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秋和蘋兒同時啊了一聲,臉上流現出驚駭之狀。
君中鳳冷冷一笑,兩道冷厲的目光,投注在李寒秋的臉上,道:“你殺了我的父母,我曾暗中立過誓,先要你傷在毒物口中。”
李寒秋淡淡一笑,截然不語。
蘋兒卻攔口說道:“但姑娘卻出手救了我們。”
君中鳳冷冷說道:“那是因爲我不願你們傷在別人的手中。”
蘋兒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君中鳳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彈彈身上的灰塵,道:“如是我學武功,這一輩子也無法報仇,所以,不得不別走蹊徑。”長長吁一口氣,道:“你慢慢地養傷吧,等你養好了,我再殺你。”
言罷,緩緩轉身而去。
蘋兒心知此刻說不得一句錯話,一言錯出,就可能招致殺身之禍,眼看着君中鳳逐漸遠去,但卻默然不語。
李寒秋目睹那君中鳳的背影逐漸地遠去消失,才輕輕嘆息一聲,道:“蘋姑娘,你瞧到她用什麼方法傷人麼?”
蘋兒搖搖頭,道:“沒有瞧到,那些人,一個個慘叫之後,就摔倒地上,但我卻一直沒有瞧到他們如何受到傷害。”
李寒秋道:“唉!於老前輩說的不錯,七毒教果然是一種邪惡的毒教,看來,除了方秀之外,君中鳳也將變成武林中一大禍害了。”
蘋兒道:“唉!說起來也真是邪門得很,不論那君中鳳施用的什麼毒物,但總該咬到人之後,才能讓人毒發而殘,但我並未瞧到那毒物。”
李寒秋道:“我說它的可怕,也就是在此了。她如能暗中操縱毒物,使人受了毒,還不知是何物所作,其可怕的程度,自是非同小可了。”
蘋兒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李寒秋道:“什麼事?”
蘋兒道:“她爲什麼要救咱們,看她內心之中,對你懷恨之深,恨不得食你之肉,但卻背地伸手救咱們。”
李寒秋道:“你沒有聽到她臨去之言麼?她不讓咱們死於別人之手,好親手殺死咱們。”
蘋兒道:“你相信她的話麼?”
李寒秋道:“話從她口中說出,不信也得信了。”
蘋兒搖搖頭,道:“我覺得這可能是恐嚇之言。”
李寒秋搖搖頭,道:“她滿懷怨恨,受盡了苦難,豈純是恐嚇之言。”
蘋兒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她真的存了殺你之心,今日殺你和明日殺你。有什麼不同呢?”
李寒秋淡淡一笑:“不論她施用什麼方法,只要一下把我殺死,那痛苦就不算大,也未遂她報仇之怨。”
蘋兒道:“難道置人死地,還會有什麼不同之處麼?”
李寒秋道:“她要先造成我精神上一種痛苦、威脅,然後再慢慢地懲治我。像今天,她救了我們的命,但卻使我們心理上,負擔了一種恩情,使我想起逼死她父母一事,內心中自然會產生出一種慚疚。”
蘋兒道:“原來如此。”長長嘆一口氣,接道:“不過,我總是有些懷疑。”
李寒秋道:“懷疑什麼?”
蘋兒道:“懷疑她心中未必是真的恨你,至少,她心中很矛盾。”
李寒秋緩緩站起身子,道:“她有着人所難及的勇氣,也有人所難及的耐性,咱們實也無法猜出她心中所思。不用多費心機了。趕路要緊。”
蘋兒道:“強敵已退,你不怎不借此多休息一些時間?”
李寒秋道:“他們會捲土重來,方秀和韓濤,絕不會放過我。”
蘋兒道:“大哥,咱們日夜相處,患難與共,大哥也不用和我客氣了。”
李寒秋道:“沒有啊!我幾時和你客氣了?”
蘋兒道:“你體力未復,不宜奔走,我揹着你趕路好麼?”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已可以走動了,你如不放心,扶着我走也是一樣。”
蘋兒點頭一笑,挽起李寒秋的左臂,向前行去。
大約在這條道上,這是最後一道埋伏,兩人行了十餘里,再未遇到施襲圍攻的人。
蘋兒眼看後無追兵,扶着李寒秋行到一家農舍,低聲問道:“大哥,可要休息一下麼?”
李寒秋道:“你累麼?”
蘋兒道:“我不累,但我看你似乎是調息息未完,對身體總是不好,此刻,後面不見追兵……”
李寒秋笑道:“但他們會追來啊!”
蘋兒道:“不錯,但你如調息復元,他們追來了也不用怕了。”
李寒秋點點頭,道:“倒也有理。”
兩人行近農舍,進入一座堆放草料的房中,蘋兒回顧了一眼,笑道:“你躲在裡面坐息,我到外面守望,如若是有人找來,我就設法通知你,你也好先有戒備。”
李寒秋點頭一笑,道:“你也要小心一些,韓公子的一掌,並未傷到我的筋骨,我大約要一個時辰左右調息就可以了。”
蘋兒溫婉一笑,道:“一個時辰之後,如是不見追兵,咱們再計劃行向何處。”
李寒秋點頭一笑,緩緩閉上雙目。
蘋兒轉身行出室外,爬上一株大樹,隱於枝葉密茂之處。
時光在靜寂中流逝,不覺間過去半個時辰左右。
李寒秋氣行一週天,逐漸由忘我中清醒過來。
就在他神志將復未復這際,突聞一個冷冷的聲音,由身後傳了過來.道:“李寒秋,不要妄動,動一下就要你命。”
這聲音十分熟悉,李寒秋一聽之下,立時辨出是君中鳳的聲音。
李寒秋輕輕咳了一聲,道:“你要什麼?”
君中鳳道:“剛纔,那些人死亡的情形,是你親眼所見,大約你應該相信,我不是嚇嚇你了。”
李寒秋道:“我知道,你可以暗放毒物,取我之命,不肯殺我,自然別有條件了。”
君中鳳道:“不錯,你很聰明。”
李寒秋道:“過獎了,姑娘可以把條件說出來,在下想想看,能否接受。”
君中鳳道:“你沒有考慮的餘地,不接受也不成。”
李寒秋冷冷說道:“那也未必,如若在下覺得太屈辱,那就生不如死了。”
君中鳳冷冷說道:“不要妄存玉碎之心,須知你無法還擊,就立時氣絕。”
李寒秋道:“在下至少自己可以決定是生,是死。”
君中鳳道:“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你吞一粒丹丸。”
但聞啪的一聲,一粒紅色的丹丸,落在身前。
李寒秋撿起丹丸,託在掌心,只見那丹九,大約有黃豆大小,顏色十分鮮豔。
但聞君中鳳冷冷說道:“你是一個傑出的劍手,千萬人中,難以選出你這樣一個人才,因此,我不不忍殺你,那位紅色的藥丸,不是致命毒藥,你可以放心地服用了。”
李寒秋一皺眉頭,道:“但這粒丹丸,也不是增進功力的靈丹。”
君中鳳道:“不錯,那是一顆使你忘去仇恨,忘去煩惱的靈丹。”
李寒秋道:“也可能使我失去記憶,忘去了過去和未來。”
君中鳳道:“那有什麼不好,一個人如若是能夠忘去過去未來,忘去仇恨,生在世上,纔不會有痛苦的感覺。”
李寒秋道:“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
君中鳳道:“我要你吃下這藥丸,想來,你早已聽得很清楚了。”
李寒秋道:“我雖然沒有殺死你父母,但我逼他們死亡,這仇恨,你自然是忘不了。”
君中鳳道:“你可以設法補償,吃了那顆藥丸,就算補了你心中之疚。”
李寒秋怒道:“姑娘可是覺得我很怕死,是麼?”
君中鳳道:“我知道你不怕,所以,我相信你會吞下藥物。”
李寒秋右手食指輕彈,手中藥丸隨手飛出門外,落入草叢之中不見,冷冷說道:“希望你那毒物,咬人一口之後,那人會立刻死亡。”
君中鳳道:“不死又將如何?”
李寒秋道:“當心在下反噬之勢,如若我確知自已非死不可,我相信姑娘很難經我一擊。”
君中鳳道:“這機會不大。”
李寒秋道:“在下話已說過,信不信那是姑娘的事了。”
君中鳳道:“這麼看來,我們是無法談通了,可惜啊,可惜。”
李寒秋暗中運氣,護住了心機心脈大穴,準備一旦被毒物咬傷之後,作一次垂死的反撲,口中卻應道:“可惜什麼?”
君中鳳道:“可惜你李門被殺的仇恨,永遠無法洗雪了。”
李寒秋道:“因爲我死傷在你毒物之下了?”
君中鳳道:“不錯。但這仍然有挽救之法。”
李寒秋道:“你說吧,在下洗耳恭聽。”
君中鳳道:“除非你能改變心意,吞下那一顆藥丸,因爲,那藥丸食下之後,無損於武功,而且,我會替你報仇。”
李寒秋道:“當年殺我滿門,令尊也是參與的主要兇手之人,雖然他不是主謀,但我逼死他不能算錯。”
君中鳳道:“你要替父母報仇,難道我就不能替父母報仇麼?”
李寒秋道:“姑娘如若要報仇在下自會給你報仇的機會。”
君中鳳道;“什麼機會?”
李寒秋道:“等我報仇之後,殺了江南雙俠,爲民除害,然後,在下束手就縛,任憑姑娘報仇就是。”
君中鳳沉吟了一陣,道:“這話當真麼?”
李寒秋道:“自然是當真了。”
君中鳳道:“那要多久時間?”
李寒秋道:“很難說,也許三五月,也許要數年之久。”
君中鳳道;“你自己定一個最後限期如何?”
李寒秋道;“好吧,最多三年,如是三年之內,在下還不能報仇,那也就悉憑姑娘的處置了。”
君中鳳道:“三年就三年,就此一言爲定,你好保重,我要去了。”
李寒秋道:“要在下送送麼?”
君中鳳道:“不用了,也不許回頭看我。”
李寒秋確有回頭一看之心,但聽得君中鳳先行喝破,只好忍下,緩緩應道:“姑娘請便。”
但聞一陣悉悉索索之聲,君中鳳似是已經離開農舍而去。
證諸適才所見,李寒秋心中明白,此時此情之下,自己已經無能控制生死變化,索性閉上雙目,繼續運氣調息。
又過了約一個時辰左右,李寒秋已覺得完全復元。
睜眼看,只見蘋兒面帶微笑,停在身前。
李寒秋道:“沒有發現敵人蹤這麼?”
蘋兒搖搖頭,道:“沒有發現,大約君中鳳施展毒物一事,已經嚇破了敵人的膽子,他們竟然沒有追來。”
李寒秋啊了一聲,本想說出君中鳳藏匿於農舍一事,但聞到此言出口之後,可能引起蘋兒的不安,又只好隱起不言。
但聞蘋兒輕輕嘆息一聲,道:“看來那位君姑娘已然能把毒物運用自如,此後,咱們一面要對付江南雙俠的攻進,一面還要防止君中鳳。”
李寒秋道:“不錯,就目前情勢而論,方秀已然造成一個局面,如若再不能及時削去他的羽翼,再過一些時間,他佈署就緒,由他發難先動,必然造成武林中大劫大難。唉!我原來只想報自己殺父之仇,無意爲江湖上正義效力,自和於老前輩會晤之後,覺得他大義凜然的氣節,的確值得後人效法,不覺之間,受他感召。”
蘋兒道:“你一身武功,已處得江湖上第一流中的頂尖人物,男子漢大丈夫理當如是,以博取千秋美名。”
李寒秋點點頭,道:“你說得是,在下私仇公義,積於一身,縱然是身歷奇險,自是應該。但你跟着我,身歷驚險,實叫我心中不安得很。”
蘋兒淡淡一笑,道:“不要這樣說,我雖是女流之輩,也希望能爲武林正義,盡上一份力量,只要你能讓我永遠追隨身側,我就很滿足了。”
李寒秋道:“唉!這對你實有些太過委屈了。”
蘋兒道:“過去,我內心對方秀還有着一份很深的愧疚之感。現在,我已經看清他真實的用心,他養育我們,是爲了要我們作爲他的工具,他拿我們的身體,作爲他結交江湖朋友之用。”
李寒秋道:“你心中明白就好了。”
蘋兒道:“所以,我現在和他爲敵,心中一點也無愧疚之感了,只是我武功太弱,對你只怕沒有什麼幫助。”
李寒秋笑道:“幫助很大,你雖是一個女孩子,但機謀過人,今日更見你的豪勇氣概,實是不輸鬚眉。”
蘋兒嫣然一笑道:“少女心,海底針,最是難以揣測。”
李寒秋接道:“但你並不難猜。”
蘋兒道:“好,那你猜猜看,我現在心中正在想些什麼?爲什麼我又心甘情願跟你奔走天涯,身歷奇險?”
李寒秋微微一笑,道:“因爲你要證明一件事情。”
蘋兒一怔,道:“我要證明一件什麼事?”
李寒秋道:“巾幗英雄,不讓鬚眉。”站起身子,接道:“這些日子中,我常常想到自己習練的劍法,的確是一個很惡毒劍法,整個的人性也跟着劍路,起了變化。”
蘋兒啊了一聲,道:“你準備不再習練七絕魔劍?”
李寒秋搖搖頭,道:“劍法雖然惡毒得影響人性的善惡,但它卻是武林中一大奇學,如若能有一個人除去劍法中的殺氣,使它變得正道一些,這套劍法,實可流傳千古,絕不輸武當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