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的話,讓吳爭有些急了,“你究竟想說什麼?”
夏完淳稍一猶豫,道:“當日老師爲義興朝首輔時,身邊有兩個臂助徐孚遠與宋徵輿,分別掌刑部、工部。當日老師待罪,被逐出京城,徐孚遠與宋徵輿都被牽連罷官,宋徵輿更是被流放廣德府。後來徐孚遠重新被啓用,但宋徵輿卻被定爲永不敘用……其原因也是,宋徵輿曾經私通清軍,將你去鎮江府的消息知會了清軍,以致你在鎮江府遇襲,差點身死……。”
“你收留了宋徵輿,還將明社交給了他?”吳爭厲聲喝道,他心裡有一股涼意冒出。
“是……也不是。”夏完淳不敢看吳爭的眼睛,他艱難地道,“徐孚遠、宋徵輿與老師向來交情甚厚,與我在學問上也時有指點,令我受益匪淺……宋徵輿被朝廷流放,路過太平府時,被我私自截下了,這本是大罪,可朝廷正處政局混亂,直到今日也無人察覺此事……後來我軍務繁忙,便將明社中的一些瑣碎庶務,交給了宋徵輿打理。”
吳爭冷冷道:“這其中顯然包括負責招人入明社吧?”
“……是。”
“哎……。”吳爭長長嘆了口氣,“存古啊存古,如此緊要之事,怎能假手於人……你!”
夏完淳黯然道:“我終究是心中不忍,想來當年徐孚遠、宋徵輿與老師一起填詞賦詩,何等文采風遊……王爺,宋徵輿確實有才,只是我也擔心你記恨當日被他出賣行蹤,所以,所以就沒有稟報於你。”
吳爭聽了這番話,心裡將事情擼清了。
夏完淳確實沒有涉及此事,可事情全因他而起,收錢入社、無底限擴大明社規模之事,想來定是宋徵輿所爲,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聲望,更有明社魁首夏完淳罩着,自然是一呼百應。
吳爭苦笑着搖搖頭,夏完淳到現在還在爲宋徵輿說項。
吳爭意識到,夏完淳還不如牽涉進去呢,這樣至少,夏完淳有底限,最多也就是斂財罷了,可宋徵輿,他絕對無底線,能將自己行蹤賣給清軍之人,還能有什麼底線?
吳爭此時最擔心的是,超過十萬人的明社成員,一人交納二兩,那就是二十萬兩以上,這筆錢,足以支撐起一支數千人的軍隊,這非常有可能,因爲,收錢之事,夏完淳根本不知情,那麼這筆錢自然盡在宋徵輿掌控之中。
吳爭想到此處,霍地起身,“你安心養傷,這事我來處理。”
說完,吳爭轉身離開。
背後夏完淳急道:“吳爭,留宋徵輿一命……他確實有才!”
吳爭在門口僵了一會,沉聲道:“心術不正之人,越有才,危害越大。”
“可畢竟與我……有指點之恩,也算是我半個老師哪。”
吳爭長吁一口氣道:“好吧……若他僅只是貪污,我留他一命。”
“謝謝!”夏完淳哽咽道。
可吳爭知道,宋徵輿必死無疑,因爲宋徵輿絕不可能拿着這筆銀子,購地置業,當個地主,越有才的人,危害越大!
吳爭陰沉着臉,推開門出去,差點就撞上了門外端着木盤的錢秦篆。
吳爭一愕之下,換上了笑臉,柔聲道:“對不住弟妹了,我突然有急事要處理,先走一步……面,下次再來品嚐弟妹手藝……不必送,去照顧存古,我自己出去就行。”
……。
錢秦篆端着木盤看着吳爭背影消失,她輕輕嘆了口氣,進了房門。
“夫君哪,這次確實是你做錯了。”
夏完淳鬱悶地擡頭看了妻子一眼,“你都聽見了?”
“王爺氣生得有道理,他說的話也對,但凡爲惡巨者,皆爲有才之人。我當初就勸過你,能將王爺行蹤出賣給清軍之人,心術必定不正,可你心軟,不但收留了他,還委以重任。”
夏完淳悶聲道:“我不也是想着,讓他做些事,立些功勞,如此就可以替他說項,重回朝堂嗎?哪曾想……他會這麼做。”
錢秦篆見丈夫悔恨,便放緩語氣道:“好在王爺沒有怪你,你好好養傷就是。”
“你怎麼知道他心裡沒怪我?”夏完淳賭氣道,那樣子象煞了一個孩子,也是,才十八歲的年紀嘛,“換作是我,我肯定生氣。”
錢秦篆看見,心中愛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王爺離開時,說,面,下回來吃。”
“這又能說明什麼?”
“這說明王爺沒怪你呀!”錢秦篆逗着丈夫。
“你……。”
“夫君別惱……你想若王爺真生你氣了,何必浪費時間與我說話?在王爺眼中,我只是夫君的妻子,王爺最多是衝我一點頭就離開,這樣已經是禮節了,敬我便是敬夫君。既然王爺還有心思與我叮嚀有生照顧你養傷,自然沒有生你氣。”
夏完淳臉色好了一些,“你說的,好似有那麼一些道理。”
“那是當然……唔。”
“做什麼?”
“吃麪啊……王爺不吃,自然是你吃。”
“我不餓。”
“快吃,下面有大塊羊肉。”
“啊……哪來的羊肉?”
“剛吩咐下人跑去街上買的……你呀,王爺開了口,你還真讓我端上一碗陽春麪啊?”錢秦篆白了丈夫一眼。
“天子、諸侯吃牛肉、士大夫吃羊肉、官員吃雞鴨、民衆古稀方可食肉……哎。”夏完淳輕輕推開妻子手中的木盤,“你吃吧,我不餓。”
……。
回到王府。
馬士英已經探着脖子等在那了。
一進書房,馬士英就急遞上幾張供狀,稟報道:“王爺,二袁招了。”
吳爭掃了一眼供狀,並不去拿來看,“這麼快?老馬,你該不會是被他們二人哄騙了吧?”吳爭有些詫異,這罪大惡極之徒不應該百般抵賴,打死不招的嗎?
馬士英打着哈哈道:“王爺小看人了不是?我怕折騰死二人,就沒施酷刑,可那袁家小子看起來是個帶兵之人,沒想到是個慫蛋。才抽了幾鞭子,恐嚇了一下,就嚇得尿了褲子,我也沒再打他,就令人將他尿溼的褲子解下,再把尿擠回他的嘴裡……嘿嘿,這下不用問,啥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