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錚先是示弱,麻痹叛軍,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殺成宜,在叛軍還未反應過來之前,衝入敵陣,這一連串的動作,如同迅雷閃電。
但示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錚對於力道和招式的控制,還算完美,但真真讓他費力氣的,是控制胯下的青雲。這傢伙一上戰場,就興奮的不得了,尖角、蹄子、嘴巴,又是蹬踢又是撕咬還要頂撞,要讓它老實,比與成宜周旋都要費力氣。
可以說,這一戰,李錚大部分心力,都耗費在瞭如何控制青雲,至於成宜,說實話,雖然武藝也算不錯,但還沒到讓李錚認真對待的地步——他死的不冤。
當一行八騎衝出敵陣之後,李錚落在最後,攔截些微妄想追擊的叛軍,其餘六騎青甲戰騎團團護着傅燮,踏破叛軍營寨,直直朝北而去。
渭水,在望。
話說成宜被李錚陣斬山口,三千叛軍亂了一陣,終於停歇了下來。
有副將連忙收攏殘兵,遣人一邊去西縣調兵,一邊給韓遂報訊。
又遣輕騎吊住李錚等人,待得西縣大軍到來,便要立刻追擊。
且不說李錚會如何擺脫叛軍追擊,再看白狼。
當日白狼得了李錚吩咐,帶着五十餘輕騎,掩藏行跡,往原路返回,不過大半個時辰,就迎頭撞上了冀城派出的數千追兵。
在數千追兵驚愕之中,白狼大膽的發起了攻擊。賞賜了追兵幾波箭雨,收割了數十人性命,在被叛軍圍住之前,便遁入了山林。
接下來的時間裡,只要有機會,不論是在山谷,還是在密林,疑惑者水邊,各種地形。只要追兵稍不注意,就被白狼抓住戰機,將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一一試驗在了叛軍身上。
如此這般,數千追兵被白狼數十騎玩的團團轉,在朱圉山中,上演了一場躲貓貓的大戲。
當然,白狼如此戲耍,讓叛軍惱怒痛恨的同時,也想出了不少計策,想要引蛇出洞。但白狼謹記李錚的吩咐,沒有把握絕不出擊,這讓叛軍的許多打算都落在空處。
一天一夜之後,數千叛軍已經減員三分之一。
或是被白狼輕騎的箭矢帶走性命,或是被忽然從山上落下的巨石砸成了肉沫,或是被野獸襲擊...
苦不堪言都不足以描述叛軍的處境。
終於,叛軍崩潰了。
在將領的帶領下,狼狽不堪的追兵灰溜溜的就想退出朱圉山。
白狼見李錚定下的時間還沒到,又不願便宜了這些混蛋,於是一路尾隨,使出各種手段,把叛軍弄得無語問蒼天。
兩天過後,只剩下一半人的殘兵敗將如乞丐一般逃出了朱圉山,而白狼看時間也到了,不再耽擱,立刻率領麾下兵卒準備抄險峰,開近路,往渭水方向而去。
李錚等八騎衝出山口之後,沒敢停留,直直奔行了半天時間,人困馬不乏的時候,終於到了渭水岸邊。
渭水邊,濃重的溼意在盛夏的烈日中,顯露出濛濛的霧氣。河邊的灘塗中,林立着密密麻麻的蘆葦。
這裡水勢平緩,是李錚當初北來渡過渭水的地方,茂密的蘆葦中還藏着爲了渡河,而親手製造的簡易筏子。
李錚讓麾下衆人從蘆葦蕩裡脫出了幾張巨大的木筏,也不停留,直接趕馬上了木筏,向渭水北岸泅渡而去。
不片刻,一直吊在李錚等人身後的叛軍斥候也到了這裡,但只能駐馬河岸,眼睜睜的看着河面上的木筏逐漸遠去。
漢陽郡。
在豲道至冀城的途中,一支龐大的軍隊猶如黑色的長龍一般,蜿蜒盤旋在大地上。隆隆的馬蹄聲震撼四野,所過之處,鳥獸辟易。
長龍的中段,爲中軍所在。
一杆‘韓’字大旗迎着大風烈烈招展。
韓遂約莫四十餘歲,頜下有三寸鬍鬚,面容儒雅,額間飽滿,氣度凜然。身着金甲的韓遂,更顯露出勃發英姿,端是不是凡人之態。
大旗下,韓遂策馬緩行,數員將領緊隨左右。
“而今,這涼州大地,盡在我韓文約的掌握之中!”
指着四野,韓遂意氣風發。
旁側將領各個恭維,讓韓遂心氣十分舒暢。
不過轉念間,韓遂想到王國,微笑的臉便平靜了下來,道:“只恨那草包王國,壞我大事!”
“主公勿憂,王國,插標賣首之輩,既然已經失去價值,此去冀城,殺之又何妨?!”
旁側一員將領連忙道。
“不錯,閻將軍所言甚是。”又有將領附和道:“殺了王國,收其部衆糧草,正好供主公此番征伐三輔,擊破長安!”
韓遂撫須一笑,微微頷首,又搖了搖頭,道:“王國不足道也,傅燮纔是我心頭之患!此人在涼州聲威太甚,不少豪強、羌人部族盡受其恩惠。若是此人不死,我心難安。”
說着,韓遂側臉看了一眼旁側那位閻姓將領,道:“首要之急,便是截住傅燮,或抓或殺皆可。”頓了頓,韓遂又道:“此次竟然有悍將於萬軍之中救出傅燮,此人也不可小視。雖然我已令西縣成宜前去阻擊,但爲何心裡有些不安穩?”
“主公多慮了。”
旁側閻將軍不以爲然,道:“那人不過數十騎,成宜雖然算不上名將,但也身經百戰。以他手中萬餘精兵,要攔下此人,卻是反掌之間。”
韓遂微微頷首。
然而,出乎韓遂的意料,讓閻將軍打臉的消息,很快就傳來了。
卻是有西縣的信使,快馬加鞭,從西縣趕來,將早前發生的事,一一告知了韓遂。
韓遂城府如淵,倒是面色不變。但那閻將軍年輕氣盛,卻是暴跳如雷。
剛剛還誇下大話,說成宜定能成功。卻沒想到轉眼間卻是這麼個結果。在惱怒那漢將的同時,又憎恨起成宜來。
“成宜竟然如此草包,氣煞我也!”
“此人端端不可小視啊。”
韓遂微微撇眉,將信使傳來的消息在心間過濾了一遍,沉吟道:“既然成宜已死,此事暫且休提,還是追剿傅燮要緊!”
“來人!”
韓遂叫了幾個兵丁信使,發號施令:“此人救走傅燮,必然往三輔方向而去。傳我命令,令隴縣樑興注意排查,並派遣人手,由東向西前去阻截。”
“令西縣副將盡起兵馬,於後追趕,務必要咬住尾巴,不讓此賊有休整的時間。”
連下兩道命令,韓遂轉臉,便看向了旁側的閻將軍,道:“此賊膽子大,敢以數十騎衝擊萬軍,又可陣斬成宜,想必武藝高強。爲萬無一失,恐怕只有彥明你出馬,才能降住此賊!”
閻行一聽,連忙抱拳,喝道:“主公放心,屬下此去,定然斬殺此獠,抓回傅燮!”
言罷,便自領數千騎兵,奔馳而去。
韓遂看着遠去的閻行,微微舒了口氣。
傅燮是他心頭之患,而那漢將也並非等閒之輩。能陣破萬軍,斬殺悍將馬騰,救出傅燮,又陣斬成宜。這樣的人物,也是讓韓遂如鯁在喉。不殺了此人,待此人逃出樊籠,若是趁着他攻伐三輔的時候,在後方攪風攪雨,那才真真讓韓遂難受。
不過此番計較,韓遂以爲必能成功。
東有樑興阻攔,南有西縣兵馬追擊,西有閻行大軍逼迫,北邊雖然沒有安排,但卻有隴坻橫亙,整個形勢,就如囚籠。而那漢將人少,在追剿圍攻之中,又是人困馬乏,想必插翅也難飛出掌心!
卻說李錚一行八騎渡過渭水之後,便不再繼續前行,而是大模大樣的停留在渭水北岸,休整人馬。
手下的人還時不時的向南揮手,逗弄逗弄在南岸徘徊的西縣斥候,發出一陣陣恐怖的笑聲,讓南岸的叛軍斥候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
傅燮在一旁看的是言笑晏晏。
吃着乾糧,喝着水,傅燮和李錚閒聊。
“賢弟如此將才,又是靈州人,傅某竟然未曾聽說過。”說起這,傅燮就不由搖頭不已。
靈州是他老家祖籍,作爲傅氏家主,傅燮應當是對靈州瞭如指掌纔對,但卻從未聽聞過李錚這麼個人。
李錚呵呵一笑,道:“李某不過是去年纔在靈州紮根,是時傅兄尚在漢陽,不知李某這小人物,也在情理之中。”
“哦?!”
聞言,傅燮恍然的同時,也吃了一驚。
這一兩年來,涼州形勢嚴峻,他作爲漢陽太守,最關注的還是國家大事,至於家族瑣事,自然有族老操持,不知李錚也是理所當然。
驚的是,李錚去年才紮根靈州,卻沒想到就掙下了這麼大一份家業——李錚麾下的這數十騎精銳,可不是紙糊的,就算是積年豪強,也拿不出來這等力量。
“說起來,若不是傅氏幫助,李某也走不到這一步。”
李錚口裡嚼着乾糧,笑道:“去年底,李某初到靈州,販賣給傅氏一匹寶馬,這纔有了發家的契機,後來又得傅氏糧食支持,才堪堪走到這一步。”
“哦?”
傅燮聞言,卻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道:“賢弟賣與我傅氏的寶馬,可是一匹脖頸有鱗的馬駒?!”
李錚點了點頭:“原來傅兄也知道?”
“怎麼不知道!”
傅燮說着,吹鬍子瞪眼,指着李錚笑罵道:“你這匹寶馬,可是差點讓我離開涼州啊!”
“這話怎麼說?”
李錚臉上莫名,但心裡卻大約有點明白。
“族裡的族老把那匹寶馬進獻給洛陽天子,天子下旨要調我去冀州任職,若非我竭力推脫,年初的時候,就離開涼州了。”
傅燮苦笑道。
傅燮不是蠢人,其實對於家族的動作,其中的緣故,他心知肚明。
不過人有所爲,有所不爲。
他傅燮豈是臨危退縮的軟蛋?!
所以就推脫了天子的旨意,爲此,還專門上書陳情,表示歉意。至於家族的苦心,傅燮只能按捺在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