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公寓,莫火從微微側身,看着夏桐美麗的臉龐,輕聲笑道:“猜猜看我準備帶你去哪裡?”
“不會是帶我去買衣服吧?”夏桐吃吃笑了起來。
“那麼想去買衣服啊?”莫火從歪着頭想了想,略微苦惱的嘆息道:“那麼看來,倒是我失策了。不過,書中自有顏如玉,我帶你去的地方,說起來倒是跟買衣服有異曲同工之妙。”
讀書的時候,莫火從是一個沉默寡言不太合羣的少年。
但是面對夏桐的時候,卻總是會顯露出幽默的一面。
所以,此刻面對他的小玩笑,她會心地笑了起來。
車裡放着一首老歌——
“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嘆,總想起當天的星光。那時候的愛情,爲什麼就能那樣簡單,而又是爲什麼人年少時,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在這相似的……”
“你還記得嗎,以前那會兒你最喜歡這首歌了,上課的時候沒事都哼着,有一次還被老師叫上臺當衆演唱。”提起過去,莫火從內心總是感慨良多。
那些過往,雖然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了。雖然,在當年他離開的那個夜晚,他就已經將它們全部封存起來,藏在內心最深處,這麼多年,從未去觸及過。然而此刻,故人再見,那些記憶卻又全部都鮮活起來。昔日的音容笑貌,全都真切得像是此刻正在經歷的一般。
夏桐的記憶也被帶回了那年,她點了點頭,輕笑道:“是呀。”
那時候,她還是天真無邪的少女,如同世間千千萬萬平常少女一樣,會苦惱功課太多做不完,會有喜歡的歌手,會在上課的時候偷偷做一些喜歡的事情,比如寫詩畫畫。
那時候,她還是蜜罐中的孩子,不知世間疾苦,人心險惡。她窩在姐姐的懷裡,視姐姐爲母,如同寄生蟲一樣毫無愧疚地吸取來自於姐姐的養分。
那時候……
那時候有多麼美好,有多麼幸福,今時今日,想起來,就有多麼……誅心。
察覺到夏桐神色有變,莫火從忙切了一首現代歌,語調歡快笑道:“等下要去的地方,有許多可愛的小朋友,到時候你可不許藏私,得將你的天賦展現出來給大家欣賞欣賞哦。”
夏桐明白莫火從的苦心,當下扯出一個微笑:“那也得看掌聲是否熱烈啊,畢竟,我可是未來的張大千不是。”
夏桐的笑容有些僵硬,就連着俏皮話都帶着幾分沉重。
莫火從卻是很捧場,神色認真地道:“我相信!”
車子在藝術學院停了下來。
夏桐擡頭往窗外一看,三三兩兩結伴的年輕孩子正魚貫而入,她們衣着時尚,臉上洋溢着青春自信的笑容。僅僅只是這麼靜靜地看着她們,就能夠感受到那種春回大地的蓬勃生命力。
莫火從已經下車,夏桐正準備也開門下車,莫火從已經快速繞了過來,替她打開了車門。
“我已經跟姜校長預約好了,十一點的美術課你去給大家上好嗎?”莫火從語氣中暗含敬意,宛如夏桐當真是能夠與張大千齊名的大師級別一般。
夏桐着實沒有料到莫火從替自己安排了這麼一出,一時之
間有些吃驚,猶疑着道:“這……恐怕有些……”
莫火從笑了起來:“放心吧,以你的天賦,沒有問題的。”
莫火從是明白夏桐的,不趕鴨子上架,她是不會去輕易嘗試未知事物的。
因此,他也不給她機會去多加考量猶豫,而是徑直道:“趁現在時候尚早,我們先去拜訪一下姜校長好嗎?”
夏桐跟姜校長其實不熟,只是讀書那會,因爲癡迷畫畫,曾經跑來藝術學院參加過一場比賽,當時發揮得不是特別好,只捧了一個季軍回來。而那次大賽設置的獎項,卻只有冠軍亞軍纔有份,夏桐當時還難過了一小會。
“來見姜校長,也不知道買什麼好,就隨意買了點水果,你瞧瞧合不合適?”
說話間,莫火從已經打開後備箱,取出了一大束美麗的百合花及一個漂亮的水果花藍。
夏桐接過花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哪裡是在徵詢我的意見,分明就是在通知我該如何做。”
莫火從歪着頭,認真笑道:“如果你拒絕,我還是可以改變計劃的。”
“不用了,去吧去吧。多年不見,也不知道姜校長如今畫技又到了那種地步,想來該是我終生都望塵莫及的地步了。”夏桐輕聲感慨道。
她雖然喜愛畫畫,但是卻從未正正經經學過畫。
這也算是她心頭的遺憾之一了。
姜校長這個時候正在泡茶,聽見敲門聲,頭雖然不曾擡,笑聲卻已經將主人的性情道盡:“進來吧。”
淨手、燙杯溫壺、洗茶、沖泡、封壺、分杯……
姜校長泡茶的手法熟稔,態度嚴謹。
夏桐與莫火從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只覺得神色都跟着莊重起來。
“這是一位朋友從深山老家裡給我帶來的野茶,滋味極佳,但是得耐下心來品嚐方得其真味。今日你們正巧趕上,也是證明你們跟這茶有緣,不如就小品一杯吧。”
說話見,姜校長已經將兩杯茶推到了自己對面,熱情招呼莫火從與夏桐坐下。
上好的綠茶,茶湯清澈毫無雜質,茶葉在杯子里根根豎起,十分漂亮。
夏桐端起茶杯,尚未喝,就已經嗅到了一陣芬芳,帶着山林雨露一般的清香。
她小抿了一口,感受着茶味在脣齒間蔓延開來,只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再擡頭打量着姜校長,她彷彿仍然是記憶中的樣子,穿着一件煙青色絲質短衫,紅磚色燈芯絨褲子,手腕上戴着一串金剛石串珠,儘管年過五十,然而臉上卻帶着一抹開朗的笑意,眸子依然澄澈。
“夏桐是吧,我還記得你,是一個聰慧頂有天賦的孩子。”姜校長看向夏桐,目光慈祥和藹。
夏桐得了誇獎,心中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低下頭去,道:“謝謝校長誇獎。”
“你現在還畫畫嗎?”姜校長問道。
夏桐不由有些羞愧:“畫得很少。”
“畫畫可是最講究功夫的,你花費的時間越多,投注的心血越多,這畫畫的底蘊也就越發深厚,畫技自然而然就步步高昇了。”姜校長說着起身道:“你還記得那年你來咱們學院參加的比賽嗎,那幅畫我至今還替你保管
着呢,我去拿來給你瞧瞧吧。”
夏桐正想說不用麻煩了,但是姜校長已經往一旁的貯藏室走去。
莫火從在一旁擠眉弄眼笑道:“我覬覦‘張大千’大作許久了,今日能夠一見封存多年的真跡,真是至高無上的榮幸啊!”
“就你會取笑人。”夏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姜校長很快就取了一卷畫軸走了出來,在書桌上徐徐攤開之後,赫然看見上面的一處紅牆青瓦房子,密密麻麻的常青藤幾乎爬滿了整整一面牆壁,房子後方是延綿起伏的樹林,一片蒼綠當中,清晰可見一株有四人合抱那麼粗的樹,光禿禿聳立着。它的枝幹強壯有力,彷彿能夠刺入蒼穹,然而斑駁不一的褐色樹皮,卻暴露了它的年齡。房子前方,有一道涓涓而流的小溪,時有魚兒躍出水面。
畫質清晰,栩栩如生。
姜校長凝神看了許久,然後擡頭問道:“你還記得當時的考題嗎?”
夏桐低下頭思索了一下,輕聲念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難爲你還記得。”姜校長讚許地笑了起來,道:“其實,那場比賽,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幅了。你的畫,靜中有動,色彩濃郁,有寫實風格。可惜那場大賽不止我一個評委,所以我只能夠眼睜睜看着你成了季軍。”
“能夠得到姜校長的欣賞,我已經很榮幸了。”時隔多年,得到了這樣一個從未敢想過的高度肯定,夏桐只覺得彷彿是在做夢一般。
“夏桐,我在學院這麼多年了,見過許多熱愛畫畫的孩子,然而卻不得不承認,上帝的確是不公平的,每個人的天賦都不一樣。畫畫這回事,最講究的就是天賦,苦心造詣練習十年的普通生,也未必及得上天賦過人的初學者。你有這方面的天賦,就不應該去浪費。”姜校長看着夏桐的眼睛,神色認真地道。
夏桐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學校裡,正接受着老師的教誨。
不過,今時今日,老師的教誨不再像過去那樣難以入心,她感激地迎上姜校長殷切的目光,點頭道:“我會珍惜自己的天賦。”
姜校長讚許點了點頭,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笑道:“還有二十分鐘就是美術課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姜校長不問還好,一問夏桐頓時有些慌亂。
只是當着姜校長的面,她極力隱藏着這抹慌亂,強自鎮定地笑道:“應該沒有問題的。”
姜校長倒是很有信心地笑道:“莫火從來找我的時候,一說你的名字,我立馬就同意了這個請求。相信學生們不但會喜歡上你的畫,也會喜歡上你的人。一會兒上課的時候,你不用緊張什麼,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就好。畢竟,畫畫老師還是看實力說話的。”
得了姜校長的指點,夏桐心稍定。
不論如何,這些年來,她也並沒有完全放下畫筆,給一羣學生上課,想來應該還是對付得過去的。
“教室就在三樓第一間,自己一個人過去能行嗎?”姜校長含笑問道。
莫火從忙起身:“我送她過去吧。”
夏桐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好。”
她已經不是事事都需要人陪伴的小孩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