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寧府東三千里處,是東淵山脈。那山山勢極高,荒蕪沒有人家。卻只在一處小山谷裡,隱隱見着一團紅氣,焰騰騰的,似一團焰火。
那紅氣翻滾,跳出一個人來,隨即只見他的氣息衝破牛鬥……
“你試試,看那玄陰掌的內勁可還在否。”紅氣之內,又緩步走出一人,是個老者。他身着灰衣,朗聲說道。
那虛空中的人點了點頭,把身挺了一挺,他的元氣便橫在天際。但覺身輕體鍵,並無絲毫寒勁。他大喜道:“這該死的玄陰掌力終於去了!”手一握,體內似有無窮內息遊走,不再滯塞。
其時,長空變色,在那人周遭的虛空中,一條百丈龍影盤踞,目中神韻灼灼,鱗角皆然。
那老者笑道:“福禍相依,二十年來,你運息日夜與冷魏的掌力相抗,元氣日厚,修爲愈高,竟已臻化神之境了。”
那人依言運息,果見二十年來堅若磐石的玄關,此刻竟是旦夕可破了。那老者又在言道:“你那九龍金身應當可成了。”只見那人把身形跳在九天之上,一行功法,天地之間便響起龍吟之聲,迫得山內羣獸顫伏。
那人施展法天象地的神通,煉出一道金身,橫跨在天際之上。那金身全然不比萬象境的法象。法象乃是元氣化成,因此有虛幻之態。但化神境的金身卻是用本身軀體煉成,達到百餘丈的規模。
而這人金身上,盤繞九條金龍,猶如琉璃澆鑄。一對目,似兩顆星辰。他頭頂天穹,憑月光灑在金身上,猶如一尊天神,反映着光華。
老者見了,在一旁笑道:“看來你在龍族的老師對你可謂是傾囊相授了。”
九龍金身神妙非凡,周身無不蘊藏着無窮勁氣,縱然是在龍族之中,也極少有人練成。
隨即只見那人收了金身,現出了本相,是個身着青衫的俊逸男子,便是羽烈了。
他輕嘆一聲,道:“是啊,老師在化龍海邊,九龍岸上常年教導我多年,耗費了極大的心血。”正說間,海柔縱起的劍光已至山谷。她玉足輕點地,手一晃,散開了護體罡氣,原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少女。那少女十五歲不到,衣裙如雪,皓腕冰肌,可不正是羽惜。
凌蒼看向她道:“你們帶惜兒回羽家吧,那裡不乏靈珍奇寶,於她的修煉大有裨益。”
羽惜脫口而出問道:“哥哥呢?他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凌蒼搖頭道:“南炎府傳承千載,底蘊極豐,那兒的數百弟子又皆是天縱之才,實是一處絕佳的磨刀之地。”
海柔聽了,問道:“凌老是要軒兒拜入南炎府?只是羽家素與參靈宗交惡,只恐他們不收。”
羽烈聞言,微微輕嘆一聲,向她看了一眼。凌蒼道:“你們倆的事情我略有耳聞,當初海家一衆長老不同意你們的婚事,便是全因此事吧。”
海柔點頭道:“一則海家式微,怕得罪了參靈宗。二來也是那些長老頑固,唯恐家族改變了以往的路子,壞了他們的利益。”
凌蒼點頭,她續道:“可縱然南炎府的威勢十倍於海家,但終不成還能勝得過參靈宗去?”
凌蒼沉吟片刻,望着遠處緩緩說道:“百年前曾有酒宗聲名遠播於中域三洲,只因他們秘製的各種藥酒,是輔助修煉的絕佳之物。但酒宗元老冷魏野心勃勃,找上了當時已是聲名鵲起的南宮羣,以雷霆手段覆滅了十餘箇中域的一流宗門,又建立起了參靈宗。”
“但他們如此辣手,早有人心懷不忿。冷魏所屬於的冷家又是千年世家,人才輩出,況且還是酒宗的創始家族。酒宗勢大,急切不能相敵。而冷魏與南宮羣的毒辣手段又得罪天下,酒宗宗主陶龍淵唯恐犯了衆怒,便找冷魏相商。卻不想冷魏與南宮羣早覬覦酒宗底蘊,設下計謀,暗中擊傷了陶龍淵,使他遠遁而去。是以參靈宗能在區區百年之間與那些千年宗門世家相抗而不落下風,全是因爲得到了酒宗的好處啊。”凌蒼撫須一笑道:“但似他這等人物,卻又不是肯久居人下之輩,過不久便要生事。”
“這些秘事卻非只我一人看得出來,那南炎府府主也是一個極有遠見的人,倒也不必擔心南炎府會忌憚參靈宗,而與軒兒爲難。”凌蒼說道。隨即又把手一伸,遞過一個玉瓶,再道:“你金身初成,‘元神丹’可助你凝鍊內息,穩固修爲。”羽烈接過了,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凌老可知鯤鵬族或與冷家、冷魏有舊?”
“鯤鵬?”凌蒼疑道。
羽烈點頭,把冷雲殤祭出鯤鵬獸元一事說了,又道:“當時雖有黑霧護了它的身子,看得不甚清楚,但氣息儼然便是鯤鵬一族。而鯤鵬一向是龍族的大敵,我還是知曉的。”
凌蒼沉吟半晌,緩緩搖頭道:“此事蹊蹺,鯤鵬的身法天下無雙,冷雲殤想要剿殺一隻渡虛境界的鯤鵬族人,原是難的。”正說間,虛空上有風聲響動,卻是一隻金翼鳥獸飛到了。羽烈把手指定飛鳥,彈出一道指力,便見得鳥翼上緩緩飄下一根金羽。
原來羽烈彈出的勁力鋒銳似刀,只將那根金羽斬下,卻不傷飛鳥半毫,用勁可說是精巧了。羽烈凝神觀羽,使了一門羽家的秘技,知道了那羽毛上用秘法寫下的訊息。凌蒼問道:“可是在催你了?”
羽烈點頭:“羽逍說大哥最近有些麻煩了,前日老三攜大勝之威,要取‘黑羽’的執掌權,所以希望我回去勸勸他。不過他要取得‘血羽’執掌權,倒並非有什麼圖謀,僅是要調查當年南宮琬遭人暗算的真相。”
凌蒼疑聲道:“南宮琬是南宮羣長女?”
羽烈點了點頭,凌蒼道:“既如此,你們現在便啓程吧,只是須防着參靈宗的內應。當初他既知你們小倆口的蹤跡,在羽家裡的地位定非小可。”
羽烈點頭,深深行了一禮,才道:“如此軒兒卻要煩凌老照料了。”
凌蒼微笑道:“不過還需去趟南炎府,跟他們府主打個招呼。”他身形跨上山巔,舉目遙望,目光好似能窮盡百里之外,望見南炎府一般。
時值暮春,夏府寧河的河畔芳草正青。那秦家一處外宅的門後有一黑石,半丈高下,內藏鐵精。那鐵精百鍊而成黑鋼,乃鍛鍊靈器的材料。
羽軒輕撫黑石上深淺不一的痕跡。身後忽然有個極美的聲音在說道:“這塊黑鐵精石本爲鍛鍊靈器的好材料,有匠人出過高價。但爹爹要用它修煉星火掌力,所以不曾賣出……”身側香風襲過,露出秦雪涵白玉般的側臉。她言道:“靈雕指雖欠身法,但威力如何卻還不好判斷。”
羽軒笑道:“你是要我用它當試劍石,只是秦叔……”
秦雪涵搖頭道:“爹爹的掌法已經大成,這塊黑石已是我平時練劍所用。”
羽軒點了點頭,展動身法,靈動而飄逸,閃轉甚是輕巧,但彈指上所蘊的力道卻極爲凌厲。只見羽軒圍繞黑石彈出勁力,石上便有碎沫紛紛而下,崩裂開十餘道嶄新的痕跡。
他隨即凝神沉思半晌,只覺靈雕指運上了靈火內勁,威力果真不小。只是那書中僅記載着運息使勁之法,於招式技巧之上,竟無半點文墨,是以此他招法運起,漏洞頗多。
秦雪涵從身側走近,望見他適才的模樣,不覺噗嗤一笑道:“你這哪是個‘靈雕’的模樣?分明便是隻鵪鶉。”
羽軒哈哈一笑,點頭說道:“流雲身要使得瀟灑飄逸,不得有半分拖泥帶水,但與靈雕指合用,確無一點凌厲霸氣之感,說是鵪鶉,也是恰當。”
秦雪涵道:“只可惜少了原本的身法,沒的使這套武技的威力打了折扣。而風嶽又不願透露賣家的名姓,否則便能順藤摸瓜,或能找到當初飛禽老人的身法了。”
羽軒搖頭道:“風嶽的性子我瞭解,多半那賣家也不能爲我重現飛禽老人當初的風采。”忽聽寧河上游有洞簫之聲,羽軒與秦雪涵望見一艘船已經緩緩駛來。那船頭之上,尹寒川身着青衣,長身玉立。
秦雪涵輕聲道:“尹寒川果然也來了。”原來數日之前,尹飛樓寫信邀羽軒、秦雪涵於寧河上一聚。那尹飛樓現今也算是雲煙樓的弟子,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當下兩人才聯袂到了這裡。
尹寒川簫聲一停,便招呼船伕道:“靠過去。”其時,河上有風,河水甚急,那河面又十分寬闊,約有三四百丈,待船攏到,卻要半刻光景了。
尹寒川笑道:“兩位請上船來吧,在下與舍弟已備好了許些薄酒小菜。”秦羽二人走上船去,進了船艙中。那船艙裡擺放着一張紅木桌子,桌子上果有美酒佳餚。四張椅子,一張椅子上坐着一個白衣少年。少年十二歲不到,相貌雖稱俊美,但臉上仍是稚氣未脫。他看見秦雪涵,跳起來笑道:“你就是秦師姐吧,果然是傾國傾城,我見猶憐,難怪哥哥他對你朝思暮想。”
尹寒川輕叱道:“不要胡說!”他請二人坐下,斟滿美酒。秦雪涵酒量甚淺,只喝了三杯。席間,尹寒川道:“素聞雪涵小姐音律上極有造詣,我想吹奏一曲請求賞鑑。”說着便起身走到船頭。那船行得很快,凉風襲體,把他的青袍帶起,顯得十分飄逸。
那簫聲嗚嗚而起,只聽他曲到中途,秦雪涵面色陡然一變,伸玉指在羽軒手心中寫下了字:簫聲中有殺氣!
羽軒心中一凜,擡首四望,只見他透過船艙一看,那船已經行得遠了。尹寒川一曲奏完,似是低低嘆了一聲,但見得青影一動,一根玉簫已迫到羽軒身前半丈之處。他簫上罡氣鋒銳,幾與利劍無異。羽軒忙伸指相迎,在口中喝道:“你要帶我們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