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着最冷酷的話,眼裡的感情沒有任何波動,她優雅地倒茶,優雅地抿了一口。
“當年對顧承業,就是一時心軟,留下心腹大患,這樣的錯誤,我們不能再犯了。”她淡淡說。
顧晴年啞然說:“但這是我的孩子。”
“顧承業也是你爸的孩子,有什麼差別嗎?”奶奶放下茶杯,擡眼看着他。
顧晴年從奶奶這裡離開,走路有點虛浮。
放棄這個孩子……
他腦子裡是一團肉,被絞得血肉模糊,好像他現在的心,也被絞得血肉模糊。
回到公司,程菲正在整理一堆照片。工作室最近做了一個小型秀展,都是程菲在安排,他只是宏觀掌控一下。
“老大,您看看哪些照片上櫥窗。”程菲問他。
顧晴年隨意瞟了一眼,“你看着辦吧。”
“好!我和策劃那邊商量一下。”程菲拿着這一堆照片,準備去策劃的辦公室,不料沒拿穩,有幾張照片撒落在地上。
程菲吐吐舌,趕忙彎腰去撿。老大臉色不好,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偏偏自己還毛手毛腳。
顧晴年忽然看到地上一張照片,有一個很特別的側影,讓他心臟的血液差點凝固。
他和程菲一起去撿那張照片,程菲手快,趕忙撿起來,遞給老闆。
這是一個個子很高的女子,在人羣裡仿若鶴立雞羣!她穿得很簡單,一件寬大的白色體恤,一條牛仔短褲,戴着棒球帽,墨鏡取下來了,可以看到她高挺的鼻樑以及憂鬱的單眼皮!
她可能是剛好取下墨鏡時被抓拍的照片,一隻皓腕遮住了半邊臉,但整張臉的憂鬱氣質,是掩蓋不住了。
而這氣質,他記得太清楚了,那一晚,即便他醉得深沉,但女人的眼,她的鼻樑,她那種無與倫比的氣質,她散發的淡淡憂愁,已經深深刻入他的腦海,無論多少年,都不會忘懷。
“老大……”程菲小聲喊他。
顧晴年看她一眼,默默轉身進了辦公室,進去前,他叮囑程菲,不許任何人打擾。
程菲答應,嘆了口氣。老大最近的心情太難以琢磨,也無從琢磨。
顧晴年快步走到沙發坐下,再次盯着照片上的女人,手指輕輕去摩挲她的臉。
“白鷺!對!她纔是白鷺!孩子們的媽媽!”
他又站起來,激動地打了幾個電話,安排人手,全城尋找照片上的女子。爲了避免白鷺恐慌,又躲起來,他吩咐,只許悄悄找尋,不許聲張。
原來她一直在海城,就在他身邊,難怪她第一時間知道,z.s的櫥窗撤掉了!
郵件真的是她發來的!
那她也一定知道,他苦等了她五年,他爲她設計了那麼多作品,每一件都是對那晚的思念。
顧晴年越想越激動,恨不得馬上跑到她的身邊,告訴她這些年對她的想念,將她緊緊擁入懷裡,此生此世再不分離!
但當他的思維回到現實,他的臉色逐漸變了。他不能離婚,又如何有資格擁抱自己的愛人?
“對不起,白鷺,我不該動搖……”他爲自己曾經動搖了的心感到萬分愧疚。
五年了,如果白鷺一直生活在海城,卻從不來找他,那只有一個原因,她受到了顧家的威脅,所以不敢靠近。
而威脅她的人,除了奶奶,還能有誰!
他本想直接去找奶奶,但轉念一想,現在驚動奶奶,估計她會想辦法把她逼走,讓她離開海城,所以還是等先找到她,在想辦法去和奶奶交涉,解除和林雨橙的婚姻,讓白鷺回家,一家團圓。
林雨橙安靜地躺在牀上,一動也不敢動。
病室在二樓,牀鋪按照她的要求,已經移到窗邊,這樣她可以多看看窗外的綠植,還有一些鮮花,不至於太悶。
下午下雨了,這一季酷暑,也該是到了尾聲。雨聲淅淅瀝瀝的,她聽得有些出神,不知不覺,便想起了很多夢境,以及那一晚……
“雨橙。”
門口傳來溫和的聲音,林雨橙轉頭,看到奶奶那邊的保姆慧姐提了一個餐盒進來了。
“慧姐。”林雨橙想坐起來。
“別動,千萬別動!我來把牀搖起來一點就好!”慧姐三步並作兩步過來。
林雨橙謹遵醫囑,不敢亂動,依着慧姐,靠在牀上。
“奶奶讓我煲了湯,特意送過來了。”慧姐笑笑,但笑容有些勉強。
林雨橙看着她,有點疑惑。慧姐是個很親切地人,她平時笑容很爽朗,不是像現在這樣。
“慧姐,我現在很飽,雞湯先放在這裡,我遲點吃好嗎?”
“好,好,那你遲點吃!”慧姐好像一下子輕鬆了,“遲點如果覺得變質了,你就不吃了,現在懷了孩子,飲食方面一定要特別注意!”
林雨橙感覺慧姐今天說話特比奇怪,好像總要着重咬清楚幾個關鍵詞。
“我會特別注意飲食。”她笑笑。
“對!一定要特別注意!”慧姐使勁點頭。
林雨橙端起雞湯聞了聞,有一股中藥的味道,想來應該是放了些補藥。
她柔聲說:“現在吃什麼都要遵醫囑,麻煩慧姐謝謝奶奶,以後別勞心費力的,有些東西我不一定能吃呢。”
“哎,好!”慧姐點頭。
她陪着坐了一會,扯了一會家常,聊她當年懷孕的一些情況,聊孩子的胎動,聊生產的經過,林雨橙聽得津津有味,也對腹中的孩子充滿期待。
慧姐要回去了,林雨橙拉着她手,讓她以後多過來坐坐。
“唉,可憐見的,媽媽也不在身邊,一定很害怕是吧?”
“是。”林雨橙瞬間眼睛紅了。
“不怕不怕,漏胎也是很常見的,只要好好保護,過了三個月,胎兒就穩了。”慧姐抱了抱她。
慧姐走了,林雨橙難以抑制地心酸難過,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慧姐剛剛無意識地說她懷孕的時候,老公對她的諸多照顧,讓她有說不出的羨慕。
而她,也許這輩子都休想了。
顧晴年進來了,剛好和她的淚眼四目相對。她愣了幾秒,迅即轉過頭,用手指擦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