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打車到湘雅藝術學院,下車之後,站在學校門口,忍不住駐足,擡頭望着學校的匾額,金燦燦的陽光一同落入她眼中,她不由眯起了眼睛。
陽光下,匾額上的那幾個字彷彿也跟着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發亮。
夏桐眯着眼睛看了約莫幾秒鐘,眼睛漸漸發脹,金光逐漸擴散開來,觸目所及,彷彿都是一片亮閃閃的光。
恍惚當中,她感覺自己似乎重新回到了高中校園。
回到了高一初開學的那一天。
她記得那天自己穿着一條繡滿玫瑰花的連衣裙,穿着白色帆布鞋,鞋幫上是她自己用特殊彩筆畫上的玫瑰花,就連手中的拉桿箱,箱面上也是貼滿了玫瑰花貼紙。
印象中,那時候天空上的雲朵,都彷彿全是玫瑰色的。
那時候的夏桐,在姐姐的精心呵護下,整個人就如同一支嬌豔欲滴的玫瑰花,芬芳四溢,美不可言。
她曾以爲,自己的人生,會一直這般幸福下去,像玫瑰花一樣。
卻沒有料到時光打馬走過,一切卻都是斗轉星移。
唉……
夏桐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
卻在這時候,剛送走一名頗有聲望企業家的姜校長,忽地看到了夏桐的存在,她含笑走近,詢問道:“夏老師,怎麼小莫沒有送你過來呢?”
夏桐見姜校長對莫火從車禍一事並不知曉,想了想,爲免姜校長擔心,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低聲道:“他有事情要忙,所以我就自己打車過來了。”
“嗯,你看他什麼時候得閒了,約上他一起,我們一塊吃頓便飯吧。”姜校長熱情地發出邀約,她早已知曉莫火從對夏桐的心意,因而心裡也是希望這兩人能夠修成正果。
夏桐面色微怔,隨後點了點頭。
來學校的車上,她心裡是動過辭職的念頭。但是當她站在學校門口,擡頭望着匾額上金燦燦的大字時,回想起過往那段天真無邪的美好時光,忽地便有些不捨得了。
在學校教書的這段時間,她無疑是快樂的。
她喜歡這份工作,喜歡這羣心懷夢想又快樂的孩子。
跟他們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彷彿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姜校長並不知道夏桐心中的百轉千回,兩人並肩走進了教學樓,便分道揚鑣各自忙碌自己的工作。
夏桐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趁着還沒有開始上課,緊趕着爲學生們的作品寫賞評。
那麼多張闕耀城,一張張地整齊疊放在一起。
夏桐摒棄雜念,強迫自己將闕耀城當成一個單純的範本看待,提筆儘量爲學生做出最客觀公正的賞評。
“叮鈴鈴……”
當上課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夏桐還剩下三份賞評沒有完成,她握筆的手頓了頓,隨後下了決定。
等夏桐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學生都沸騰了。畢竟夏桐是一名盡職盡責的老師,從未遲到早退過。
“夏老師……”
“夏老師,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有學生眼尖地發現了夏桐手中抱着的畫紙,當下興奮非常,尖叫道:“快看,夏老師已經寫完了給我們的賞評。”
“哇喔……太棒了!”
女生們頓時全都歡呼起來,男生們也開心地吹起口哨來。
大家無一例外都特別渴望能夠看到老師給自己的評價。
他們的期待與興奮
,超過了夏桐的預估,她也被這把熱情的火給點燃,大步走上講臺,朗聲道:“首先,我要爲自己遲到的行爲向各位同學們道歉。”
“夏老師,我們知道你是爲了讓我們儘早看到自己的成績單,所以不用道歉。夏老師,您辛苦了!”花念念第一個站起來大聲道。
她的話,無疑是道出了各位同學的心聲,大家紛紛附和起來,高聲道:“夏老師,您辛苦了!”
夏桐擡高雙臂,制止了大家持續的歡呼,認真地道:“老師不辛苦,這些都是老師應該做的。倒是你們,一個個的,悟性了得,天賦過人,讓老師很是欣慰。”
“夏老師……”花念念脆生生地問道:“今天怎麼不見闕同學呢?”
夏桐愣住了,沒有料到花念念會問這個,她有些不自然地將目光轉移到一邊去,輕聲道:“老師也不清楚。”
花念念目光深深地看了夏桐一眼,最終選擇坐下。
賞評已經全部發放到了學生手中,夏桐針對這次學生們主動發起的小小考試,做了一些詳細的規劃,原本的教學計劃也因爲學生們的優異表現決定提前。
今天的課程是人物五官特寫,五官的好壞,直接決定了人物描繪的成敗。
所以夏桐關於這節課的講義做得非常詳細,她講解的時候亦是全情投入。
課堂的氣氛很好,學生們一個個也聽得很認真。
花念念的目光不經意間瞥過窗外,卻在這時候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她的心頓時劇烈地跳動起來。
是闕耀城。
那個雖然她只見了一面,明知不會有結果,卻依然無法放下的男人。
講臺上,夏桐依然在認真地講解畫圖,花念念的全副心神卻都已經放在了闕耀城的身上。她年輕的目光中流露出強烈的癡迷,牢牢鎖定着闕耀城英俊的面容。
何謂一見楊過,誤終身。
花念念總算是明白了。
“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
花念念忙收斂心思,快速整理桌面上的東西,只等着夏桐一聲下課,就立即衝到闕耀城跟前。可誰知,下一秒,她目光移向窗外時,闕耀城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花念念整個人頓時都有些失魂落魄。
夏桐抱着講義走出教室,回到辦公室之後,只覺得頭一抽一抽的疼。她從抽屜裡拿出清涼油,隨意按摩了一下。收拾了一下,準備去醫院看看莫火從。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傳來。
夏桐有些微驚訝,這個時候誰會來找她呢?
“進來吧。”
門開了,花念念面容有些紅,一臉不同於平時性格的拘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低聲道:“夏老師,有件事我想問您一下。”
“什麼事?”夏桐目光掃過她飛過紅霞的臉,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曾對闕耀城發起熱情的邀約。
花念念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擡頭望着夏桐的眼睛,認真地問道:“夏老師,您跟闕同學早就認識了,對嗎?”
夏桐沒有回答,她目光平靜地望着花念念,等着花念念接下來要說的話。
花念念在夏桐波瀾不驚的眸光注視下,反倒越發拘束不安起來,語調也越發低了下去:“夏老師,我……我可以喜歡闕同學嗎?”
夏桐微笑看着花念念,輕聲道:“老師只負責教你們畫畫,至於這些私人情感,你們都
已經不小了,相信自己心裡都有決斷。”
“可是夏老師……”花念念欲言又止。
她其實想問的是,夏桐到底喜不喜歡闕耀城,可是真的來到了夏桐跟前,她卻偏生又失去了這樣直接的勇氣。
在夏桐的跟前,不知爲何,一向驕傲的花念念,竟然憑空生出了一種自卑感。
夏桐的笑容依然平和而又親切,她含笑望着花念念,問道:“花念念同學還有事嗎,如果沒有事的話,老師要回去了。”
“沒……沒有了。”花念念忙搖頭,紅着臉跑了出去。
夏桐特地買了鮮花跟果籃來到人民醫院,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卻看到夏梧也在場。
“姐姐……”夏桐低聲喚道。
夏梧迅速站起身,望着躺在病牀上的莫火從道:“你好好休息,姐有空了來看你。”
與夏桐擦肩而過的時候,夏梧連餘光都不曾瞟她一眼。
門被重重地關上。
夏桐只覺得心裡某處疼得厲害,她強迫自己忽略痛感,含笑上前,將果籃與鮮花放在牀頭櫃上,柔聲問道:“莫火從,你感覺好些了嗎?”
莫火從點了點頭,面色有些尷尬:“小桐,你姐姐她只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所以才……”
“你放心,我不會怪她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絕對不會怪她的,在我心裡,她始終都是我最親愛的姐姐。我相信,只要再給我們一點點時間,我們就一定能夠重修舊好。”夏桐低下頭,神色認真地道。
這番話,不僅僅只是說給莫火從聽,更是說給她自己聽。
莫火從欣慰地笑了起來:“小桐,你能夠這麼想,夏梧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
“嗯。”夏桐點了點頭,她探手從果籃裡取出一個蘋果,拿出水果刀一邊削皮,一邊問道:“我姐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有。”莫火從搖了搖頭,輕聲道:“她最近很忙,整個人都很疲累。”
“小莫,短期內我姐只怕是都不會理我的,拜託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勸她放棄‘暗欲人間’的工作。”夏桐真誠地懇求道。
莫火從笑了起來:“小桐,你跟我說這話,可就真是生分了。照顧你們姐妹倆,是我的責任。放心吧,我會盡我所能去勸說她的。倒是你,你怎樣?”
想起那天在醫院的情景,莫火從的鼻子莫名又有些發酸,心頭梗得慌。
他在心底嘲笑自己的懦弱矯情,明明說好了祝願夏桐,可是爲什麼只要想到從今以後,陪伴在她身邊的人不是自己,依然會有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他的目光繾綣而又痛苦,彷彿隨時都有淚會落下來。
夏桐不敢與他的目光長久對視,她低下頭去,沿用千篇一律的回答道:“我很好。”
“好就好。”莫火從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在空中飄移了幾個圈,最終定格在夏桐手中的蘋果上。
蘋果皮在水果刀的擺弄下,很快脫離果肉。
他悲從心來,覺得那一刀刀下去,亦是在生生削自己的皮。
“小桐……”莫火從輕聲喚道。
“嗯?”夏桐有些疑惑地擡頭看向莫火從。
在醫院雪白的牆壁映襯下,莫火從的眸光顯得格外純淨澄澈,猶如孩童般天真熱忱,他笑起來,像是山花都在怒放。
“小桐,等我的腿好了,我們再去山上看一回日出,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