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調笙手中的摺扇突然 停止了搖動,他急於找些話來安慰安慰蕭易寒。
“嘶……人死不能復生,他們去了,你便要活的好好的,無憂無慮的纔好,我想你……”百里調笙頓了一下,“爹孃,他們不管是生前還是現在,都一定這樣希望。”說到這一句他竟不知爲什麼,也有些煽情。
轉瞬他一想,這些言語,蕭易寒恐怕也聽了無數遍了。
此時蕭易寒腦子裡,不住地憶起他被一手刀敲暈前的場景,殷紅的鮮血,亂作一團的白髮,慘厲地哀嚎,官吏發現打死人之後匆匆的步履,那副可憎的嘴臉。
他的牙咬的更緊,那一字一句,從他嘴裡碾壓出來。
“蒼天若是有眼,我只求那劉四茂遭了天譴!最好一道劈在他祖墳上頭!再來一道雷把他劈得齏粉也不剩!”
“蕭兄小心,小心這皇城腳下,人多口雜,隔牆有耳。”默然許久的季餘賒突然垂着眸說,徐徐吹散茶盞瀰漫出的熱氣。
“皇城腳下,天子近前,難不成還不讓訴訴老百姓的冤屈?!”
卻不想蕭易寒話音剛落,“錚”地一聲,好像是瓷器和木質品碰撞的聲音,一根筷子登時插在他面前的木桌上頭,入木三寸,還在略略的顫動,而它周圍的地方,卻已經出現了細小的裂紋。
而再瞧百里調笙手中的酒杯,缺了一齒。
蕭易寒還沒有反應過來,模糊中只聽百里調笙極淺地笑了一聲,拔簪子般的將那扎得極深的木筷拔出,反手便擲了出去、
蕭易寒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卻只聽見坐在他們左前方一桌的一個壯年男子突然倒地,甚至還保持着拿着一隻筷子的姿勢。
上去一瞧,只見顱腔前後各一個方形紅點,上頭有血不斷的滲出,十分瘮人,那筷子斜穿那人頭顱而過,帶出一串鮮血,然後釘在牆上,只見筷尾的一小節。那串珊瑚珠子似得鮮血“啪啦啦”打在素色的縵簾上,劃下一竄竄血紅的印子,沿着簾子滴到地上,突兀的像是素白牆壁上的蚊子血。
而那筷子四圍的牆壁,也洇出血紅的細絲。
鮮血的腥味從空氣裡淡淡的氤氳開,每個人的味覺神經,好像都受到了那味道的刺激,那麼一星半點的味道,足足比濃郁的茶香酒香要醒人。
蕭易寒呆了,也許在場的,只有他和那死人是沒有動作的。
除了他們這桌外的所有人都尖叫着涌出這酒樓,而季餘賒在自顧自地給自己倒茶,百里調笙在一片哀嚎和指甲刮鋼鐵般的聲音中對他說:“你下次可注意點,差點被那什麼劉四茂派來追殺你的嘍囉給要了命,多虧了我在旁邊,我看你還真得學點武藝。”說罷把那破了的酒杯一扔,提起酒灌了一大口,站起來笑盈盈地說:“走吧。”
“走……走?”剛緩過神來的蕭易寒問。
“不走,等着別人來抓你不成?到時候仇沒報上,倒是下了大獄了,”百里調笙環顧一圈,“可惜啊,這裡酒倒是不錯,只恐怕以後沒法做生意了。”
蕭易寒真沒看出他覺得哪裡可惜來。
只不過……蕭易寒看向那個已經死了的人。
人的生命就這麼脆弱?只是一瞬間,一擡手,甚至沒反應過來,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