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由兩匹駿馬拉着的馬車緩緩駛出大陽城,馬車前後,簇擁着十多名身穿深衣,腰挎長劍的騎士。
騎馬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陶虎。出了城門,他不時的回過頭,朝身後的馬車看上一眼。
馬車封閉的車廂中,陶浣娘正挑開車廂的窗簾,伸頭朝後張望,在她的臉上,還清晰的掛着兩道淚痕。
大陽城城頭,一身金色衣甲的劉辯筆直的佇立着。望向載着陶浣娘遠去的馬車,他心內泛起了一股難以名狀的苦澀。
陶浣娘終究還是在陶虎和十多名衛士的護送下前往臥牛山去了,從今日起,他將有許多日子吃不上她親手烹製的肉糜,穿上她親手漿洗的衣衫。
馬車漸行漸遠,車廂的背影在劉辯的視線中越縮越小,最終化作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殿下!”站在劉辯身後,目送着馬車離去,徐庶小聲對劉辯說道:“押送假糧草的車隊已然備辦妥當……”
“讓他們即刻出城!”眺望着陶浣娘離去的方向,劉辯面無表情的對徐庶說道:“命令全軍做好出徵準備。”
“軍中將士夜間多不可視物,白晝行軍恐爲白波軍發現。”徐庶朝身旁的一名兵士擺了擺手,讓那兵士先去傳達劉辯的命令,隨後對劉辯說道:“敢問殿下如何打算?”
“用麻繩!”劉辯微微擰着眉頭,對徐庶說道:“由視力正常的兵士在前引領,趁夜行進。”
“諾!”得了劉辯的指示,徐庶又對另一名兵士低語了幾句,那兵士聽完他的話後,也轉身下了城牆。
站在城牆上,眺望着遠方,劉辯聽到城內街道上傳來一陣木質車輪碾壓路面的聲響。
車輪聲越來越近,劉辯並沒有回頭,他的視線始終投在陶浣娘離去的方向。
從大陽到臥牛山,雖不用橫渡黃河,路途卻並不算很近。恐怕在陶虎等人返回軍中之前,他那顆懸着的心,始終不會徹底放下。
隨着一陣“隆隆”的車輪聲,數百輛裝滿麻包的大車在幾百名手持朴刀的兵士護衛下,出了大陽城的城門。
幾百輛大車,排成一條縱列的長隊,出城後徑直向着下陽方向趕去。
“今晚大軍開拔!”低頭看着城下列隊遠去的大車,劉辯向身後的徐庶吩咐了一句:“讓探馬密切監視白波軍韓暹部的動向。”
“諾!”徐庶應了一聲,筆直的挺着身子,站立在劉辯的身後。
城內大軍即將開拔,官兵們得到的命令,是前往下陽,擊退白波軍韓暹部。出發之前,所有官兵都被授準返家與家人團聚。
大陽城內,原住民並不是很多,大多都是徐庶從黃河南岸救下的難民。對這些百姓們來說,劉辯軍中的官兵,多是他們的子弟兵。
得知大軍即將開拔,百姓們盡是一副悲悲慼慼的模樣,各家各戶也都搬出了最好的飯食,與即將出徵的親人團聚。
黃昏悄悄降臨,返家團聚的官兵紛紛回到軍營。
一抹斜陽垂掛在天際,紅彤彤的落日映紅了天邊的雲霞,軍營中也鋪滿了一層濃重的血色。
劉辯站在校場的高臺上,手按長劍劍柄,看着臺下列起整齊隊伍的官兵。
校場上,兩萬餘名官兵列成數個方陣,所有將士的視線,全都投向了站在高臺上的劉辯。
“將士們!”站在高臺邊緣,劉辯身上的金色鎧甲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血色的光輝,他一手按着劍柄,另一隻手叉在腰上,向臺下通紅一片的官兵們喊道:“今晚我等便要出征了,你們即將踏上戰場,與敵軍廝殺!告訴我,你們怕不怕?”
“不怕!”所有官兵全都仰起頭,看着劉辯,齊聲高喊道:“追隨殿下,征伐天下!”
“好!”官兵們的喊聲剛落,劉辯點了點頭,接着對他們說道:“本王知道,你們當兵,最想打的是董卓!是西涼軍!是不是?”
“是!”所有官兵全都舉起了手中的兵刃,齊聲吶喊着。
兩萬多名官兵,大多都是被西涼軍欺壓過的百姓出身。提起董卓和西涼軍,他們每個人都恨的直咬牙,恨不能立刻衝到長安,將西涼軍殺個片甲不留,把董卓碎屍萬段!
看着滿臉激憤的官兵,劉辯眼睛微微眯了眯,眼角劇烈的抽搐了幾下,對他們說道:“不瞞將士們,本王比你們更恨董卓老賊!更恨西涼軍!”
劉辯臉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他環視着在場的所有官兵,用一種近乎低沉的聲調說道:“當初這江山本是我的,可董卓老賊卻將我廢了,貶爲弘農王。奪去江山倒也罷了,那董賊又殺了本王的生身母親何皇后,殺母之仇,不公戴天!”
“不共戴天!不共戴天!”劉辯的話剛落音,所有官兵再次高舉起兵器,齊聲吶喊了起來。
官兵們羣情激奮,喊聲振聾發聵,天際的殘霞都好似被他們的喊聲給震懾了,竟凝固在半空,動也不動。
朝官兵們虛按了兩下手,待官兵們止住了吶喊,劉辯以一種低沉到近乎壓抑的語氣對他們說道:“你們都恨西涼軍,都恨董卓!本王知道!本王恨不得將他揪到野地,在他的肚臍裡捻上燈芯,用他來點天燈!”
說這些話的時候,劉辯臉部的肌肉劇烈的抽搐着,咬着牙對官兵們喊道:“可我們只有兩萬人!憑着我們的這點力量,與西涼軍作戰,還遠遠不夠!”
所有的官兵都是一臉的凝重,劉辯已經調動了他們憎恨西涼軍的情緒,每個人的臉膛都憋脹的通紅,許多人甚至還緊緊的擰起了眉頭。
“我們要壯大!我們要有屬於我們的地盤!”劉辯擡起手臂,在身前畫了個半圓,對官兵們喊道:“許多將士的親人,就在大陽城。我們只要撤離大陽,這座城池早晚要淪入他人之手!你們會願意與親人天各一方,永無相聚之日嗎?”
聽說撤出大陽,城池早晚要淪入他人之手,官兵們再次沸騰了,許多人甚至萌生了留在大陽,永遠不要出去的念頭。
“本王很想守住這座城池,可大陽畢竟是個小城!”官兵們剛剛沸騰起來,劉辯又接着喊道:“以大陽城這如同泥土堆砌的城牆,若是有十萬大軍帶着攻城器械前來。它能撐得住投石車的猛烈進攻、能撐得住大軍蹬城的強猛勢頭嗎?”
劉辯這一通吼,官兵們靜了下來,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又都凝重了起來。
“此番我軍出征,是要去剿滅白波軍!藉此發展勢力!”環視着校場上的官兵,劉辯向他們喊道:“我們要有更多的人!要有更精良的裝備!將士們,本王希望你們記得,今日的北上,是爲了將來的西進!是爲了將來能讓你們把親人接到我們所佔據的地盤!”
半輪紅日已落到了地平線以下,天色也昏蒙了許多。所有官兵都仰頭看着高臺上的劉辯,每個人的眼神中,都蒙着一層迷茫。
“北上,擊敗白波軍!”劉辯擰着眉頭,向官兵們一揮手,對他們喊道:“待到我軍人數足夠,將來打回洛陽,讓將士們回家!”
“回家!回家!”當劉辯喊出回家這兩個字的時候,官兵們再次沸騰了,所有被西涼軍燒了房子,強遷出洛陽的官兵,全都高高的舉起了兵器,吶喊出了他們的心聲!
夜幕悄悄降臨,一羣羣百姓站在各家門口,手中舉着火把翹首望着軍營的方向。成片成片的火把,將大陽城內的街道都映的一片通亮。
城內軍營,一員銀甲白袍的小將軍,手提長槍,騎着白馬,從營內率先走出。
在小將軍的身後,是黑壓壓一片提着朴刀的騎兵。數千匹戰馬的馬蹄踏在青石鋪成的地面上,發出一陣陣“嘚嘚”的沉悶響聲。
緊隨在騎兵後面的,是身穿金甲的劉辯。劉辯髮髻上罩着一隻金燦燦的發冠,配上那身金色的衣甲和胯下棗紅的戰馬,顯得格外精神。
跟在劉辯身後的,是典韋與周倉麾下的朴刀步兵和長槍兵。整齊的隊列中,每個官兵的腰間都勒着粗長的麻繩,與前排的兵士相連在一處,可在已暗下來的天色中,若不仔細觀看,卻是根本看不清楚。
隊伍最後面的,是手提弩箭、揹着圓盾,腰間配着長劍的強弩兵。走在強弩兵側面的,是一身大紅皮甲,文士模樣的徐庶。
兩萬餘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開出軍營走上了街道,官兵們一路行進,一路與前來送別的百姓道別,許多人甚至一邊走,一邊回頭向追上來送行的親人揮手。
“孩子,多殺賊軍!”一個老漢跟在隊伍後面,朝正向城門開拔的隊伍揮着手,刻滿風霜印痕的臉上,早已是老淚縱橫。
“阿大!孩兒定會多殺賊軍,立下戰功,回來接你去過好日子!”隊伍中,一個兵士一邊向前走,一邊伸長了脖子朝老漢大聲喊着。
望着漸行漸遠的兒子,老漢擡起衣袖,輕輕的擦拭着眼角,早已是哽咽的無法再說出半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