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印對自己的機智自鳴得意,一個嚇唬就弄到了緊俏的特護病房。其實他的三星手機裡毛線都木有,不過是馬冬花紅包收的心虛不安罷了。
特護病房不僅位置好,裡面的條件與“1814”簡直天壤之別,是個格局通透、窗明几淨、面積較大的單間,電視機、電冰箱、空調、大衣櫃等擺設一應俱全。
病牀只有一張,上面鋪着換洗好的雪白被褥、枕巾,不僅病患換藥打針、上廁所、換衣服都方便,就連護理的親屬也跟着享福,有個可以摺疊爲椅、平鋪爲牀的物件可以使用。
中國人有個特點,歷來不患貧而患不均。就連潘天印也納悶,在同一所三甲醫院裡,幹嘛要把病房待遇搞得如此懸殊呢。老百姓平日裡已經對貧富上的巨大差異怨聲載道了,住個院直接又會因爲病房待遇造成心理落差。
治療和康復是門學問,總不能因爲光想着照顧能享受到特護待遇的極少數,而忽略掉大多數的真切感受吧。
特護病房不僅設施俱全、條件優越,“1817”的房號聽着就吉利。當然,與之毗鄰、同等檔次的“1816”、“1818”也都不錯。
潘天印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透過“1816”門上窄長的玻璃往裡瞧,瞥見一位穿着病號服的老太太正站在這間特護病房的地中央,慢條斯理、聚精會神地打着太極。
細瞧之下,只見這位微閉雙眸的老太太面色紅潤、鶴髮童顏、精神矍鑠,套路熟絡、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
潘天印忽然覺得眼前的這位老太太很眼熟,可又一時記不起來到底是誰。正巧此時,兩位年輕護士端着器具從身後經過,他連忙側身蹲在一旁的地上,低頭裝作繫鞋帶。
兩位護士走到“1816”特護病房的門口時也停住了,只聽得其中一個感慨:“當領導就是好,你瞧‘16’的陸副市長佔着特護病房都快三個月了……”
“她哪裡是佔,分明就是揩公家的油強行霸佔!咱們這個樓層的特護病房統共才三間,她也不瞧瞧還有多少人都擠走廊睡呢,每天上午十點車接車送的來泡個病號,耍太極、收紅包,午飯有保姆做好了給送,中午眯上一覺,下午三點不到就又坐着單位的公車回家了……真是比上班還舒心愜意呦!”旁邊的護士似乎更瞭解內情,語氣中顯然在流露着憤憤然。
聽了護士的竊竊私語,潘天印頓時腦海裡浮現出了些許印記。原來在這間特護病房裡氣定神閒耍太極的,就是江華市主管人事和財政大權的常務副市長——陸方媛。
說起這位陸副市長,那可絕非一般人物。她的父親陸虎是大名鼎鼎的開國將領,革命戰爭年代爬雪山、過草地,爲中央首長牽馬綴鐙、浴血拼殺戰功赫赫,建國後官至中央軍委,就連省市官員甚至中央的部委領導見了陸家人,也都要讓三分。
陸虎育有三子一女,唯獨這位排行最小的陸方媛從政走了仕途,一路順順當當地榮升常務副市長。不過百歲高齡的陸老爺子在三個月前撒手人寰後,旋即便傳出紀委收到舉報信、開始秘密調查陸方媛違法亂紀的消息。
於是,眼看着就快到點退休的陸方媛一下子消失在公衆的視野範圍裡,杳無蹤跡長達。江湖甚至有傳言說她被雙規了,原來是躲到江華醫院的特護病房來了。
“哎,你說多巧啊,平時特護病房金貴的打破腦袋都搶不到,結果今天早上一下子就撤走倆家,17、18全都倒出來了!”先前的護士感慨道。
另外的那位接話道:“嗯,可不是嘛!我可聽護士長說了,17的這位是金煜輝教授給做的手術,剛出ICU;18的這位呢,是院長介紹過來的,咱們都怠慢不得啊!”
兩名護士又扯了點兒閒篇走遠了。潘天印這時拐到了“1818”的門前,透過門玻璃,瞧見這間特護病房裡有兩位中年婦女正殷勤地拾掇着,看樣子是爲即將住進來的患者提前收拾。
“哦,原來是一下子騰出了兩間特護病房啊!”潘天印瞬間秒懂,馬冬花的運氣可真夠好的。這時,身後再次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他故伎重演,又蹲在了門口裝作繫鞋帶。
兩名穿着黑西服、系領導的男子累的滿頭大汗,哼哧哼哧地肩扛手提大包小裹往病房裡搬運。其中一人將東西遞給中年婦女後,頤指氣使地交待道:“喂,你倆動作都再麻利點兒,谷少現在樓下車裡呢,一會兒可就到啦!”
兩位中年婦女像小雞啄米般,連忙不迭地點了點頭,表示馬上就收拾好了,態度極其謙卑。
潘天印的內心頓時再次充滿了好奇。能讓院長親自打電話預留特護病房,而且還動用了足足四個人幫忙拾掇病房……誰會有這麼大的架子與能量呢?
潘天印正猜測着,卻見艾妮順着走廊急匆匆地小跑着過來,開口嗔怪道:“喂,你病房收拾得怎麼樣了啊?杵這兒幹嘛呢?!”
“哎呦喂——”
潘天印一拍大腿,這纔想起剛纔淨顧着瞧左鄰右舍了,連自己先過來拾掇病房的本分都給忘記了。
“算了,還是我來吧!”艾妮自告奮勇,同時面露難色地說道:“你呀,還是趕緊去看看你爸吧,他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大小便……失禁了,屎尿拉了一褲兜子,老味兒啦!”
什麼?大小便失禁?
驚詫之餘的潘天印根本來不及多想,大步流星地跑回到1814病房。
病房裡散發着濃郁的臭味,患者與陪護的家屬,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怨怒地瞪着潘守財,緊緊地捂着口鼻。
“哎喲,你快瞅瞅吧,你爸肯定是把屎尿都拉在褲兜子裡面了!”鄰牀的老太太相當不滿:“剛纔的女孩是你對象吧,我就和她講,你一個姑娘家哪能處理得了這種事啊,讓她趕緊把你叫回來!”
旁邊還有兩家指着小桌板上熱氣騰騰的包子、米粥不滿道:“你瞧啊,大清早的你爹就整了這麼一出,我們還怎麼吃早飯啊?!”
“對不起,對不起……太對不起大家啦!”潘天印衝着病房裡的各位連聲道歉、抱拳作揖,然後快步走到老爸的面前。潘守財見兒子來了,眼睛立馬溼潤起來,苦惱地自責:“天印,我也不知怎麼搞的,我哪想到會這樣啊……”
“沒事的,爸!真的,這些都是手術後的正常反應,很快就會好了!”潘天印不想徒增老爸的心理負擔,急中生智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安慰他。
其實潘天印也很懵圈,腦子裡無數種不好的可能性紛至沓來。大小便失禁絕非小事,八成是手術時把哪根主管的腦神經給碰到了吧。
但兒子的職責無人能及,眼下還是趕緊把老爸的“牀笫大作”處理了要緊。關鍵時刻,潘天印還真是好樣的,他將遮擋的布簾拉上後,只是儘量屏息着,徒手便將髒兮兮的牀單撤換下來,又用買來的大卷衛生紙將老爸的下身悉數清理淨。
然後,將被子蓋在老爸的身上,重新拉開遮擋的布簾,和病房裡的大夥解釋說請再稍微忍耐一小會兒,馬上就要搬到特護病房去了。
1814病房裡頓時炸了鍋,其他患者和家屬們全都竊竊私語,充滿了羨慕嫉妒恨。也難怪,在門庭若市的江華醫院,日租金22元的院方病牀只有50張,有“牀販子”藉機以每天300元至500元不等的價格向患者及家屬租牀,生意火爆到沒話說,往往出租一次就能直接回本。
在牀位如此緊俏的情況之下,能住進獨享單間、設施齊全的特護病房,絕對是夢寐以求的事情,需要多大的造化與關係啊!
“爸,你先休息下,我去給你買些早餐來!”潘天印將換下來帶有屎尿印跡的髒牀單團成一團,想直接扔了又不捨得,於是決定先拿到水房洗一洗,然後再找女護工買條新的換着用。
順着走廊徑自來到水房,他這才發現窄小的空間居然擠着將近二十個人,人人手裡都拿着個接水的器具,一臉無奈地眼巴巴看着飲水機裡那條極細極窄的水流。
“艹,這他媽的什麼破醫院啊,還三級甲等呢,屁!咱們大家交了那麼多的錢,連接點兒水都要等這麼久,太坑啦!”一箇中年大叔相當憤青,扯着脖子嚷嚷着。
“樓下小賣店有的是純淨水,要喝的話可勁兒買,誰也沒攔着您不是?!”旁邊的一個小青年語調酸酸的,意思是您要着急幹嘛還在這排隊等啊。
小青年身後的是位知識分子模樣的女白領,厭惡地瞅着水房的角落嘆息道:“唉,這光是接個水排隊也就罷了,你們大家夥兒瞧瞧,這……這……還有那兒,把衛生搞成這樣,還是醫院嗎?!”
大家順着女白領所指的方向望去,頓時全都噤聲倒吸了一口涼氣,有的甚至噁心的直接把早飯吐了出來。只見若干只體型各異的蟑螂,正享受着水房裡的獨特室溫,在牆上、飲水機上、水管上甚至是洗手池邊悠閒愜意地爬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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