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之上雪花漫天,周遭充斥着森森寒意,竟有如隆冬。軒涵擡頭一看,只見天際之上,一位白裙少女赤着玉足,踏着雪花縱起身法。身形飄渺奇幻,靈動莫測,展動着一雙藕枝一般的手臂,隨手一捻,玉指捻着雪花便即彈去。
只見雪花破空甚是勁急,加之四面寒風滾滾,一股風力裹挾着雪花布成花陣。只見花陣當中,黑衣女子青絲散亂,纏着俏臉,身形在狂風裡搖晃,猶如弱風扶柳,看似狼狽,雪花卻盡數爲她躲過。
羽軒攜秦雪涵跳上石亭的檐角,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人是誰?”
只見石亭餘下的檐角都站着風嶽、海瑤、司徒靜等人。海瑤一手攬着羽心聆,環在她的腰間,一面看着天空。風嶽說道:“你們進入池中不久,蓮池東面的一個角落,突然池水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排開,池底露出了一條通道。司徒小姐各放了一隻粉蝶與兔子進去,又活着出來,我們才知裡面沒有危險。但黑子瀅卻趁勢要進去,被惜兒攔住。我們之中論身法,當屬惜兒爲第一。現下她二人交手許久,我們不好插手。一來要防備黑族、幻族人偷襲;二來也擔心惜兒敵不過黑子瀅,好留下掠陣;三來便是要對付炎楓、陽逸二人了。”
羽軒把靈識一放,果然只覺這片空間中隱蔽有三四道氣息,其中兩道氣息便是炎楓、陽逸二人了。
羽軒說道:“惜兒修爲畢竟只是玄化境大圓滿,那黑子瀅卻已是九元境修爲。她沒有用雷霆手段一舉拿下惜兒,想必是保留實力來應付我們。”
這時羽心聆來到身旁,在羽軒掌心寫道:“四姐要用對方試招,但用了這招‘雙蛟引’後,會耗去她七成的元氣。”
羽軒一驚,向秦雪涵道:“惜兒這丫頭好不曉事,現下羣狼環伺,她還要試新武學的威力。我現在就去拉她下來,你們幫我掠陣。”
秦雪涵道:“還是我去吧,你的紫靈火氣與惜兒對衝,貿然上去只恐容易傷了她。”
羽軒沉吟道:“那我們一起上去,我在一旁助你,給你們斷後。”當下請海瑤代爲照看羽心聆,隨即只見風氣一卷,兩人的身形早向空中而去。
黑子瀅見軒涵飛至,雙手虛抱成圓,雙臂間一團灰氣凝作一柄大劍。隨即她將掌勢一推,那長劍破空而去,劍上化出黑麒麟虛影,正是黑族絕學“墨麟鋒”。
秦雪涵玉手結印,周身涌出萬千靈光,光華點點結成蓮狀。這乃是南鬥聖皇參悟多年的武學,喚作“十二靈脈圖”,但雖稱武學,其實卻是一座涵蓋生死玄機的大陣。大陣以生靈元氣爲根基,結合天地之間的山川地脈、奇險絕地,以陰陽相輔。大成之時,十二萬九千六百青蓮幻化成陣勢,陣內生死相疊,可謂是一步生、一步死。
這武學在秦家之中本只剩殘篇,但所幸古神贈予傳承青蓮,將這武學補全。這傳承青蓮其實乃是一件凌駕於寶器之上的聖器,雖不能用於爭戰,卻於家族宗派等,有莫大的益處。
這時秦雪涵頭頂的虛空中凝聚起一片光華,一點靈光即化作一朵青蓮,霎時間,只見幾百朵青蓮排列成陣。
隨即墨麟鋒黑劍直刺而下,長劍四周涌出一片灰氣,正是千劫冥氣。
羽軒擔心秦雪涵生靈元氣初學乍練,還不純熟,身後的紫靈火氣早已滾滾而出,隱隱間凝聚出四尊虛幻的身影。
但突見兩條白氣也從上空飛來,兩氣交纏,架住墨麟鋒黑劍。
軒涵仔細一看,卻見那白氣原來是兩條蛟龍形狀。羽惜五指張開,遙遙一握,只見雙蛟絞動,有如兩柄利刃左右一割,立時只見墨麟鋒黑劍斷作七八截,化成嫋嫋灰氣消散。
但黑劍消散之後,羽惜口中突然發出一聲悶哼,跌落下來。秦雪涵袖中一條絲帶飛出,將她捲起,攬在身旁。羽軒遞過去一顆丹藥,隨即又見黑子瀅回了一口氣息,就又要縱身上來,突然身後有一人搭住她的肩頭,說道:“別忙,現下還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那人向羽軒、風嶽兩處微微拱手,說道:“羽兄與秦小姐既然已經出來了,我們再一同進蓮池就不必阻撓了吧?”
風嶽縱身上來,向軒涵道:“蓮池之中定有秘密,我們若要獨吞只怕不現實。”
羽軒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風嶽道:“既然他二人已經出來,我們自然也沒有道理在阻撓幾位。”
“好,”那人朗聲一笑,又向空中道:“但炎兄與陽兄二位卻不知鈞意若何?”
只見蓮池之畔的兩株樹後又轉出兩人,正是炎楓、陽逸,一人說道:“幻圖兄如此提議了,我二人自也不會反對。”
空中那人走上一步,只見他身着青衫,面龐清瘦,乃是文士打扮,手中執一柄尋常摺扇,說道:“既然幾位都同意了,那麼幻某還有一事相告,這蓮池裡到底有什麼東西,我們都不知道。倘若就在通道里一時技癢忍不住動其手來,相信沒有人有十足把握能脫身,而寶物價值又不是極高,豈不是要雞飛蛋打?”
陽逸皺眉道:“那麼衆人都發一個誓,未見寶物之面不動手就是了。”
幻圖笑道:“兩族盟約在關鍵時刻都可背棄,何況區區誓言?除非我們互相鉗制、忌憚,投鼠忌器,才能穩妥。”
陽逸冷笑道:“難道如今的情勢不正是如此嗎?”
風嶽搖頭道:“幻圖兄之意,應該不僅僅只是心頭忌憚,而是要實際握在手中?”
幻圖點頭笑道:“適才我仔細看了看入口,最多可並行五六人,如此就有前後次序。在前者固然擔心落後者在背後偷襲暗算,落後者也擔心被別人捷足先登。如果手中沒有握有籌碼,讓對方忌憚,只怕很容易便動起手來。”
羽軒皺眉道:“平衡?難道你要我們互相挾持一人?”
幻圖撫掌大笑道:“知音難覓,羽兄竟與我所見相同!不過羽兄一方人數更多,需出兩人,由風兄挾持我,我挾持陽兄或炎兄,陽兄或炎兄再挾持瀅兒,瀅兒挾持羽兄。而其餘人走在前面,一旦到目的地,就要一齊放手。但若有人動手,其餘人共誅之,諸位以爲如何?”
衆人沉吟許久,方纔允諾。秦雪涵低聲自語道:“此人工於心計,城府竟如此之深。”
司徒靜聽見了,笑道:“羽軒與他不謀而合,城府也是不淺,小心你日後被從頭到腳吃個乾乾淨淨哦。”
秦雪涵面色一紅,低哼一聲道:“那憑此人智計,司徒姐姐有把握勝他嗎?”
司徒靜暗自沉吟,沉默不語。過不多時,衆人來到洞口,只見洞內一片黑暗。幻圖將一塊月石扔進去,只見洞深百餘丈,到底之後,又向另一處延伸,卻不知多遠。
幻圖說道:“請幾位先行。”當下秦雪涵扶着羽心聆,羽惜、海瑤、司徒靜並炎楓走在前方,隨後羽軒一衆胸前才掛着月石,縱起身法而下。落地之時,風嶽伸手扣住幻圖左腕,幻圖扣住陽逸,陽逸再扣黑子瀅,黑子瀅扣住羽軒。當即衆人體內元氣鼓動,靈識放出,只要任意一人氣息有異,便可知曉,立時施展雷霆手段。
過不多時,前排突然有人說道:“好像到了……”
衆人藉着月石的光華看去,只見百丈之外,有一座三十餘丈高下的古樸大殿,殿上匾額的字跡已是看不清了,紅漆已呈灰色,四周不見火光,顯得暗沉陰森。
幻圖說道:“看來目的地已到,但我有一事忠告,此地還不知兇險,貿然動手是自取滅亡。”
衆人點了點頭,又聽他一聲斷喝道:“放手!”衆人果真一齊放手,沒有暗施偷襲。但三方人馬聚齊,都各佔住一個方位,人人冷眼相看,沉默不語。
幻圖輕咳一聲,說道:“我相信諸位也早把消息傳回了族內,只是若等族中長輩到來,這裡面無論有什麼東西,還輪得到我們染指嗎?”
炎楓道:“幻圖兄所言有理,羽兄,風兄,兩位是何打算?”
風嶽、羽軒對視一眼,隨即說道:“裡面也不知有何兇險,我們自然不願多事。”
幻圖笑道:“如此甚好,不過還要請司徒小姐幫一下忙?”
司徒靜問道:“幫什麼忙?”
幻圖道:“殿內不知是何光景,還需司徒小姐先將靈獸放進去探查一番,以策萬全。”
司徒靜點了點頭。隨即衆人來殿前,將殿門打開一條細縫,幾隻粉蝶沿縫而入。過了半晌飛回,只見粉蝶上下毫髮無傷,衆人才敢進去。
羽軒藉着月石光華看去,只見殿內佔地極廣,可容納萬人不止,但周遭竟無一物,十分空曠。又見樑上木漆木料均已朽爛,黑沉沉地一片。羽惜牽着羽心聆來到身旁,握住羽軒手掌,只見周遭一片陰沉,心中不禁害怕。羽軒溫言道:“沒事的。”
秦雪涵說道:“牆上有東西。”
羽軒以月石照看,只見牆上以水墨繪着壁畫,有花草、人物、鳥獸。人有各色人等,有高有矮,高者有十丈高下,矮者僅有半尺幾寸。或穿獸皮、或着長衣、或僅有樹葉圍身。高大者坐於地上,教授圍獵、生火、農桑諸事,或築高臺祭祀、或抱膝看天,遍覽天象、或於壁上刻下文字樂譜等。
秦雪涵說道:“這些繪的難道是上古先民的生活。”
羽軒細看片刻,說道:“這些只怕不止是人類先民,還有九重天界的諸神與萬族生靈。你看……”說着一指一尊身材十數丈高下的身影,那人赤着上身,腰間圍着一條獸皮裙,周身烈焰騰騰,後有數人隨他學習御火之道。
“你再看那兒!”羽軒手上再一指,只見一尊四五丈高下的身影,身着長衣,似乎是女子模樣,手執青銅古劍,四下裡雲氣環繞,甘霖隨即而下。
羽軒說道:“這位應該便是司雨之神,那位是司火之神。而且我一路看來,還有像是農桑之神、樂神等模樣的神祇。”
秦雪涵問道:“你說這些該是誰繪的?”
羽軒搖頭道:“古神前輩雖說這裡是祖皇宮,但這些畫未必便是祖皇所繪。”
這時幻圖縱身而來,與黑子瀅擡着一卷極大的白色絲帛蒙在牆壁上,隨即面上似乎帶着歉意道:“請幾位暫且移步片刻,此物乃是我族的一件寶器,能大能小,我將其拓印下決不傷壁畫分毫。”
羽軒面上雖然帶笑離開,但心下卻暗暗皺眉:“爲何幻圖會恰好帶着這麼一件合事宜的寶物,難道他們早知道此地有壁畫?”
心下正自疑惑,秦雪涵突然驚咦一聲,羽軒擡首望去,只見畫中有一位身着長袍,盤坐於虛空之中的身影。那人頭戴十二旒冕,身後乃是一方帝位寶座,但寶座之後卻藏着一人,手執長劍。
“這位難道是諸神共主的神帝?”羽軒眉頭微皺,再看接下去的幾幅壁畫,不禁面色發白,額上滿是冷汗,心頭一股涼意直透上來,暗道:“難道這是一場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