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和劉夫人倒也並不是唯一覺得驚詫的人。
雖然已經是三月中旬了,西北卻仍吹着風,呼呼的冷風一陣一陣的打在軍營士兵們的臉上,就好像刀子一下一下的凌遲着他們的臉。
蕭七皇子,蕭梧憶,神情有些木然,直挺挺的站在峰口,與蠻夷交接的峰口。
呵,死人的屍體,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他的臉,確實粗糙了許多,一些皺紋卻也一點點的爬上他原來精緻的臉。他身着黃金甲,漆黑的長髮,穿過頭飾,垂了下來。
猛烈的風從他的胸前穿過,他直挺挺的站着,從容的臉龐,堅毅的弧度,全然一副經過戰爭洗禮過的大將風姿。
是何等的堅韌,是何等的隱忍,又是何等的從容?
以前,獨獨只有些聲望,現下,這軍中之人,誰敢不服?
他,不再是蕭家王府內只會猜測別人喜好,迎合所有人的人了。
究竟是英雄一般的人物,不遠處站着的女子,心下又是泛起漣漪。她從不懷疑,她深深的戀慕着他。
那一日,他手持珈藍劍向她猛的衝過來,那樣的無所畏懼,那樣的所向披靡,她爲之動情,生生的丟了兵器。
他沒有趁機偷襲,反而輕盈的一躍下馬,將她的兵器拾起來遞給她。
“你的眼眸,很亮。”他定定的看着她。
彼時,她帶着面具,他只看得見她的眸子。
明明她是草原上無所畏懼的滄浪之花,還沒開打,就已經丟盔棄甲,輸的一塌糊塗。
她騎着輕騎,扭頭便走。
軍心大亂。
那是她吃過的,唯一的,敗仗。
父王氣的幾日吃不下飯,罰她再牛棚裡過了二夜。
第三日終於能見父王了,她便急急的衝進父王的帳篷裡,開口便說道:“父王,我們議和吧。”
父王哪裡肯,一巴掌狠狠的打了過來。
“尤雪,你忘了我教你什麼了,我是這草原察克爾的天,是這草原察克爾唯一的霸主。你是草原察克爾的女兒,是草原察克爾的滄浪之花,我們寧可戰死,也不能投降。就是死,也要像個草原的勇士那般,血濺戰場,纔不方爲草原察克爾的兒女。”
言辭是那般的慷鏘有力,父王是那麼說的,也是那麼做的。
想到這裡,尤雪忍不住哽咽了。
她也未曾想到,那一戰,父王受了重傷,被擡回了帳篷。
父王拉住她的手,尤雪,父王不在是這草原上的天了,咳咳,以後也不能保護你了...父王到現在才明白,爲何你母親不顧衆人反對,從江南煙雨之地,不遠萬里追隨我至此。尤雪,你若是喜歡,便追隨他吧,他若也對你有意,這草原察克爾部落,就是你大婚的嫁禮。
父王一直吊着口氣,直到七皇子回了準信,必定迎娶她。
父王擡眼看她,眉眼輕笑,像是看到了母后的樣子,然後再也沒能醒過來。
她去了七皇子的麾下,成了七皇子的得力助手。她知道分寸,也知道他必定是要迎娶她的,所以,從不曾咄咄逼人的催促着成婚。
只是有一次打了勝仗,夜深了,他又喝了許多酒,那樣溫柔的看着她。
她淪陷了。
他大汗淋漓,累到極致,輕輕的喚着:“蘭兒。”
她心如死灰。
醒來後,他只冷冷的說了一句,不要再靠近他。
後來,見識了他許些的手段,她變想着,這樣的人,怕是什麼都不在意吧。
不,除了蘭兒。
草原上的滄浪之花,卻也不是虛得的名號,她自然是極爲聰慧的。只要不去觸碰那個底線,即使得不到他的心,也至少,再他的附近,有她的一席之地。
“尤雪,怎麼還在這發呆,該不會還沒有給將軍說來信的事吧?”一個男子,有些嬰兒肥的臉,身材卻很是消瘦,靠的裡尤雪極近。
“你不說,我可要說了?”他擠眉弄眼,有些肉肉的臉頰很是可愛。
“滾開。”尤雪一巴掌將他推得遠遠的,快步上前,站在離蕭梧憶身後。
“將軍,京城來了急訊。”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好像銀鈴般,似有若無的情愫油然而生。
“說。”七皇子蕭梧憶,仍靜靜的站着,風吹過他的胸膛,他感受着迎面而來的凌冽。
“內線傳來的消息,不出五日,公公會帶着聖旨前來。”
“哼~”他笑的很是張狂肆虐,像是早就知道的通透了然一般。
“將軍......”尤雪被這突如其來的有些陰森的笑聲驚到了,喃喃道。
“賜婚?”當今聖上能給他的,唯有賜婚。
“嘖嘖嘖,你就想到了這個?不妨猜猜這婚到底賜給了誰?”圓臉男嘟嘟嘴,走到蕭梧憶身旁。
“是誰,又有何關係?”他猛的挑挑眉,語氣晦暗不明,心下卻有一種煩躁的感覺呼之欲出。
“嘿。我們七皇子是越來越寡淡了,難道你真的對蘇沁月毫無情誼?”圓臉男撇撇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尤雪第一次聽到蘇沁月的名字,有些陌生。
她猜想,蘇沁月是不是就是那晚,他嘴裡口口聲聲念着的蘭兒。
她的瞳孔放大,盯着蕭梧憶的脊背。
“她不過,是個殘廢。”蕭梧憶的語氣輕佻,像是嘲笑着什麼。皇家欽點的賜婚,怎麼可能會是她?
尤雪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卻又迴歸到了冷漠。到底是蕭梧憶,對誰都一樣的絕情絕義。
“那你當年爲何,屈尊入住蘇府?還日日探望?得了空變去坐上一陣......”圓臉男開始了嘟嘟嘟的開槍模式。
“她爲我,廢了腿。”他沒有多說,也不在多說,只是他的堅毅的眼神裡,似乎染上了些什麼,究竟是什麼,他也不明白。
“她,我也是要娶的。”末了,蕭梧憶幽幽的開了口,眼神一片清明。他說過,會娶蘇沁月,就一定會娶她的。
不過,不爲其他,只是爲了他的雄圖大略。
他許諾給蘭兒的,天下。
“我就說,你怎麼回是那麼無情無義的人呢?”圓臉男一臉的壞笑。
無情無義?呵,情義二字,他早已給了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