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羅廣犯的不是小案,可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大的案子,可是既然是這麼大的案子,爲什麼他卻沒有囚在京城而是關在了伊陽這個小縣城呢?
“當年的匪不是還好好地關在天牢裡嗎?怎麼又變成這個羅廣了?”
外頭的那個“格老子”聽起來人雖粗俗,不過也不是傻子,馬上就想到了這個問題,代替範小魚問了出來。
“大人有所不知,當年打劫的匪一共有兩個,一個是當年就已經被朝廷抓獲,可至今依然不肯開口招供把搶來的貢品藏到何處的諸葛荀,一個就是這個諸葛荀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羅廣,只是這個羅廣爲人低調,而且很多人都以爲他已經死了……”
兩人一來一往地問答之間,洞裡頭的範小魚也慢慢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這個貢品被劫的案子事情生在八年前的蜀地,由於案情重大,當時朝廷立刻派出了最爲精明能幹的禁軍前往親自抓賊,周圍幾個縣府同時行動,還真就在兩個月後抓獲了匪諸葛荀,可是由於事情已經生了一段時間,那狡猾的諸葛荀竟然早已把貢品給埋藏到了一個秘密的地方。朝廷的軍隊連續搜索了一個多月都沒有找到,只好先把諸葛荀帶回京中審問,可是不管怎麼嚴刑拷打,諸葛荀就是不肯招供,這案子就不得不拖了下來貢品找不到,真宗龍顏大怒之下,狠狠地處罰了當年負責押送貢品的官員。其中一個就是這個隨從的上司都鈐轄王義。
這個王義本是大將之才,當時貢品被劫之前,他曾極力地要求更改路線可惜不爲上司所採納。後來王義被削職爲民後,一直心有不甘,帶着自己一幫兄弟。聯合江湖人士暗地裡偷偷地自己展開了調查,歷時兩年後,終於抓到了羅廣。
王義原想着先撬開羅廣地嘴,找到貢品後再上報朝廷,他又一直和伊陽縣的縣尉交好,就把羅廣以江湖大盜的名義囚在了縣衙裡。沒想到這個羅廣也是個硬殼子,硬是跟王義耗了三年也不開口,反被羅廣的同黨最終探聽到羅廣在縣衙裡。結果設計救走了。
“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單單就告訴我一個人?”聽完了隨從地訴說,“格老子”半信半疑地道。
“不敢瞞大人,都鈐轄王義正是小人的恩師,小人對大人的這番肺腑之言,也正是恩師的授意,大人此番若是能幫我恩師……”那個隨從的語聲突然不卑不亢起來,侃侃而談,既巧妙地恭維了“格老子”,又很好地保存了那個早已失去官職多年的“王大人”的尊嚴。.同時又拋下了抓欽犯找貢品立大功的這個重磅誘餌。
他地口才甚好,滔滔不絕之下,那個“格老子”明顯地就動心了,不過他仍有疑慮:“可那個羅廣三年都不肯開口。就算我們能抓到他若還是得不到貢品的下落,那不是白忙一場嗎?”
“所以,我們才必須要儘快地找到羅廣的兒子羅,”隨從胸有成竹地道,“據小人所知,這個羅是羅廣的獨生子,那羅廣在獄中數年,早已是個廢人。就是給他十個八個大姑娘,也只能看得到吃不着,這一生是甭想生個一兒半女來了。如果我們抓到他的獨苗,放出風聲去,還怕他不自投羅網,撬不開他的鐵嘴嗎?”
“格老子的。妙啊!好。就這麼辦,不要休息了。立刻搜山,老子非翻出這個小兔崽子不可。”
“格老子”興奮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立刻大步地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地吆喝手下立刻起來繼續搜查。
“狗屁大將之才,四肢達,頭腦簡單,若不是爲了利用你,老子寧可去吃狗屎也羞於拍你的馬屁!”那個隨從卻沒有馬上離去,而是狠狠地給自己灌了口水,低聲罵了一句,才調整情緒急步跟了上去。
隨着一陣嘈雜的人聲之後,山谷不久又恢復了寧靜,可直到再也聽不到半點人聲,洞裡面還是一片悄然無聲。
範白菜和空色是範小魚沒話,還不敢把嘴上的布條拿開,範通雖睜開眼睛了,卻在看着洞口地範小魚和羅。
而羅,正低着頭,緊緊地咬着嘴脣,身體微微顫慄,似乎還沒從其中的震撼之中反應過來。而按平時的性子本該立刻詢問羅的範小魚卻沒有看他一眼,而是仍一直注視着外頭,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着些什麼。
“咳咳……小魚,外頭地人都走了吧?”良久之後,範通終於第一個先開口。
小魚還沒答話,只見羅已跳了下去,大步地走到範通面前,咚咚咚地就猛磕起了頭:“師父,徒兒不孝,是徒兒連累了師父師叔、師姐和鼕鼕了!”
“兒,你這是做什麼?”範通大急,忙掙扎着想去拉羅,範白菜和空色忙扶住他。
“兒,你起來。”一直望向外頭的範小魚終於開腔,聲音淡淡的,無喜無怒,卻彷彿有一股特別的力量般,令得羅再也磕不下去,只好默默地站了起來。
“來幫我一下,二叔回來了。”範小魚彷彿若無其事地頂開上面的一塊石頭,羅怔了怔,疾步走了過去,和她一起合力打開一個缺口,讓範岱進入。
“好了好了,那幫王八蛋總算走了。”範岱一進來就開心地笑,可還沒笑完,卻見洞內衆人的神色似乎都有些不對勁,不由奇怪地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他這一問,羅頓時直挺挺地又跪了下來。
“好好地你幹什麼?”範岱被他嚇了一跳。
“兒,男子膝下有黃金。不能動不動就折膝下跪,何況這事也怨不得你。來,你到這邊來,小魚也過來。”範通嘆了口氣,對衆人招了招手。
範小魚應了聲。先和範岱把洞口重新掩飾好,才一起走到範通面前,幫範白菜取下了布條,也示意空色可以拿下了。
羅默默地起身,走到範通面前,眉目卻一直低垂着,誰的眼神都不敢接觸,極度的羞愧和自責不住地在他如寒鐵般地俊臉上來回的變幻。
範小魚心裡頭也是同樣的複雜。當年範通收留羅的時候,她原本就不是很樂意,可是後來三年的朝夕相處,早已讓她消除了對羅僅有地一絲成見,後來更是視他如自己地親弟一般,現在她當然不會在隨意地因此就怪罪羅,只是想起他那個心機深沉,居然給他們一家帶來這麼大麻煩地爹,就忍不住心中不悅。當年當鋪無奈出手教訓了幾個官兵那還是小事,躲一躲也就過了。可如今卻擺明是宗大案子,他們一家一旦捲入,再想要脫身卻是極難的。她就是氣量再大,想到自家一生都將因此而偷偷摸摸地生活。這口氣也是一時平不下來地。
不過……目光轉到羅那無地自容的神情上,範小魚又在心中嘆了口氣,唉,算了,羅廣是羅廣,羅是羅,縱然他們有血緣關係,卻依然是兩個不同的人。而且人家恭恭敬敬、誠心誠意地叫了她三年師姐,讓她一下子翻臉把所有的感情都否定,這種事情她還是做不出來地。
“難怪那天景道山和我交手時,曾拐彎抹角地要我交出什麼寶藏,又派人說一定要找到你,原來他說的竟然是那批貢品。”範通又嘆了一聲。臉上的神態卻是一如往日的祥和。“兒,你跟師父說一句老實話。你知不知道你爹當年劫持貢品的事?”
“貢品?什麼劫持貢品?”範岱一頭霧水地插話道,卻沒有人有空回答他,而是都將目光投在了羅身上。
羅咬着牙,搖了搖頭。
“既然你不知道,那你根本就沒必要自責自己,更談不上連累師門。”範通微笑了一下,“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不管你爹曾經做過什麼樣的事情,師父都知道你卻是個好孩子。父輩的恩怨本來就不該牽扯到下一代,以前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在找你,現在既然知道,那我們以後加倍小心些也就是了。”
“師父!”此話一出,羅的眼眶頓時迅通紅,再也忍不住喉中的哽咽之聲,第三度重重地跪了下來,山洞裡的地面本就崎嶇不平,多是銳石,他連續三跪,膝蓋處頓時有鮮血被戳了出來。
“爹剛剛纔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讓你不要跪,你怎麼一轉頭就忘了。”範小魚嘆了口氣,親自把他拉了起來,責備道,“以後地路還遠着呢,鼕鼕和空色師父少不得要你多照顧,你要是受傷,我們的行程不就又耽擱了嗎?真不聽話!”
範小魚邊說邊把羅推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然後轉頭對空色道:“空色師父,麻煩你來幫他處理一下。”
空色忙應了一聲,走了過來。
“師姐……我……”她這一叱責一拉一推,羅眼中的熱淚頓時再也忍不住墜落了一滴,忙立時又低下頭去。
“我什麼我?我既然是你地師姐,難道自家人還要窩裡鬥不成?”範小魚叱道。
“你們倒是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範岱終於忍不住瞪眼道。
“我來說吧!”範通道,“事情還得從景道山偷襲我們那一日說起……”
聽完了範通的前後敘述,結合其後今日的前因後果,範小魚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地啼笑皆非,不得不感嘆命運的神秘。
果然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沒想到那天清晨她和羅練武回家路上的一聲無意識的長嘯,竟是致使景道山的最終根源。景道山的人選擇了大風穴作爲巢穴,自然會經常留意周邊地動靜,若是他們倆一直未暴露身份,在景道山未來之前,那些不知道範家人底細的手下自然以爲早已定居槐樹村的他們是本地人。可偏巧是在景道山來的時候,卻正好聽見了羅那一聲長嘯。
“原來這禍端還是因我而起。”比起範小魚的無限感慨,羅卻更是麻木怔滯,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已退得乾乾淨淨。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要是這麼說,那算起來該是我先惹了禍纔對。”範小魚見他神色不對,眉頭一皺,走過去用力地拍了一下他地肩頭。那天是她先一時意起喊了一嗓子,羅纔跟着長嘯地,要不是她……唉……nnd,這世上的事情怎麼就是有這麼巧呢?
“算了,你們都不要再爭了,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許是老天早已註定要讓我們一家受一次折難,好在大家都沒事,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以後都不要再提了……”範通咳了一聲,對範岱道,“老二,你再去瞧瞧他們走遠了沒有?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要儘早離開地好。”
範岱點點頭,轉身就出洞而去。“爹,你說了這麼多,也累了,先躺下休息一下吧,其他的事情等二叔回來再說。”見範通咳嗽,神色倦怠,範小魚忙和範白菜扶他躺下,並特意讓羅趕緊生火熬藥,分散他的注意力,自己則還是出去放哨。
不久之後,範岱平安地回來,帶了一個好消息,說所有的人都朝着昨日他特意開闢出來的一條“逃亡之路”追蹤而去了,估計那些人是不會再回到山谷來了。
大家好奇地追問什麼是逃亡之路,範岱先是故弄玄虛,後來被範白菜再三的要求,又經範小魚的磨刀霍霍,才終於嘿嘿笑着,說那是前天他爲了以防萬一,靈機一動之下,特地抓了一隻兔子,灑了一路的血,又僞造了一番,所以,今天那些人一翻過了這座山峰,就朝着那頭奔去了。
衆人頓時哈哈大笑,連贊範岱聰明,洞裡頭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彷彿之前的凝重再也不存一絲。就連羅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好像也釋懷了,可在他的心裡,這場特別活躍的笑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就可以粉飾一切,卻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了。
縱然範家人都無人責備,無人介意,可難道事情就真的這麼過了嗎?
就算今日過了,那未來呢?
景道山要找他,那個抓了他的親爹又折磨了他親爹三年的王義要找他,如今又加了正式的官府中人,以後的路,他們又該怎麼走才能保證所有人的安全呢?
這一夜,羅無眠了。
ps:看到有讀者說要加更給驚喜,呵呵,今天雖然只有一章,卻是兩章的分量,四千三四百字,這算不算是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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