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調笙轉手想用筷子去打蕭易寒的手腕兒,以消自己心頭之恨。
那一根筷子在他中指食指之間一轉,朝着蕭易寒中指的第二個骨節處打過去,雖是玩鬧教訓,卻也不是小力氣。
江漪珠冷眼看着,把山菌放進嘴裡,打算放下筷子走人。
蕭易寒顯然發現自個兒剛剛的行爲激怒了百里調笙,卻也不想捱打,眼瞧着百里調笙手起“刀”落就是一瞬間的事兒,這麼急得無法之間竟想着閃躲一下總比閃都不閃強。
他拿着自個手裡側手筷子一擋,下意識的翻手把百里調笙的筷子壓下去。
蕭易寒的動作不快,卻足以讓江漪珠看清,這可不就是自己剛剛使的那一招“白虹貫日”的其中一小式!
且不論蕭易寒看清還能記得住,是不是無意間做出,就這一招能把劍招化進筷子裡,已經是極其難得。
百里調笙略怔了一瞬間,看上去卻是淡然,抽出筷子,夾了一口筍片,起身朝着江漪珠笑言:“瞧瞧我的眼光,這天資也不比妤兒差去多遠。”
“當然,和你比還是有一定距離。”百里調笙笑得爽朗無害,拉着蕭易寒就向外面走。
“顧師妹怕是年關時才能趕回來,這些日子就請師妹多備一頓午飯,再備一頓晚飯了。”百里調笙倒是理所當然,“再多備兩罈好酒,去年埋在廣毓殿後頭梅花樹底下的那壇該啓出來了。”
江漪珠卻好像一副聽見,卻又不知道聽沒聽見的模樣。
說實在,公羊妤天姿已算極高,可這種看了一遍便記下劍式的,這麼些年,她不僅沒見過,更是聞所未聞。
“你瞧着白虹貫日劍式好看,也記住了,卻不能常用,特別是如今不能。”回曉胥殿的路上,百里調笙把弄着摺扇上頭的玉墜子,漫不經心地和蕭易寒提到。
“爲什麼?”蕭易寒至今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記住了一招劍式。
“白虹貫日者,講究劍式如虹,特別是劍招剛勁利落,你記住是記住了,只是記住招式,長久不了。你如今手上也就是提的動筆桿子的力氣,還指望使什麼劍式如虹?”百里調笙看上去比蕭易寒鎮靜。
“勾掃抹點提,撩刺截斬劈。廣毓劍法藏天地萬物之玄機妙用,你要學好劍,先要有一顆心,若學好世間萬法一樣,有一顆虔心,有一顆誠心,更兼一份堅韌刻苦,又何愁氣候不成?”
蕭易寒靜靜聽着,心中暗自定了決心,方覺百里調笙若是像模像樣起來,倒是不失一副師傅的樣子。
“我雖不屑於此,但少不得要像是其餘師傅一樣,俗套的問你一句,你爲什麼要習武?”百里調笙收起了摺扇,也不看蕭易寒,語調卻嚴肅,不是他平日裡的風格。
還不等蕭易寒回答,他便笑笑,眉目間頗有些摒棄虛僞的味道。
“是爲了打死那些官兵,以怨報怨麼?”
蕭易寒搖搖頭。
那些官兵奉命行事,縱然罪大惡極,應當以命償命,可那裡是說打死就打死的?
“那是爲了殺了劉四茂?”
蕭易寒仍是搖頭。
他原以爲劉四茂自會有公法處置,卻不想這茫茫天下,又有何人會出來主持公道?這公法,難不成就是爲了百姓而設?繩之以法的,最終竟然只是百姓了。
他就算殺了劉四茂,這普天之下,還是有貪官污吏,還是民不聊生,又豈是他一人殺的完得麼?
“那只是爲了賣賣帥,抑或是防身嗎?”
誠然,也不是。
他原以爲,他自己的目標很明確,卻不想今日百里調笙問過來,自己卻是一問三不知。
“常人教自家徒兒,不論哪一門哪一派,總說什麼我哪哪的劍法,劍指處,蒼生無虞,天下太平。我卻不以爲然,若身無所常,又如何承天下之重?”百里調笙拂開一樹正寥落的木芙蓉。
“你心中自可想一個答案,此刻不必太清楚,也不必告訴我,你慢慢便知曉,你究竟爲什麼學劍。”他笑着,撣落肩上木芙蓉的花瓣,語調閒適的出奇。
蕭易寒想着,他究竟是爲了什麼呢?他只想他入目處,再無百姓流離,再無蒼生失所。
只是如今,空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