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誠拜王后慈閨。
“哎呀,寡小君何德受拜?妹妹快快請起,快來殿裡坐。”
“謝王后恩意。”
“好了好了,妹妹快坐。你們都下去吧,不要攪了我們姐妹說話。”
“諾。”
……
王后寢殿門口,季瑤盈盈斂衽,早已等在殿階下的羋後連忙迎上兩步將她攙起來攜着手步上了殿階,進殿安坐,接着便把殿內伺候的寺人侍女全數攆了出去。
長嫂第一次正式見弟妹親熱些本來也屬正常,但這種禮節式的拜會居然還要把隨身伺候的下人攆出去卻多少有些熱情過頭了。季瑤想起趙勝不放心的神情,不免有些戒備,滿心裡想着儘快禮畢告辭,免得引出什麼不好接的話來。
現代影視劇裡動不動就“哀家”“娘娘”的都是瞎扯,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情況下,王后、皇后的自稱和尊稱各有不同,比如先秦時禮制還未十全,對王后尊稱要麼直呼王后,要麼稱其所居殿宇,這就相當於後世對皇帝王爺們所稱的陛下、殿下,至於“娘娘”這個稱呼至少要在宋朝以後纔出現,先秦的人連想都想不出來。
另外自我謙稱方面,王后面對君王時的自稱是“小童”,意思就是小孩子、年幼,把自己放在低下的位置,其中多少包含求膩求寵的意味,而對其他人則自稱寡小君,是與君王自稱“寡君”(寡人)所對應的謙稱,在面對尊長的時候甚至還會自稱“妾”。
至於電視裡經常聽到的“哀家”則是太后、太妃們的自稱,“哀”代表的是喪夫,哪個皇后、王后要是這樣稱呼自己,基本上可以確定離冷宮不遠了——你老公還要長命萬歲呢,你哀個頭啊你哀。
羋後的父親是楚懷王的弟弟廣陵君熊藉(羋爲姓、熊爲氏),當初嫁給趙王何的時候是先過繼給當時已經做了太后的楚懷王王后,然後再以公主的身份出嫁。之所以要費這麼多周折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他和趙王何本來就是政治婚姻,當時爲了共同對抗秦國需要,安平君趙成遣人前往郢都替趙王何求娶,可那時候楚王(楚頃襄王熊橫)並沒有年齡相當並且未出嫁的女兒或姐妹,所以只能以疏充親,將廣陵君熊藉公子家的女公孫過繼到楚懷王名下改稱爲公主嫁給趙何。
這事兒趙楚兩國都知道,趙何不喜歡羋後的其中一個原因就在這裡,總覺得自己受了侮辱,又因爲對安平君的仇恨,滿肚子氣便都撒在了羋後身上,再加上羋後沒什麼容貌,又不會奉承人,孃家的真實身份也低了人一頭,“收養”自己的那位所謂孃親跟自己連點感情都沒有,實在沒什麼憑持,能得寵才叫奇怪。
得不了寵,人家羋王后乾脆也不爭寵了,反正趙王何就算有廢了她的心,也得好好考慮考慮楚國的臉疼不疼,所以每日裡素面朝天,倒是省了不少事,今天要不是要見季瑤,差不多也得跟平常一樣了。
寺人侍女盡皆被遣了出去,雖然寢殿裡到處都張掛着暖色的帷幕,但還是給人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羋後握着季瑤的手同坐在一張華貴的織蓆上,還沒說話卻已經先唉聲嘆氣了起來。
“說起來咱們姐妹出身王室,不管在鄉梓還是夫家都與別人不同,可說來說去又有何區別呢,嫁了人還不是居家操持。可當這主母當真像別人想的那樣好麼,做的對了便是應當如此,錯了便是人人都側目,夫不喜僕不愛的……當姐姐的倒不是當着你的面嘮叨,可,可誰能明白咱們的難處呢。”
羋後這些話是動了真感情,說着說着到了傷心處,淚珠子便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季瑤這次雖然不算第一次見羋後的面,但上次她們倆見面是在季瑤的婚禮上,倆人連句話都沒搭上,今天頭一回消消停停的坐一塊說話,哪曾想羋後上來就來了這麼一出。季瑤渾身那叫一個不自在,可又不好說什麼,只得陪着笑柔聲勸道:
“居家做主本來就是要受些難爲的,畢竟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都在看着,大家求的就是個安穩,這樣做了他們難免看不到,都覺着理所當然。王后又是一國之母,更是裡裡外外的人都在看着,這肩上的擔子別人不知道輕重,只知道用嘴去說,原也攔不住的。王后在這殿裡坐鎮,宮裡國裡四境皆安,這就是如儀呀,又何需去在意那些閒言碎語呢。”
“唉,還是妹妹會說話,難怪平原君原先一提到妹妹眉裡眼裡都是笑呢。”
羋後心情好了許多,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見季瑤被自己誇得抿着嘴低頭在那裡無聲輕笑,不覺又嘆了口氣,
“話是這樣說不假,可誰心裡沒有個氣兒呀。我在這殿裡坐着,誰見了都是低眉順眼,哪肯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原先我聽說平原君定了婚事便一門心思的盼着妹妹快些嫁過來,咱們畢竟是姒娣妯娌,與別人不同,妹妹要是沒來,當姐姐這些委屈呀又能跟誰提,就算提了,誰又能明白呢。”
“這些事本也是些心裡的委屈,不說別人也不能怎樣,終究只是心裡難受,其實說出來也便沒什麼了。嗯,要不臣妾今後多來宮裡陪王后說說話,只要王后不嫌臣妾奉迎也就是臣妾之福了。”
季瑤聽到羋後這些話基本上已經清楚趙勝擔心什麼了,溫婉的笑了兩聲便不動聲色的開始找告辭的由頭。
羋後倒沒季瑤想的那麼多,見季瑤自己“往上貼”,當即便有些眉開眼笑,倒是也不避諱什麼,連連的點着頭笑道:
“妹妹這是什麼話?要說別人巴結逢迎倒還是真的,咱們姐妹之間哪有這些事呀。你願意來陪我說話,當姐姐的高興還來不及,哪會有那些心思。唉,大王他們兄弟三個同脈連枝,又是身出先王,這身份別人見了都是唯唯諾諾,連帶着咱們也是如此,想找個說知心話的人都難。等平陽君娶了親,咱們三人也就不愁沒人說話了。”
說到這裡,羋後好像滿心都是感觸,輕輕撫着季瑤的手背道,
“說起大王他們兄弟……唉,我今天頭一次與妹妹共坐,有些話本來不當提的,只是擋不住我見了妹妹心裡便覺着親,若是不提,總是覺着對不起妹妹。”
羋後大概也清楚季瑤不想聽這些話,沒等季瑤答應便嘆口氣道,
“大王和平原君他們雖然貴爲君王公子,其實不提這層身份與其他人又有何分別,都是一樣的男人罷了。這男人呀,心都是花的,有時候自以爲是癡於情,但怎麼不去癡情那些滿臉橘皮的山婦呢,還不是讓容貌佔滿眼了。妹妹也不要覺着我是在挑事,咱們在這主母的位置上,就得想這個位置上的事,當姐姐的吃了許多虧,便不想讓妹妹你也一樣受氣。
唉,我聽說你們平原君府有兩個叫什麼喬……唉,還有白家的那個丫頭,她們和你終究不一樣。你是主,她們是僕,這規矩萬萬不能錯了,不然的話錯了規矩,讓她們爬到了頭上來,妹妹今後這日子便難過了。”
這才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羋後明面上提喬蘅她們,季瑤卻清楚她這是想起宮裡的那些寵妃了,這些話實在是敏感了些,季瑤怎麼聽怎麼彆扭,又不好堵羋後的嘴,只得輕描淡寫的笑道:
“喬氏她們倒還算懂規矩……”
“唉,傻妹妹呀,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沒等季瑤說完,羋後便微皺着眉打斷了她的話,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妹妹你是宮裡生宮裡長的人,自小禮儀規矩的學着,僕從使女的捧着,如何會知道這些狐媚子的心機。我倒是聽說喬氏她們爲了平原君差點丟命的事,可妹妹也不想想她們是什麼出身。那個喬氏根本就是山野村民,在家裡時連飯都吃不飽的,那個馮氏的爹倒是個人物,可說來說去還不是草窠裡的野鵲子麼。她們逮着機會若是不拼了命,平原君眼裡怎麼會有她們。
說是不要命了,其實還不是富貴險中求,死便死了,只要活下來這一世便不愁富貴。將來要能落下個一子半女,更是了不得……唉,你想想,她們對自己都能這麼狠,那對別人呢?難防啊,傻妹妹。你剛剛進府正受着平原君的寵呢,她們怎麼敢不唯唯諾諾?可時日長了呢?她們要想長久得寵,那就得變着法的去膩夫君,就得爭寵,就得壞了夫君的德行,你管還是不管?
你要是不管吧,她們更是猖狂,你要是去管,她們就得記恨你,依着寵說你幾句壞話,一次兩次不要緊,時日久了,當夫君的耳朵根子一軟,你是主母又怎樣?唉,你和夫君終究不是血脈連着,難道還真能指望他給你撐腰麼?傻妹妹,你好好想想吧。”
羋後嘴裡說着喬蘅和馮蓉,心裡想的卻是陳嬪,後來越說越激動,身子都氣得顫了起來。季瑤冰雪聰明,這點話音還能聽不出來,實在沒法往下接了卻又不能不說話,抿着嘴脣思忖了片刻才輕聲笑道:
“要不是王后提醒,臣妾還真就……唉,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主母,就算她們折騰也還是僕從,這身份永遠也變不了的,若是有人想去變,那也得想想後果才行,就算是鬧翻了,理兒也在我們手裡,她們要是不知道收斂,就算夫君護得了一時,終究護不了一世。日子長着呢,誰說的清今後會怎樣。再說只要我們自己賢良淑德,夫君也不是看不見,有這勢有着身份在那裡壓着,就算有人胡鬧也是翻不了天的。”
羋後聽到這裡不由得一愣,但片刻的工夫卻像是撥開雲彩見太陽似地笑了,這一笑極是燦爛,連鼻翼上幾顆小小的雀斑也跟着熠熠生輝了起來。一時間羋後對季瑤更是親近,輕輕的拍着她的手背道:
“妹妹說的在理兒,以色娛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別看她們現在長得俊,將來年長色衰了,我倒要誰吃虧,說起來也犯不着爲這些事煩心。只是,只是挨不住你主母終究只是一個人,可她們沒有了‘橋氏’還有‘舟氏’,沒有了‘舟氏’還有‘屋氏’,一個接一個的實在讓人不勝其煩。唉,恨只恨你我不是男兒身,要不然誰願意去受這個氣呢。”
羋後總算是多雲轉了晴,季瑤暗暗舒了口氣,心知這些話越扯越長更是麻煩,此地實在不宜久留,便找這話茬笑道:
“王后說的是,她們沒根沒基的也就是靠個相貌罷了,說來說去還不是在主人手底下吃飯餬口,家裡的大小事情如何也輪不到她們的。您就像今天晌午,敝府商議去東武收租的事,臣妾跟着公子忙了個半死,也沒見公子把她們叫來幫忙。其實公子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誰是誰分的清清楚楚,誰也亂不下天來的。”
季瑤本意是說自己累了,想告辭了,誰想羋後聽她這麼一說,竟然有些驚奇,似乎是下意識的問道:
“你們平原君府現在纔去收租麼?哎呀,平原君爲了妹妹也算是費了心了。這就好,只要平原君有這個心,誰也別想翻下這個天來。”
得,這話題還繞不出去了。季瑤心裡發起了愁,也不再說話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算是回答。羋後也沒在意在這上頭,想了想笑道:
“平原君是明事理的人,可備不住那些烏七八糟的人呀,要不孟夫子怎麼跟滕文公說一傅衆咻呢。妹妹你剛嫁過來不知道深淺,今後還是多防備些爲好。不管是你也好,我這個當姐姐的也好,將來平陽君的夫人也好,在這趙國境內也只有咱們三個能互知心事,雖說嫁夫侍夫,可也得替自己多想想。你說我們要是再不一心,還能指望誰?”
“諾,臣妾記下了。”
說了這麼多苦口婆心的話,原來目的在這裡,不就是聯合起來對付他們哥仨的花心,讓平原君去勸大王,讓大王去勸平原君麼,然而這些話易,做起來呢……季瑤差點沒笑出來,可想想羋後在宮裡過得不容易,四處找救命稻草也是人之常情,不免又有些同情,柔聲說道,
“臣妾多少聽公子說了些大王的事,大王倒是個知情重義的君王,嗯……聽公子的話音,他們兄弟三人品行皆肖先王,以情動之應當可得情的。”
羋後聽到這裡不覺又皺了皺眉頭,嘆口氣道:“妹妹也用不着掖着藏着,當姐姐的和你以心交心,也不怕你笑話,以情動之說起來容易,可備不住有人比咱們更會‘用情’。你就說那個陳嬪,不過是齊國遠的不能再遠的宗支,能有什麼身份,跟草窠子出來的沒什麼兩樣。可她就是會諂媚,糊弄得大王天天圍着她轉,都快不知道這宮裡還有別的妃嬪了,還要臉麼。”
羋後反正和趙王何槓上了,也不怕季瑤把這些話傳出去,可季瑤哪敢去接啊,羋後見她囁囁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也知道實在有點難爲她,又向回收了收話音才道,
“不過妹妹剛纔說的也對,以色娛人哪是什麼長久之計,陳嬪她還以爲自己怎麼了不得,這還沒年長色衰呢,大王還不是漸漸遠了她了。”
“喔……大王終究是回過想來了。嗯嗯……”
這些話實在沒法再接了,季瑤如坐鍼氈的汗都快下來了,就差直接起身告辭,羋後心里正自解氣,嘴角掛着笑道:
“回過什麼想呀,也該着陳嬪倒黴,好端端的去得罪大王,年前李兌宮變的時候把大王給傷着了,大王一惱,後來幾乎都不上她那裡去了。”
“喔,既然陳嬪如此,別的人就算代替了她,恐怕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以色娛人終究長久不了,大王早晚有一天也得回心轉意念王后的好的。”
季瑤來之前只聽趙勝提到陳嬪一個寵妃,卻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檔子事,雖說不知道陳嬪到底怎麼傷了趙何,以至於趙何居然惱怒到要冷落她的地步,但聽羋後的話音,趙何卻又不像是從溫柔鄉里出來回心轉意的樣子,要不然羋後也不可能發這麼長一段牢騷。然而沒找到告辭的話茬就還得繼續接下去,季瑤味同嚼蠟的說着話,一顆心卻早已經飛回平原君府了。
羋後好容易逮着一個能陪着她發牢騷的人,正說到興頭上,哪能說放她走便放她走,但聽到季瑤這番話卻又不覺頹然,很是無奈的笑道:
“大王要是當真冷落了陳嬪,就算再有別人受了寵,當姐姐的我心裡也解氣。可事兒不是這個事兒啊,大王雖說隔個月把倆月纔到陳嬪那裡去一次,可備不住陳嬪會使花招,也不知怎麼的從他們齊國弄來了個煉丹藥的,說是要爲大王煉製長生不老的仙藥。大王迷在了這裡頭,對宮人們還是連看都不看一眼,唉……”
說到這裡羋後神秘的低下了聲來,湊在季瑤耳邊小聲說道,
“大王也不是那種敢作敢當的人,煉仙藥便煉仙藥吧,還怕平原君他們知道,整天介掖着藏着,除了當真去陳嬪那裡一兩回,其他妃嬪那裡全記假檔,而且還瞞着我,以爲我當真不知道麼……唉,姐姐我也不知他心虛什麼,別管煉成煉不成的,別人除了說兩句閒話又能拿他怎樣?當大王當成這樣,敢做不敢當的,唉,也難怪李兌宮變的時候差點被高信嚇死了。”
“大王煉仙藥?!”
季瑤聽到這裡不覺微微一驚,但轉念一想,羋後心中恨極這樣編排趙何,恐怕根本就沒怕她敢往外傳。
………………
這次面見王后熬出了季瑤一身汗,從王后寢宮出來差點沒虛脫,拿着架子端端莊莊地出了西門,候在一旁的兩名使女連忙迎了上來,跟着她一起走到了侍衛護持下迎過來的馬車邊上,還沒停身便連忙攙住季瑤的手扶她上馬車。
季瑤微低着頭擡了擡腳,倒是穩穩地踩在了上馬石上,誰想再向上一邁腳,也不知是怎麼了,腳尖居然勾在了車轅下頭,她動的有些急了,本來以爲已經踩了上去,接着便就勢向上挪另一隻腳,這一下子身子頓時懸空,“啊”的一聲便驚呼着撲在了車轅上,膝蓋更是重重的磕在上馬石上,疼得她險些沒昏過去。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嗚嗚嗚,奴婢該死,夫人責罰。”
“,快讓宮裡的人尋醫來!”
……
那些侍衛侍女們一見這情景頓時慌成了一片,連忙七手八腳的將季瑤扶了起來。剛纔攙扶季瑤的那兩個使女都是跟着季瑤從魏國來的老人兒,知道季瑤一向穩重,哪能想到會出這麼檔子事,登時嚇得哭出了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季瑤早就疼岔過氣兒去了,哪還有工夫去回答那些六神無主的關切,倒吸着涼氣彎腰揉着膝蓋,半晌緩過了氣,纔不以爲意的笑道:“不要尋醫了,沒磕破,還是快些回府。”
沒出什麼大問題,夫人又是寬宏大量,衆人總算放下了心,連忙將季瑤小心翼翼的扶上了馬車,一溜煙兒的向平原君府趕去。
出了這種岔子,季瑤不去提,誰還會沒事找事讓趙勝知道,一行人安安妥妥的回了府,侍衛們自去歸崗,寺人使女們則跟着季瑤向內宅走去。
還沒回到寢居,季瑤便吩咐人去把內府管事施悅叫了過來。施悅哪敢怠慢,連忙去見季瑤,到了季瑤的寢居時季瑤已經卸下裝扮換上了常服,見施悅進來,緩緩地走到幾後坐下才淡然的笑問道:
“施管事,公子去哪裡了?”
施悅忙鞠身道:“公子正在前廳,剛纔虞上卿過來說是商議後日魏國平丘君他們來拜府的事。呃,夫人要是有什麼事,小人這就去請公子。”
季瑤笑道:“不用了,也沒什麼事。對了,施管事見到張祿先生了麼?季瑤剛纔回來的時候纔想起來,有些東西還需請他去東武的時候轉交給白姑娘。”
施悅又是一鞠道:“哦,剛纔小人還見張先生在前頭賬房裡跟鄒大管事他們一起忙賬上的事,夫人要是有什麼吩咐,小人這就去傳。”
“不必了,我正好有幾句話請張先生向白姑娘致意,也不勞煩施管事了,我自己過去就是。”
季瑤笑微微的點了點頭,等施悅告退以後纔對身邊的使女道,
“別的人都歇着吧。彩霞,你去把內寢裡那個裝着白璧的錦盒取出來跟我去找張先生……對,就是那個黃色的錦盒。”
一番吩咐之後拾掇停當,季瑤主僕兩個人出了寢居直奔前院賬房而去。鄒同和范雎他們後天就要走了,可準備工作還沒做外,在賬房裡正忙的四腳朝天,根本沒想到季瑤這時候會來,忙不迭的一陣見禮,等季瑤說了來意,除了范雎鞠請着季瑤她們去了相鄰的偏廳,其餘人又接着忙了個不亦樂乎。
偏廳裡,季瑤施施然的坐在幾後,等彩霞將那個錦盒交給束手站在面前的范雎以後才笑道:
“這盒子裡的玉璧是小時候萱兒回臨淄時送給我的,我想着張先生替我和公子去迎她總要有個信物纔是,所以纔想起了這事兒。”
“諾,夫人敬請放心,張祿不敢有辱使命。不知夫人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這麼點事兒還不是小菜一碟。范雎笑呵呵的接過錦盒便準備告退。季瑤向他笑了笑,沒理他卻先對彩霞道:
“彩霞,我腿有些疼,便不過去了,你替我去向鄒大管事他們道聲辛苦我們便回去。噢,另外你再去請姚先生先去我們院兒裡等等,我停一停便回去請他診治診治。”
“諾。”
彩霞乖巧的斂衽應了一聲,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妥,又小聲道,
“只是夫人身邊沒人伺候怕是……”
季瑤不以爲意的笑道:“自己家裡哪有那麼多說道,我還有兩句話請張先生代轉萱兒便回去,你請姚先生快些過去見我就是。”
“諾,奴婢這就去。”
彩霞就是剛纔在王宮西門口攙扶季瑤的兩名使女中的一位,見季瑤說腿疼,不免有些心驚,連忙答應了下來轉身走了出去。
等彩霞一出門,季瑤這才笑吟吟地對范雎道:“季瑤本來想交代幾句的,不過想想張先生做事向來利索,該怎麼說自然清清楚楚,季瑤也就不再交代了,嗯,也沒什麼事了,張先生要不就去忙吧。”
“諾,在下告退。”
范雎頓時被季瑤的話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想想這也是夫人對自己的信任,倒也坦然了,告了聲退便轉身向大敞着的廳門外走去。然而還沒等他跨出門檻,身後的季瑤忽然用極低的聲音喊道:
“范雎。”
范雎?!
范雎猝然之下下意識的停了停腳,當即刻反應過來時一切都晚了,只聽季瑤確信似的輕聲說道:
“範先生。”
范雎沒想到季瑤會用這種方法解除自己的戒備來確認自己的身份,自知已經無從躲藏,緩緩轉過身時,幾後的季瑤已經肅然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