忽略,我考慮得更多的是,如果這不是一起醫療事故的話,應該就是有人趁我離開的時候從外面打開窗戶進來謀殺了病人,那麼如何抓住這個兇手洗脫我自己的嫌疑纔是最重要的問題。
當然,如果我當時就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都是以這個事故爲起點的話,我會不會懊悔到當場嚼舌自殺,這也是一件很難說的事情。但事情發生之前,所有人都處於平等的狀態,就是對未來一無所知,所以,無知者無畏,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