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回想起那天自己從闕耀城的宮殿逃離出來,絕望且悲痛,是莫火從一直一直陪伴着她,徹夜未睡,開車帶她上泅水山莊,輕言細語,極盡所能安撫她的情緒。
想起他過去的那些好,夏桐的鼻頭有些發酸。
她何德何能,得他這般鄭重相待。
“小桐……”莫火從有些不確定地輕聲喚道。
他擔心會聽到夏桐的拒絕。
“嗯……”夏桐從回憶中驚醒,她擡頭望着莫火從的眼睛,溫柔地笑道:“我答應你,等你腿好了,我們一起去泅水山莊看日出。所以,莫火從,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
手裡的蘋果已經削好,她起身洗乾淨了遞給莫火從。
莫火從沒有接,輕笑道:“一人一半。”
夏桐也沒有扭扭捏捏,拿起小刀,將蘋果一分爲二,其中一半遞給莫火從。
低頭咬了一口蘋果,甘甜多汁,因爲情緒低落而壓制的味蕾,一瞬間都彷彿活了過來。
夏桐主動開口詢問道:“莫火從,你實話告訴我,車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小心撞上去的。”莫火從怎麼可能當真將實情告訴夏桐。
當時,他的確是絕望到了極點,萬念俱灰之下,纔會做出那樣失去理智的事情。
現如今,理智恢復,回想起自己那時候的作爲,他亦是沒有勇氣直視。
身爲男人,遇到挫折,不去想着如何解決,反而想着一死了之。
這樣可恥的行爲,當真是他莫火從所爲嗎?
“莫火從……”夏桐目光灼灼地望着莫火從,回國之後,莫火從陪着她度過了所有痛苦煎熬的時期,他們是親密無間的夥伴。因此,此刻莫火從眼中極力隱藏的痛苦情緒,亦是沒能逃脫夏桐的雙眼。
“莫火從,我希望你能夠跟我說實話。雖然我從來都沒有說過,但是我相信你肯定明白,在我心裡,你跟姐姐一樣重要。所以,請你不要瞞着我,不要一個人將所有的痛苦都扛在肩頭。說出來吧,讓我跟你一起承擔。”
夏桐言辭懇切,情真意切。
莫火從聽在心頭,只覺得百感交集。
但是,他怎麼捨得將自己的過錯,交給夏桐一起承擔。
莫火從微微一笑,認真地道:“真的跟你沒有關係,我堂堂黑幫老大,總不至於會去自殺吧?”
夏桐盯着莫火從的臉,認真端詳了許久。
莫火從也睜大了眼睛,一臉認真嚴肅地看着夏桐。
四目相對,大眼瞪大眼,夏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移開目光,道:“好吧,看在你人品向來很好的份上,我就姑且相信你說的話。不過莫火從啊,生命只有一次,你以後一定要更加愛惜,千萬不能夠闖紅燈,不能夠聽歌過馬路,不能夠……”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目光更深地望着莫火從,彷彿要望進莫火從的心裡去一般,語氣也越發低沉而又堅定:“不能夠爲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爲。”
“嗯,我都答應你。”莫火從明白夏桐的一番苦心,他怎麼捨得讓她失望難過。
“這樣才聽話嘛。”夏桐開心地笑了起來,像變魔術一樣,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個橙子,她拿着橙子在莫火從跟前晃了晃,笑道:“我給你剝橙子吃吧,據說橙子當中有一種能夠令傷口加快
癒合的物質呢。”
“好的,小桐給我剝什麼,我就吃什麼。”莫火從含笑道。
這一刻,他覺得很幸福。
有心愛的人陪在他身邊,縱使知道她心中的人不是自己,可是能夠這麼近距離地看着她笑,亦是這人世間最美好幸福的事情。
“你喜歡放學在教室裡聽音樂,細數着,今天我想你是第幾遍……”
莫火從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夏桐快速起身,拿起手機,瞟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點顯示,遞給莫火從,笑道:“你這備註名有點奇怪,我貌似都不認得。”
莫火從雙手撐着牀,半坐起身來,夏桐趕緊拿了靠枕給他塞在背後。
“小桐,你可以去樓下便利店給我買些口香糖嗎,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太重,嚼口香糖可能會讓我舒服些。”莫火從看了眼手機,眼臉的肌肉瞬間收緊,不過當他擡頭看向夏桐時,目光卻是溫柔如風。
夏桐一愣,隨即很快就意識到了莫火從這是在故意支開自己,她心頭雖然擔憂,但還是聽從莫火從的話往外走去。
門關上了。
莫火從臉上的笑容迅速褪去,他接通了電話,語氣冷凝:“發生什麼事情了?”
“老大,你去哪裡了?咱們幫派都已經亂成一團糟了,你再不趕回來,只怕是……”
是與莫火從關係很好的幫派中兄弟,此刻語氣焦急,已然是熱鍋上的螞蟻,方寸大亂。
莫火從沉聲道:“別慌,慢慢說,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老大,赤炎幫那幫人越來越過分了,昨天夜裡竟然帶着一幫兄弟過來砸咱們罩的場子。因爲事發突然,咱們的兄弟來不及趕去,等趕去的時候,守場子的兄弟都受了重傷,其中有一個小兄弟只怕是都挺不過今晚了。”
“老大,你一直說兩幫之爭非同小可,此事要從長計議,幫派中許多元老級別的人,對此本來就已經很不滿了,再加上昨天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現在大家全都聚攏在一起,說是要爲了昨天的兄弟們報仇,說你……”
莫火從聽了這些話,額頭青筋都開始亂跳起來,但是他還是保持着冷靜,語調低沉讓人聽不出他此刻的情緒起伏,“說我什麼了?”
“他們說……說老大你不作爲,說你因爲一個女人,現在心腸越來越軟,根本就沒有心事管幫派中的事情。所以,他們……他們想取而代之。”
莫火從冷冷一笑,目露兇光,低聲喝道:“想取而代之,那也得看他們是不是有這個本事才行!”
“老大,你放心,我肯定是誓死都追隨你的!只是,老大,眼下咱們那麼多兄弟受了重傷,這事激起了公憤,再加上那幾位在旁煽風點火,只怕是……”
莫火從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層層綁帶纏繞的腿,醫生的叮囑在耳畔迴響——
“這段時間你必須臥牀靜養,三天後視情況看能否做踝泵練習。總之,髕骨骨折可大可小,重在後期護理能否到位。以前也有病人,不聽醫院勸告,結果腿就徹底廢了。”
“老大,你到底在哪裡呢,今天還能趕回來嗎?”
電話那頭的人依然在詢問。
莫火從將目光從自己的腿上移開,抿了抿嘴,沉聲道:“行,我今晚一定回來!”
“
有老大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老大,我會召集那些對你忠心耿耿的兄弟鎮場子,你只管回來主持大局就成了!”
電話掛斷。
莫火從握着手機,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一片蒼綠。
夏桐推門而入,額頭上掛着一層晶瑩的汗珠,她微喘着氣,望着莫火從的目光中滿是擔憂:“你要回哪?”
莫火從收回目光,微笑看向夏桐,道:“回家。”
“回家?”夏桐十分驚訝。
莫火從無奈地聳了聳肩,笑道:“是啊,回家。我本來沒有準備告訴家裡人,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到底還是知道了,現在急着要接我回去調養護理呢。真沒有想到,我一直以爲不在乎我的家人,倒是因爲我這場意外而有了意外的發現。”
夏桐定定地盯着莫火從的眼睛,潛意識總讓她覺得莫火從說的話有假。可是,莫火從的雙眼卻是滿滿的真誠,讓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紕漏。
“好吧。”夏桐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莫火從,她分析道:“你回去家裡也好,家裡應該有私人醫生,你能夠得到更好的照顧。而且,你一直都那麼渴望家庭和睦,沒準你這次回家之後能夠讓你父母重歸舊好。”
“嗯,是呀。”莫火從目光中滿是期冀,含笑點頭道。
夏桐迎上莫火從的目光,對莫火從要回家的事終於深信不疑,她發自肺腑地露出愉悅的笑意,問道:“他們什麼時候過來接你呢?需要我訂好餐廳一起吃飯嗎?”
莫火從打趣道:“你打算給他們介紹自己嗎?”
夏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嗔道:“住院了還不忘開玩笑。”
“小桐……”莫火從突然收斂起嘴角的壞笑,一本正經地看着夏桐道:“小桐,你姐她……”
提起夏梧,夏桐的心情瞬間又低落下去了,她低下頭去,輕聲道:“一直以來,我都只是想要知道當中的真相而已。”
她擡頭望着他,目光中有着無限的悲涼與落寞。
“莫火從,你是知道我的。不管當年的真相到底是怎樣,哪怕與姐姐一直以來跟我說的截然不同,我也絕對不會因此遠離她憎恨她。不論過去發生過什麼事情,她這一輩子都是我最親愛的姐姐,我會永遠愛她敬她。”
莫火從沉吟道:“既然如此,又何必非得知曉真相呢?你挖掘真相的態度就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她會覺得你不信任她。”
夏桐急切地道:“可是莫火從,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真相不是姐姐說的那樣,那麼對其他人又真的公平嗎?”
一開始,她的確是對夏梧所說的每句話都深信不疑。
她甚至堅定地以爲,即便全世界都說夏梧是錯的,她也願意在自己的視角里將全世界都顛倒,以此證明夏梧是對的。
然而,當一個個人證出現,一個個聲音冒出……
甚至,當她自己的心都不再聽從理智的安排,她終於無法再蒙上雙眼盲從地一往直前。
她需要真相,需要毫無隱瞞的真相。
如果因此而傷害到夏梧,她願意在往後的時間裡拼盡全力去修復。
但是在這之前,這條路,她必須走到底。
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回頭,她跟姐姐的情誼也回不去了。
而先破後立,這無疑是修復兩人關係的最好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