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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重大嫌疑人物,邵康柏被嚴密禁錮起來,我們動用了很多關係,見到他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兩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比命運短,比曇花長。
我們是在密閉拘留室見到的康柏。
拘留室每次只能放進一個人,我們只能輪流進入。
康先進入,出來後神色淡然,看不出端倪。
接着輪到我。
康柏身上還是那天離開時穿着的衣服,白色的t恤,經過蹂躪,越顯得凌亂和髒,肩頭處還破了個洞。
我一進來,眼睛就盯在那個破洞上。
原本存在心裡的怨惱,一下被酸楚填滿。
翩翩俗世佳公,幾曾落得這般田地。
他猛的擡頭看着我,忽然一笑:“小城,你騙得我好苦。”
他瘦了很多,頭髮凌亂,臉部骨頭凸出,下巴有胡茬,眼睛有血絲,身上衣服有異味。但即便是那樣,一見到我,他便展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這笑容竟使他身上的落魄顯得是種沒落貴族的頹廢餘味。
語氣竟然毫無怨懟,相反是一派如釋重負。
他倒不曾怪我騙他。
我忽然有點鼻酸。
在他對面的椅坐下來,隔着一塊防彈玻璃,我問:“邵康柏,你還好吧?”
“好,有什麼不好的。”他微微冷笑:“這羣廢物,他們拿我沒辦法。我耍着他們玩兒呢,好像耍猴戲一樣,每天都開心得很。”
話是這麼說,他眼睛裡的不忿怎麼能騙到我。
“把你的手給我看看。”我說。
“做什麼?”他不屑的搖頭:“他們還沒有給我上刑。”
我仔細觀察他手腕上的淤青,腫已經退了,但是那淤血依舊很嚇人,“這是你那天讓手銬勒的吧。”我想起那天康柏劇烈的反抗,只爲了讓我注意那門軸的異樣。
“是。”他簡單的回答一句,就把手縮回桌下面了。“你找到那樣東西沒有?”
“找到了,但是看不懂。”我如實回答,有點臉紅。
“那是日記中的一頁。日記是黃牧星寫的。”
“你怎麼會發現這東西的?”竟然真的是黃牧星寫的東西,那個大人物居然有這麼細膩的心思。我心中隱隱生起一絲不安,難道那個因情變生殺機的設想竟是成立的麼?
“如果我告訴你,黃牧星是被一種特殊的力量害死的,你會不會相信?”康柏看着我問。
他的眼神幽深深的,像是個深淵似的,深淵底部卻隱隱竄着點火苗。
我迎上他的目光:“信。我相信你的判斷。”
他雙眼中火苗大盛,緩緩道出當日他破門而入所見到的一幕。
當日康柏聽到朱莉的驚呼聲,用力撞開了休息室的門。
那是動態的一幕。
槍聲幾乎與他破門的聲響同時發出。
進門所見的情形,往後在他夢境中重現了很多次。
如像驚悚片中的特寫鏡頭,一柄手槍“啪”的滑在地上,“嗖嗖”的在地面連轉幾圈。端坐在靠窗處的那個中年男,一臉平靜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指縫間濃稠的紅色液體一滴滴淌下。
他站在門裡,怔怔看着那個在懸賞告示上已經看過無數次的頭顱一點點垂下去,腳下,那柄無主的手槍終於停止了轉動,槍口嫋嫋散出一縷白煙。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
就在他屏息的片刻,忽地,感覺到身周氣流的異動。
氣流從周邊逐漸集中一處,竟像是平地而起的龍捲風一般,旋轉着一往上升起,呼呼有聲。室內的小物件便被這風裹卷着一往車頂升起。
便是這時,看見了那本黑皮日記本,正正從面前旋轉而過。
他伸手便抓,差了兩寸,他跳起再抓,忽然情形起了變化。
那股往上旋升的氣流忽然呼嘯往下,往門外鑽出。那日記本突兀的改變了方向,他仍是抓了個空。
他連忙跟蹤旋風而出。
這次的氣流旋風卻比剛纔的要強勁得多,竟像是剛纔那些氣流是在蓄勁待發一般,此刻得了什麼感召,旋風氣流像活的一樣,猛的一頭往一角扎去。
這一角就是隔壁的休息室門後。
康柏一輩當中也未曾見過如此詭異的情景,在火車的空調車廂內的一間休息室,竟然會產生這樣強勁的龍捲氣流,而且這股氣流竟然會自動往一個方向集中並急促消失。
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的吸走似的,適才聲勢浩蕩的氣流轉眼間便消失不少,令人咋舌的是,這道氣流不是消失在空蕩處,如敞開的門,而是直往門背後鑽,並且還裹卷着剛纔在室內刮的一些小東西。
等康柏察覺到這個詭異的情形時,那旋風已經拽着那本日記本往門軸裡擠。
康柏看到的時候,幾乎忍不住打自己一個耳光。
不過他沒有看錯,旋風確實是在往門軸裡擠,而且還扯着那本日記本。
日記本的頁片翻開,背脊已經被吸進門軸裡多一半了,就像看科幻電影一樣,那本日記本被一隻怪物吞噬着,而那怪物卻是面前這個毫無特別的門軸。
日記本好像有靈性似的,本頁大張,被旋風翻得嘩啦直響,好似掙扎着不肯被那怪獸吞噬似的,但仍是被那股神秘的力量一點點的拖進那虛無的空間之中。
康柏發了一會兒愣,大叫一聲,衝上前伸手再抓。這次他抓住了一片紙頁,但隨即覺得門軸裡面透出一股強勁的吸力,與他爭奪着這本日記本。
他死死抓住那紙頁,當時他是側身擠在門背後面的,當他奮力將門拍上,想將另一隻手也擠過來幫忙搶奪時,那股旋風忽然再次發出呼嘯聲,全部集中着往門軸處一次衝擊而來。頓時康柏的身體被那股怪風猛的推向牆壁。
有那麼剎那,他幾乎覺得自己的右手,就是扯住紙頁的那隻手,被巨大的吸力吸進另外一個空間去了。
那個空間空曠,冰冷,潮溼。
他在撞向牆壁的瞬間,耳邊似乎還聽到了滴水的聲音。
似乎從那個空間傳來的,一種彈指聽聲般的寂寞。
他幾乎以爲自己也會被拖進那個空間了。
忽然手裡一空。
他竟在此時把那張紙頁撕了下來,但由於當時的情形實在混亂,一下失去了搶奪的阻力,他的手指不由自主一鬆,那片脫離了本的紙頁重新被旋風裹卷着往門軸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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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整本日記本已經完全消失了,紙頁因爲輕薄的緣故,還在門軸處翻卷。好個邵康柏,他咬咬牙,身體打橫撲上,用寬闊的肩膀猛的擠開那門,雙手死死握住那片紙頁,將它固定在門軸處。
他發現旋風從門軸處消失,但門軸本身並沒有消失,也就是說,門軸後面很可能是一個異空間,而門軸則是這個空間的入口,也是這個入口的參照物。一般這種情況下,空間會消失,但是參照物卻不大可能消失。
他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都是一流的,作出的反應都是一流。
事後的結果證明他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
那頁紙片就因爲他全力將之固定在門軸上,所以被保留了下來,並且形成了後來我發現時的那種怪狀態。
康柏就因爲全力搶救這張紙片而失去了最好的逃跑時機。
旋風終於完全被那門軸吸收殆盡,他纔敢鬆手站起身來。但在他還沒有想好怎樣把這張紙片取回的時候,他聽到了警察趕來的聲音。
他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若被抓到嫌疑很大,不得已放棄那紙片準備逃跑,卻已經遲。
我聽他說出這紙片的來歷,只覺好像在聽一個幻想故事,不得不問道:“照你這樣說,日記本雖然是在房裡的,但是你怎麼知道它上面寫的是黃牧星的日記呢?”
“風翻着那些紙頁的時候,我看到了黃牧星的印鑑。”康柏說:“黃牧星無論作爲我保護的對象,還是下手的對象,都是值得研究的。而且我越研究,就覺得這人越有趣。他的愛好很多,喜歡收藏很多奇怪的東西,不但對前沿科很感興趣,而且竟然還很相信鬼神之說,真是一個矛盾綜合體。”
康柏還想說些什麼,會面時間已到,警察催我出去。
“等等!”康柏看我轉身離去,忽然大叫。
警察面露怒色。
他大叫:“她是我女朋友,不,未婚妻!我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
剛說不惱他,這當兒卻又讓我恨得牙癢癢的。
他撲在玻璃上,焦灼的神色:“小城快過來!”
我無奈湊近。
他指指點點的大打手勢。
我只得把耳朵貼在玻璃上,冰涼的一片,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原本雙手抵在玻璃上,忽地一張俊臉急促往玻璃貼近,那架勢嚇得我目瞪口呆,竟然忘了躲開。
只見他的嘴脣貼近玻璃,就像是吻在我臉頰一般,他輕輕吐出一句話:“注意那柄手槍。”
然後他的臉離開了玻璃,似乎是被警察推搡着送回監禁室吧,似乎還聽到他得意洋洋的口哨聲。
我滿臉發燒,緩緩離開那片被我煨得溫熱的玻璃。
鎮定了近一分鐘,纔敢走出去。
蘇眉和康迎上來:“康柏怎麼說?”
我看看康:“他怎麼跟你說的?”
康笑笑:“他說他會沒事的。”
“就是這樣?”我瞪眼:“他沒有要你留意那柄手槍?”
“你這麼一說,我想是有吧。他只是問我,老哥,你知道幾種密室內用手槍殺人的方法?”
我想了想,側頭問他:“有幾種?”
康笑着說:“知道有多少種並無意義,只有其中一種合用,我們只要找出那一種來就足夠了。”
我們再進入意外現場探查。
我忽然想起自己忘記了問康柏,那牆上的半個腳印是怎麼一回事。
康一直盯着那扇窗。
到後來,我們都站在他身後保持跟他同一視線方向。
一分鐘後,我和蘇眉同時“啊”了一聲。
隨即蘇眉說:“沒可能!”
“什麼沒可能?”
“如果是將槍夾在這個位置固定,使用橡皮筋之類有彈性的東西扣動扳機的話,確實是可以造成他殺的效果,但是別忘了,固定槍支的膠帶之類的,扣扳機的橡皮筋之類的小東西,現場全都找不着。”
康說:“這也是我琢磨不透的地方。”
我問:“難道你們都認爲黃牧星是自殺的?而且還捏造他殺現場?爲什麼?”
康道:“先確定行爲的可能性,至於探究行爲背後的原因,那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蘇眉說:“或許他是爲情自殺。”吐吐舌頭。
“你們不過是想確定行爲的可能性對嘛。”我伸個懶腰,心頭暗喜,原來康柏那小隻把那怪事說與我一個人聽。
“好像知道些什麼獨家似的。”蘇眉不屑的撇撇嘴。
“呵呵,就是獨家的,而且如果我不說,你們全都猜不到。”居然給我臉色看,我乾脆惡形惡狀起來。
“難道是被什麼東**起來了嗎?或者是,消失了?”康笑眯眯的問。
一觸他柔和的眼神,我敗下陣來。
“好好,告訴你們吧,你們知道那張皺巴巴的紙是怎樣得來的吧,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它是怎樣貼上去的呢?”我苦笑着說:“我現在就要告訴大家一個荒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