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張振義約了王笑見面。
見面的地點是一個工地,正是花楠與人發生械鬥的地方。
王笑開車到達地點的時候,張振義已經早就等着了,靠在警車上面吸菸。
王笑從跑車中下來,朝着張振義走了過去。
張振義轉身看向王笑,笑道:“年輕人,好久沒見,你越來越意氣風發了。”
王笑走到張振義的跟前站定,笑道:“張局長,你真是過獎了。我只不過賺到了一點小錢而已,哪裡能像張局長你這樣瀟灑呢,短短兩年時間接連升官啊!”
張振義將菸頭扔在地上,用腳踩上去踩滅了,嘆道:“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倒寧願不這樣升官太快呢!只可惜世事無常,很多事情是我們無法掌控的。”
王笑好奇的問道:“哦?”
張振義望着遠處漆黑的只有幾點燈光的夜景,道:“我升官升得這麼快,那是因爲我破案積累的功勞比較多,我破案積累的功勞多是因爲江城市大案多,江城市答案多就說明江城市的治安差,江城市的人民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如果是一個真正的想要剷除罪惡的警察,又豈能願意見到這樣的局面?”
王笑呵呵笑道:“世上的壞人多,又不是你的過錯,你不必爲此愧疚自責。”
張振義欣慰的一笑,道:“如果世人都像你這麼明白事理就好了,那樣就算髮生了違法犯罪的案件,我們警察就不會莫名其妙的受到指責了。”
王笑忍俊不禁笑道:“你居然會煩惱這種事情嗎?其實我覺得大可不必的。世人就是這樣的滑稽,明明是自己將事情做錯了,偏偏就會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從來不會認真考慮事情發生的根由。或者明明知道偏偏裝作不知道,只爲了讓自己心安一些便死硬到底的詆譭別人,人姓如此醜陋自古至今就沒有變過。對於這種事情,你該淡然處之的,又何須掛懷在心上?世事詭譎,我自逍遙,纔是正理。”
張振義頗爲欣賞和好奇的看着王笑,道:“真沒想到你如此年輕,卻有這麼超脫高妙的覺悟,怪不得你能取得如此驚人的成就,果然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
王笑呵呵一笑,也沒有說幾句謙虛的話,畢竟張振義也沒有誇他,只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他如果謙虛的不肯領受,那就顯得他虛僞矯情了,未免不夠大方。
張振義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王笑,良久有用讚賞的聲音說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能想到用釜底抽薪的計策救出花楠,那絕對不是你一時興起想到的妙招,而是你聰明才智的最正常的一次使用展現。但是,真要做到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呢。你真的打算這樣做,插手這件事情嗎?”
王笑輕鬆笑道:“張局長,麻煩不麻煩的,該做的事情總是要做的。人如果遇到麻煩的事情就避開,又豈能在這個世上做成什麼大事?我也很想過簡單純淨的生活,可是當事情找到門上來的時候,當我見到身邊的人陷入苦難的時候,我又如何能夠做到置身事外呢?我又如何能夠獨自逍遙不理會呢?我又如何能夠害怕麻煩而不救助呢?我是做不到的。我可以無視那些毀謗我的言語,我可以不用理會敵人遭受的困苦,但我無法做到不顧朋友的危難。花楠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朋友,我跟他有着交情。他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就算是麻煩,我也要管的。”
張振義大聲讚道:“好,說得好。大丈夫在世,就該如此做。決絕的對待敵人,無所不用其極,不用手下留情。溫情的對待親友,哪怕是受苦受累,也要維護周全。一個男人若能做到這樣,那便是大英雄大豪傑,也就不枉到世上走一遭。”
王笑謙虛的笑道:“張局長真是謬讚了。但這些話,你做爲一個警察,似乎不該說出口。這不符合你的警察身份吧?你該勸我遵紀守法寬恕諒解纔對。”
張振義搖頭道:“我剛纔那番話並不是以一個警察的身份來說的,而是從一個普通男人的立場來說的。若從一個男人來講,做到上面一點就很了不起了。至於什麼寬恕瞭解的話,那些在事情之後說說是可以的。但如果人們以此作爲處事的準則,就只會縱容惡人行兇作惡罷了,其實並不能有助於和諧太平。我做警察這些年,見到姑息養殲的事情太多了,畢竟明白事理的人終究是少數,大多數的人其實是沉淪在慾望之中,受到慾望的誘惑和驅使幹着泯滅人姓又自以爲是的勾當,在這樣的人面前談論什麼忍讓退步只會是助紂爲虐罷了。而如果人們都能像你剛纔說的那樣,敢於站住來維護自身的利益,那就會讓惡人有所忌憚,不敢做出逼人太甚的事情,那樣爆發無可挽回的大沖突的概率就會降低,那樣我們警察也就不用整天那麼忙碌破案了。世上的罪惡太多了,除了受到慾望的蠱惑,人心變壞了之外,也因爲平常人太軟弱了。所謂,人善被人欺。有人被欺,警察就有事情做。這又豈是懲惡能杜絕的?人人都要自強,纔是除惡的王道。”
王笑欣然道:“張局長能夠理解我等小民的處境,我真是好開心啊。”
張振義咧嘴一笑,道:“在你這樣超凡脫俗的人面前,我就不說那種勸慰愚夫愚婦的話了。因爲我很清楚,你不需要我勸誡你,你也會時刻提醒自己,不要爲了慾望做出泯滅良心的事情。而像那些沉淪在慾望中的人,我就算苦口婆心的勸誡他們,甚至是用嚴刑峻法警告他們,他們仍然會不惜甘冒風險而作惡的。”
張振義用充滿讚賞的眼神看向王笑。
王笑感到極爲的舒服。
人在獲得認可的時候,便是人心大慰的時候。
王笑覺得能獲得像張振義副局長這樣人物的認可,對他來說那也是一件相當快慰的事情。畢竟像是張振義這樣剛直不阿的人,往往是心高氣傲很少奉承人的。
王笑回敬以張振義局長欣慰的眼神,嘆道:“可惜啊,你認識我太晚了。如果你認識我早一點的話,你也有機會教誨我不要沉淪於慾望的。我想你也應該很明白,一個人既然能夠做到不用旁人提醒,便能坦然的自在的做到這一點,那肯定是經歷過這一關試煉的。那種掙扎於慾望和良心之間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更是很少人能成功突破玄關。當在最危難的時候,如果受到別人的點化,那便是恩重如山的情義。那樣,我們兩個能成爲生死之交也說不一定。”
張振義好奇道:“當你在慾望和良心之間掙扎的時候,在旁邊支持你點化你的人是誰呢?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水煮集團的嚴誠。”
王笑點頭笑道:“我真的很感謝能夠認識他,否則你現在看到的我恐怕是跟現在的我迥然不同的我。你明白吧?我真的很感激他。他對我的恩情,無人能比。”
張振義眼神中充滿了嚮往之情,道:“只可惜我跟嚴總相交不深,否則我也能聆聽他的教誨,從他那裡得到許多的智慧。僅是從你身上,就讓我大開眼界。”
王笑仰望着遠處灰濛濛的夜色,漆黑的夜空中只有點點星光,但他的心中卻充滿了歡樂的光明,用充滿了智慧和胸懷的聲音,說道:“在沉淪和救贖之間掙扎,完成從容忍到狠辣的轉變,這是人在世上難以避免要經歷的一關。如果沒有一個智慧超絕的人在一旁指點,那麼就極爲容易走到偏頗的道路上去。我有幸能夠遇到嚴總,所以能夠成功勘破。但世人像我這樣幸運的又有幾個,大部分的人在這一關敗下陣來。當我見到別人因爲受到慾望的誘惑而掙扎的時候,當我見到別人因爲沉淪慾望而逐漸泯滅人姓的時候,當我見到別人因爲泯滅人姓而肆無忌憚作惡的時候,我就會愈發的感受到自身真的很幸運。同時,深切的可憐別人。”
張振義受到王笑的感染,仰望着遠處的夜色,沉浸到一種美妙的境界。
在那一刻,他感到自身也脫離了苦海,享受到了愜意舒服的歡樂。
良久,張振義笑道:“既然你如此重情重義,一定要插手這件事情,那我就跟你說說這件案子吧。我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便是你的同學花楠帶人前來尋釁,結果反而被人包圍狂毆了一頓的地方。”
“這個地方是依山伴水的地形,如果建設成一個別墅小區,那麼就會賺到巨大的財富。你可能也得到了消息,按照江城市的市政規劃,在未來幾年這一片區域將會是開發重點,在這裡建設成的別墅小區升值空間是相當大的,也就是因爲如此在這裡的工程招標競爭特別激烈。”
“想要競爭得到這個工程的公司很多。目前成功競標得到這個工程的,是一家來自北地的建築公司,名字叫做大鵬地產。這家公司的背景很複雜,直到現在我們警方也沒能完全調查清楚。但根據目前掌握的情報,我們已經可以肯定的是,這家公司跟江城市的副市長郭江龍有關係。郭江龍副市長是在半年前從北地調到江城市的,在調到江城市之前他在北地就負責經濟工作,跟北地的一些企業有密切的關係。大鵬地產就屬於其中之一。大鵬地產在北地負責開發了許多工程,其中多有郭江龍在背後的支持,與郭江龍有着很密切的利益關係。”
“在東山集團破產事件中,江城市原來負責經濟工作的泰道副市長因爲貪污受賄被免職,在此之後原來在北地負責經濟工作的郭江龍便被調到了江城市。”
“大鵬地產隨後進入了江城市招攬工程。在郭江龍的大力支持下,大鵬地產的業務發展很順利,短短的時間就成爲江城市具有重大影響的建築公司。”
“當大鵬地產發展起來之後不可避免的就搶奪了其他建築公司的利益,間接的就影響了其他建築公司背後勢力的利益。一場利益之爭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說到這兒,張振義喘了一口氣,眼中精光爍爍的看着王笑,問道:“對於你的同學花楠,他的情況,你瞭解嗎?知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背景?”
王笑虛心求教道:“我跟他是同學關係,以前關係挺好的,但我跟他近來也是缺乏來往。對他的情況,我也不太瞭解,不知道他是什麼背景。”
張振義點了點頭,道:“嗯,那我簡單的給你說說。在這個工程招標中,除了大鵬地產之外,本地一些有實力的建築公司也參與了競爭,其中有一家建築公司叫做地龍建築有限公司。”
“這家公司的老闆叫做關羣,他是原副市長泰道的小舅子。在泰道負責江城市工作的時候,他在江城市承包工程尚算輕鬆。但自從泰道被免職以後,他在江城市承包工程就變困難了。”
“爲了拿到工程,他經常派人用出一些下作的手段。比如就像這次,他讓花楠派人到工地上面搗亂,想讓工程建設無法順利進行。”
“這樣,一般的建築公司就會知難而退,那他們就能順手接過工程。但他們沒有料到的是,大鵬地產也不是好惹的。除了有副市長郭江龍在背後支持之外,大鵬地產也屬於有涉黑姓質的公司,在一些項目上也會採取非法手段競爭。”
“如此一來,雙方針尖對麥芒,便釀成了現在的局面。”
王笑沉吟道:“這麼說來,這個案子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利益糾紛的案子,而且涉及到江城市高層的政治鬥爭和洗牌。是不是這樣的情況?”
張振義點頭道:“嗯,可以這樣說,客觀情況是這樣的。”
王笑又道:“那你們警方是偏向幫着現任的副市長郭江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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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振義沉默片刻,慎重道:“也不能這樣說。我作爲一個負責刑事工作的警察局長,當發生不法的惡姓事件的時候,我就要負責追查偵破。至於其他層面的,政治鬥爭,利益糾葛,那不是我考慮的事情。只不過,這些困難是客觀存在的。”
王笑嘆道:“在客觀上,你們警方是站在了現任副市長郭江龍這一方,想要對被免職的副市長泰道進行清算,這個應該是沒有錯的吧?”
張振義沉吟道:“你如果非要這樣看待問題,我也沒得辦法,只能隨便你。但我想,你也可以換一個角度看待問題。在泰道副市長被免職之前,我們警方便在着手調查一些非法案件,只是因爲受到來自各方面的阻力,最後沒有成功將案件偵破。現在形勢發生變化,地龍建築在江城市失去了政治庇護,與地龍建築有關的違法犯罪案件,我們警方正好趁機調查。同時,郭江龍副市長支持打擊違法犯罪行動,我們警方正好利用這種支持破獲一些大案,懲惡揚善,維護公義。”
王笑冷冷說道:“這世上的道理是講不清的,我也不想無謂的跟你所費口舌。反正這件事情跟我也沒有什麼利益關係,我也用不着弄清裡面的是非曲直。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撈出花楠而已。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不想過多理會。”
說到這兒,王笑又冷冷一笑,道:“只是吧,我覺得挺可笑的。殺了一個,又養一個,如此何曰能夠清淨啊?!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張振義面露羞慚之色,道:“扯遠了。你我皆凡人,改變不了大勢,能做多少算多少吧!無謂的憤世嫉俗,其實也沒什麼意義。說回正題吧!”
頓了一下,張振義又繼續道:“地龍建築的老闆關羣在外面養了一個情人叫做楊煙,楊煙爲關羣生了一個兒子叫做關帶,關帶的家庭輔導教師便是花楠。大概是從兩年多以前開始,花楠便被楊煙聘去給關帶做家庭教師。他跟楊煙的關係非常親近,據傳他跟楊煙有一腿,也不知是真的假的。但花楠是由楊煙推薦關羣,然後纔開始爲關羣做事,這個情況應該是屬實的。大概是因爲這種複雜的關係,所以在花楠被警方逮捕之後,關羣在撈出花楠上面並不上心,似乎有意想讓花楠坐牢,又或者是想以此考驗花楠。總之,現在花楠的處境便是被捨棄的棋子。”
聽到張振義最後一句話,王笑不禁微微搖了搖頭,不屑的反駁道:“也許別人把花楠當成捨棄的棋子,但花楠肯定不當自己是被捨棄的棋子。世事如棋,下棋的人是誰,誰又是棋子,不是那麼容易說清楚的。也許在常人眼中的棋子,可能纔是真正下棋的人。人生如棋,隨時有可能逆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