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個狀況,長安城已經到了最緊急的時刻。
若無意外,必然被破。
那董卓十萬大軍,都一夕崩滅,想來這長安城也不過如此。
但要讓李錚入朝,許多人卻又萬萬不願意。
該如何區處其中的利益?難道又要讓一介武夫踩在他們頭上?難道殺了豺狼,又引來虎豹?
司徒王允府上,一干人等正在討論這個問題。
太尉黃琬捻鬚皺眉道:“那李重霄無法無天,根本不把朝廷和天子放在眼中,不但不響應天子徵召討伐董卓,而今還罔顧大義,攻伐益州。如今眼看董卓大勢已去,難道又要讓此人掌握朝政?”
在他們看來,討伐董卓,必須要有天子的名義,要有他們的徵召。而李錚這傢伙,徵召他,他不動,反而不把天子和他們這些國之重臣放在眼中。而今雖然即將擊敗董卓,但在座的諸人,心裡卻一點也不歡喜。
最大的憎惡,就是李錚這個他們瞧不上眼的人不把他們放在眼中。
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受他們擺佈,一定將會成爲另一個更加令人棘手的存在。
這是萬萬不能忍受的。
“但眼下李重霄大勢已成,董卓敗亡在即,如之奈何?”有人無奈道。
“或許可以襄助董卓,守衛長安。”
有人建議,道:“李重霄我們不瞭解,但都知道不好對付。而董卓呢,雖然殘暴,但他的底細,我們都差不多快摸清楚了,各種佈置安排,也已經就位,就算沒那李重霄,董卓也即將赴死。而朝政,卻必然不能讓李重霄插手。所以我建議暫時襄助董卓,以御李重霄,死守長安。等到李重霄久攻不破,必然退卻。然後立刻發動安排,殺了董卓,迅速掌握朝政,到時候我等秉持大義,李重霄再無任何理由進攻長安,豈不妙哉?!”
“此言在理!”
不少人都連連點頭。
王允卻與黃琬對視一眼,神色中俱都是無奈。
王允擺了擺手,道:“話雖如此,但李重霄無法無天,根本不把朝廷大義放在眼中,諸位又如何敢肯定,推翻董卓之後,他就不會攻伐長安了呢?”
此言一出,人皆安靜。
“那該如何是好?”良久,纔有人憋出了這麼一句。
一番商談,約莫半宿,卻拿不定主意,這讓在座諸人,對李錚更是憤恨。
最後,王允才道:“那便暫且襄助董卓抵禦李重霄,先度過眼前這個坎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只能如此了。”
“那麼明日本司徒便去見見董卓...”
皇宮之中。
十一歲的天子劉協稚嫩的臉上,卻神色深沉。
旁側裡,一個太監靜靜的站立着,好似影子。
“你說,李重霄和董仲穎誰更好一些?”
寂靜的宮中,這一聲故作深沉,卻仍然顯得脆嫩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淒涼的氣氛。
“奴婢不知。”那太監公鴨嗓子響起:“董卓殘暴,獨霸朝政,不把天子您放在眼中。但涼州李重霄爲人如何,奴婢就不知道了。”
“別無二致。”劉協道:“上次朕以血詔相召,李重霄卻不予理會,讓朕好生憎惡。”
“是王允他們告訴陛下的吧?王允這些世家之人,不可信。”太監道:“他們跟董卓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更擅於僞裝罷了。”
劉協擺了擺手,道:“朕知道,這些所謂的大漢忠臣,朕都知道。”說着,小小的臉上,滿是滄桑冷然之色。
“可是朕厭倦了他們這些面孔,朕還沒見過李重霄呢...”說着,劉協又神經質的笑了起來:“你說,李重霄肯定跟他們不一樣,對不對?”
太監默然。
相國府,董卓仍然像一頭臥虎一樣,斜臥在榻上。
但他的面孔,蒼老了許多,頭髮都花白花白了,整個人的威勢,也不如以往那樣沉重。
李肅站在堂下,看了眼董卓,默默無語。
“唉...”忽然,董卓長嘆了一聲,慢吞吞的道:“我早知那李重霄是心腹大患,可惜呀可惜,這人太會投機了。每每都趁我無暇抽身的時候發展壯大,這一轉眼,就到了眼前這個模樣。”
“李肅,你說長安守得住嗎?”董卓擡眼,盯住了李肅。
李肅心裡一抖,知道不好回答。董卓這些天愈發喜怒無常,若是一不小心,說錯了話,肯定死的很慘。
“相國...”李肅沉吟半晌,道:“李重霄本質上,與相國是一類人。”
董卓點了點頭。
“但此人更加無法無天。”李肅又道:“涼州富庶,底蘊深厚,兵甲精良,兵勢又極盛,李重霄能征善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長安可能守不住。”
李肅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說心裡話。
正在他心中忐忑不安的時候,董卓卻是笑了,道:“你說的很好,看的很明白...”說着,董卓一頓,好一會兒,才接着道:“老子這一輩子,前半生縱橫沙場,殺人無數。後半生把持朝政,滿朝兗兗諸公無敢反抗。老子吃最香的食物,喝最辣的酒,睡過最尊貴的女人,這一輩子,值了!”
說着,董卓渾身上下,爆發出狂霸的氣勢,一雙眼睛開合間,卻是精光四射。
一時間,李肅彷彿看到了那個睥睨天下的董卓又回來了!
“人啊,”董卓氣勢一閃而沒,又變得慵懶老朽:“終歸要死。你說本相國又沒有子嗣,便是打下這天下,篡了這皇位,又交給誰呢?”
李肅無言以對。
作爲董卓親近之人,他其實很瞭解董卓。
董卓很厲害,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從一個寒門武夫,到把持朝政的相國,董卓都是自己爲自己謀劃,一步一個腳印的踏上來的。
但是董卓沒有子嗣,兒子早夭,這是他最大的弱點。
就如董卓自己所言,就是得了天下,又傳給誰呢?
這其實也是董卓爲什麼把持了朝政之後,再無作爲的根本原因。
該享受過的享受過了,雖然沒有做皇帝,但皇帝其實不也任憑他驅使嗎?所以說,董卓的一生,其實早就走到了巔峰。
“我啊,現在只放不下一點。”董卓卻道:“若是我死了,我那乖乖孫女該怎麼辦呢?沒了我爲她遮風擋雨,那些混蛋還不把她連皮帶骨一口吞了?李肅,你說我該怎麼做呢?”
李肅默然。
良久,董卓卻哈哈大笑起來:“想必,朝中那些尸位素餐,自以爲高人一等的混蛋,這個時候,也在爲此憂慮吧?李重霄可不是我董某人,他年輕得很呢!”
說着,董卓站了起來,龐大的身軀給人巨大的壓力,道:“李肅,你準備一下,我要立刻出城,去見見李重霄。”
“啊?!”
李肅聞言一呆,愣住了。
董卓皺眉,喝道:“還不快去準備?!”
“啊,喏!”
子時時分,李錚正準備休息,卻有戲志才快步而來。
“主公!”
戲志才面色有些奇怪,道:“有一位您絕對意想不到的人前來拜訪。”
李錚不由一愣,道:“意想不到的人?”
戲志才肯定的點了點頭:“若是主公見了此人一點也不驚訝的話,臣下任憑處置。”
“哦?”
李錚來了興致,道:“好,把人請進來吧。”
戲志纔出了帥帳,片刻之後,領着一個人走了進來。
李錚凝目一看,此人披着一個斗篷,但卻能約莫看到斗篷下那龐大肥胖的身軀。這,是誰呢?
那人揭下斗篷,面目終於暴露在了李錚的眼中。
“你是...”
李錚眉頭一挑,緩緩站了起來。
“李重霄!”
“董仲穎!”
兩人相視一眼,隨即哈哈大笑。
“來人,給我和相國搬兩個坐榻過來!”李錚踏步下堂,一邊吩咐道:“取美酒佳餚,今夜我要與董相國暢飲一番。”
董卓笑眯眯的看着李錚,待到坐榻搬來,兩人對坐下來,又有侍者倒了酒水,呈上美食,兩人也不言語,先舉杯一飲而盡,這纔開始說話。
“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你董仲穎!”
李錚面上盡是感嘆之色。
董卓吃了塊肉,笑道:“難道要在董某人成爲階下之囚後,才能與你相見嗎?”
“說笑了。”李錚擺了擺手,道:“說實話,我與你董仲穎,是神交已久。你蠻橫霸道,我也無法無天,我們是同一類人。”
“老夫差遠了。”董卓哈哈一笑,搖頭道:“你小子志在天下,而老夫垂垂老朽,沒那個志氣啦。”
“但這天下,也只有你和我,纔敢睥睨一切,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皇室算什麼?世家大族算什麼?!”李錚哈哈一笑,道:“說實話,你董仲穎做的還有些瑕疵,若是換做我李某人,管他什麼皇室,什麼世家大族,若是惹了我,一概斬殺。”
“沒在那個位置,不知道其中的艱難。”董卓說了一句:“實力不夠強,拳頭不夠大,總要有所顧忌。”
“這倒是。”李錚深以爲然:“若非我李某人有縱橫天下的實力,也不敢這麼做。不過誰讓你我這種人有這個實力呢?”
兩人又碰了一杯。
跐溜一聲,一飲而盡,董卓嘆道:“老夫今天來見你,一是想看看,一直把老夫我壓得死死的小子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二來嘛,有一件事要求你幫忙。”
“求?”李錚的手微微一頓,道:“要你董仲穎說出這個字,何其的艱難?”
“到了這個地步,到了老夫這個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開呢?”董卓反問一句,直接道:“我這輩子是活夠了,但老夫有個孫女,卻還是豆蔻年華。老夫得罪了太多的人,若是老夫一死,我這孫女也落不了好下場。老夫思來想去,恐怕唯有你李重霄,能保證她的安全。所以我來見你,就是換取你一個承諾。”
李錚洗耳恭聽。
“老夫可以立刻命人打開城門。”董卓道:“但你必須要娶小白,以後還必須要善待她,不得讓她傷心,你敢應下嗎?”
李錚聞言,與董卓對視了好一會兒,卻是笑了,道:“你這老傢伙,這是擺明要佔我便宜呀!娶了你孫女,我李某人還不得給你裝孫子?!”
“哈哈哈....”董卓大笑不止,道:“你說的不錯,娶了我孫女,就得給我當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