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陌生的城市與冷漠的女人

葉凌已經在紐約呆了一個月,她每天都是重複着同樣的事情服從治療。胡耀明擔心她一時無法適應紐約的生活,特地請了一名專屬華人家教,來教葉凌英文。生活枯燥無味裡,她唯一的樂趣是胡鳶每天的E-mail。

葉凌:

你離開的日子,學校慢慢恢復了寧靜,我也專心複習了。我決定要報考A大,希望能如願,你在紐約那邊肯定很無趣吧,不用擔心,我會堅持每天發E-mail給你,你不需要回復我。晚安。

……

葉凌:

今天安妮家的道館有跆拳道比賽,明軒那小子真是瘋了,明明不懂跆拳道,但爲了贏過暮然,居然加入道館參加比賽,當時我看到他一次又一次被暮然撂倒,他還是堅持站起來不肯投降,我覺得很心酸。暮然是個零情商的人!爲什麼看不到安妮的愛慕,真是笨蛋。明軒也是個笨蛋。晚安。

……

葉凌: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和暮然成爲朋友,你是不是很高興。我其實一直都想與他成爲朋友,想不到在最後一個月真的如願,我們還是一起報考了A大,可能有機會成爲同學。葉凌,我真的很想你,睡覺的時候,稍微想想我吧。晚安。

……

E-mail每天晚上8點準時到達,葉凌感激胡鳶的細心。雖然心頭有一股強烈想要回去擁抱他的衝動,但她還沒有調節好自已的心情,不想又回到從前的模式。

“葉凌,來了紐約那麼久,我都沒有看過你出門,爲什麼要將自已關在房間裡?”家教麗莎她在葉凌的牀邊坐下,溫柔微笑。

“沒有勇氣,我一直都很害怕面對人,如今來到紐約,更讓我畏懼,外面的樓層好像要把我壓倒,我出去會呼吸不暢。”

“好孩子,試着用另一種角度看待它們,比如說它們可以幫你遮擋陽光,不讓你變成黑妞。”麗莎俏皮的語句立刻改變了先前的沉重氣氛。大學時代,她選修過心理學,多多少少了解人性的情緒,她相信能幫到葉凌。

“要不咱們明天出去走走,紐約早上的公園裡有很多街頭畫家,相信你一定很喜歡那時候的氣氛。”麗莎溫和帶點嚴肅神情,讓人不容拒絕,葉凌只好答應。

麗莎第二天早早起牀,敲響葉凌的房門,將葉凌喚醒,叮囑她快點,不然最佳時間就錯過了。葉凌慢慢吐吐地穿起衣服,走向廁所刷牙漱口,當下樓時,麗莎已經做好早餐,等着她來吃。簡單的烤吐司,煎蛋,清淡而可口。葉凌面帶微笑,表示感謝。

她們步行到離這邊最近的公園裡,早晨的空氣清新帶點溼潤,公園裡有人跑步,有人擺着畫架畫風景畫人物,一片和諧的氣息。葉凌前所未有的感覺安心,原來並不是自已所想象的那樣,充滿恐懼感。“葉

凌,我臨時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如果走累了,可以隨着我們剛纔的線路回去。”

“好,您去忙吧。”

“那你自已要小心點,我走了。”與麗莎告別後,葉凌坐在一張長椅上,慢慢觀察眼前海面上的日出。她似乎慢慢習慣了此時的空氣,不再排斥着爲自已關上一道門。

有一個陌生的女人坐在她旁邊,她穿着一件麻料鬆寬長裙,到腰間的黑色頭髮隨意紮起辮子,臉色蒼白,皮膚略爲乾燥起微微的皮屑。她將包裡的畫架擺出來,裝上畫板,鉛筆,馬克筆,顏料,水桶……葉凌以爲她會畫前面的海,但她沒有。她自顧構思着心裡所想的線條,快速而凌亂。葉凌根本不知道她的主題是什麼,但眼睛還是一直盯着她指尖的晃動。

“你對我的畫看起來很感興趣?”那女人轉過臉,用標準的普通話對着她說。葉凌訝異,雖然清楚她沒有美國人特有的臉部輪廓,但不知道她有如此濃重的東北腔調。

“我只是好奇你接下來會畫什麼?既不是畫人不是畫物。”

“我在畫人性的脆弱,它們矯情,詭異,但不失純潔。你說如果人沒有了純潔,那是不是會成爲惡魔?”葉凌被她問得不知所措,不怎麼回答。但她明白葉凌不會回答她,繼續投入她的繪畫裡。

“你的眼神裡懂藝術,我們或許能成爲同類,但我希望你將來不要成爲我。”

“我想以後我都畫不了了。”

那女人又停下自已的畫筆,轉向她,看了一眼她的右手,並沒有感到驚訝,只是慢慢轉回她的目光,“右手畫不了,不是還有左手嗎,我似乎高估你了。”

她的話幾乎推翻了以前所有的感悟。葉凌盯着她的左手,握拳鬆開握拳鬆開,然後,她笑了。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希倪。”

“我叫葉凌,非常感謝你的直言。”

“我的工作室剛好缺少一名助理,不知道你是否願意來幫我?從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的氣息給迷惑了,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給我靈感。”突如其來的邀請,讓葉凌很費解,但她毫無顧慮的答應了。

最後,她們一句話都沒說,希倪畫着她的畫,葉凌靜靜陪伴。

中午時分,希倪帶着葉凌來到她的工作室。一進來葉凌就感覺像進入黑暗世界裡,現在明明是陽光普照,但這間小房子卻絲毫沒有光芒,整間房子的窗都被厚實的窗簾覆蓋,也顯有涼意。希倪打開室內的燈,葉凌一下子適應不了強燈的照射,眯着眼睛觀察裡面的擺設。室內全部都是小小大大的雕塑,有人物有動物。它們神情古怪,透露着羞澀,呆滯,恐懼,扭曲,高傲,慵懶,頹廢。它們形態詭異,透露着真實,原諒,無悔。葉凌想要觸碰它們,但唯恐傷害到它們獨有的

美感。

“你是雕塑家?”

“嗯,他們那麼說。”希倪所說的“他們”應該是賞識她的人吧。“你希望我在這裡幫你做什麼?”

“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每天中午來一次這裡就可以了,我只需要你能帶給我靈感,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希倪斷言。

“嘶”突然在角落裡露出一個頭來,“啊”葉凌驚恐尖叫。

“恩辰,你嚇到她了,出來。”

只見男人從黑暗的角落裡慢慢走出來,高大的身影逐漸在燈光中顯現。他穿着一條破爛不堪的牛仔褲,且拉鍊敞開,露出那暗灰色的內褲,光着腳任由過長的牛仔褲摩擦地板。上身沒有穿衣服,恰到好處的肌肉襯托出男人完美的線條。凌亂的劉海里隱藏着一雙藍灰色透露出冷漠的眼睛,左耳帶着一顆顯女氣的紫水晶耳釘,樣式似曾相識。西方人特有的高挺鼻子,緊閉的薄脣,下巴有些許鬍鬚。他一站到葉凌面前,立刻蓋住了所有光線。

“他是工作室裡面的看管員,你可以不用理會。”希倪輕輕講述着,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字句裡面的冷淡,他好像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可有可無。恩辰同時也無所謂,但葉凌知道他們的關係並沒有如此淡然而過的簡單。葉凌向恩辰笑了笑,表示禮貌,恩辰面無表情瞥了一眼就了事,繼續回他那黑暗的角落裡睡覺。

“希倪,我想我該回去了,明天我再來。”葉凌擔心麗莎回到家發現她不在會擔心,所以現在必須回去。

“好,你稍等,我將這間工作室的鑰匙給你。”語畢,希倪走到工作室的某個角落翻找,“吶,明天記得來。”葉凌答應了。

一回到家,葉凌就發現麗莎坐在沙發上,閒情的翻閱着雜誌,聽到打門聲,眼睛往上盯着葉凌,“你今天似乎比往常都來得精神。”

“我今天遇見一個女人,跟她很投緣,所以回來遲了。”

“那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恭喜你。”

“我之後每天都會出去一會,向你知會一聲。”

“好,你有朋友我也很替您開心,但是不要忘了定時去醫院複診,你剛動完手術,不要掉以輕心。”

“嗯,謝謝您的關心。”

“傻孩子,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將你看成我妹妹,所以,我們不需要用敬語,叫我麗莎就可以。”

葉凌微微點着頭,麗莎丟下手中的雜誌,“你今天想吃什麼?我去煮吧。”

“意大利麪。”

“你是怎麼知道我會拿手的是意大利麪的,你這饞貓~”

麗莎在幾個月來終於看到了葉凌的笑容,看來她真的是找到了來紐約的意義。麗莎安心將此消息告訴給她的學長鬍耀明。

那是一個新的開始呢,她的未完旅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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