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府家先人的祠堂不同,陸柒生父的祠堂就是個黑黑的小屋子。沒有什麼明亮的燭火,也沒有僕人打掃。
陸柒帶着秦何一走進去,就嗆了兩個人一身的灰塵。秦何連忙退了出來,他咳嗽了兩聲,掏出潔白的絲絹擦了擦臉,上面立馬灰了一塊。
陸柒看了他一眼,也不嫌棄髒,徑直走了進去,又扶好倒在靈牌前的燭臺,接着用從廚房裡問來的火摺子點了蠟燭,又黑又髒的小祠堂裡立馬亮起來橘黃色柔和的燭光。
預料到這裡可能因爲無人看顧變得很髒,陸柒來的時候順手還到了掃把和紙張,現在都能夠用得上。
好在以前原主經常來這裡打掃,距離原主自殺到現在過去的時間不長,這裡的環境也過得去,她用硬紙殼折了個紙帽子戴在頭上,又細緻地把靈牌周圍給掃乾淨。掃掉天花板後的灰塵和蜘蛛網後,屋子裡頓時乾淨許多。
見屋子乾淨了,秦何這才重新踏了進來,把先前擦臉的那白絹遞給陸柒:“擦擦你的手,髒死了。”
“謝謝。”陸柒接過白絹,習慣性的道了謝。
後者哼了一聲,彆扭道:“又不是刻意給你的,不過是怕你回去的時候弄髒了我的手而已。”
陸柒默然:其實她回去沒準備牽着他的,來的時候也只是做給陸家一家人看而已。
陸柒又小心翼翼地擦乾淨靈牌,拿在手中猶豫了半晌把靈牌放回了原處。這靈牌上寫的字是陸青愛夫王玉茹,也就是在原主幼年因病逝去的生父。
在原主小時候的記憶裡,她的生父王氏是個性子極其溫婉的男子,也非常地疼愛她。
盧氏原本是想把原主養成一個喜好吃喝玩樂只會敗家的紈絝,但原主始終牢記着親生爹親囑咐她的那句好好唸書,盧氏沒法,才退而求其次把她養成了一個不同世事,只知道死讀書的書呆。
秦何看她凝視靈牌的眼神溫柔,又看了看那靈牌上的字,出聲問道:“這靈牌上的,是你的生父?”先前和盧氏碰面的時候,他直覺兩個人之間關係並不好。想着自家爹親還說這陸柒是個孝順的,現在想來,那盧氏看着陸柒的時候臉上雖然帶着笑,但那笑容裡的真心可比他的爹親看他的時候假的多,現在想來,那盧氏應該不是陸柒生父了。
陸柒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又問道“我的情況,帝卿殿下應該知曉,他難道不曾和你提及?”
“爹親說你是嫡長女,盧氏又是你孃親的正室夫郎,我怎麼會知道他不是你生父?”秦何這話說得心虛,實際上南陽帝卿有和他講過陸柒的情況,不過那個時候他心心念唸的都是要娶了崔氏兒郎的明真,又怎麼會耐心聽其他女子的情況。
陸柒的情況他只聽了七七八八,後來婚期將近,他又從僕婦和小廝們的口中聽了陸柒爲了不娶他上吊的事情,他對她就更加心生厭惡了,自然也不會再去花心思瞭解她。
興許是南陽帝卿覺得沒有必要說就沒說吧,他這話陸柒也沒有放在心上,目光再一次凝聚到那個陳舊的靈牌身上,因爲陷入原主留下的回憶的緣故,注意力便有些渙散。
原主再傻再迂,對這府中誰是真心誰是假意還是分得清的。盧氏對着陸青溫柔小意,對着她的時候卻近乎尖酸刻薄。
又因爲爹親死的早,陸青正是因爲王氏對原也並沒有太把原主這個不出衆的女兒放在眼裡,要在陸青爲了前途可以枉顧她的未來和性命的時候,原主就對自己的生母死了心。
讓死去的生父在九泉之下能夠看到自己成家立業而安心,也成了原主留給她的最大執念。陸柒今日帶秦何過來,一是爲了讓盧氏心中有所忌憚,而是全了原主執念,權當是她用了原主身子的報酬。
她用了火摺子點着了三支香,按照香的長短順序依次在靈牌前的小香爐中插好,口中唸唸有詞:“女兒如今已經成家立業,我的夫郎人很好,還請爹爹放心。我會好好唸書,不辜負爹親的期望。”
她心中默唸的卻是:“我一異世孤魂,幸得老天垂憐,用了你女兒的身體。她想要高中及第,我會替她好好完成。不過我畢竟不是她,做不到的地方還請千萬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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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她拉了秦何一把,示意對方向前一步,在王氏的靈牌前拜上一拜。秦何在這個時候倒沒有和她鬧幺蛾子,乖乖巧巧地給王氏上了香,倒真想她之前扯得那句謊話,是個賢惠溫柔的好夫郎。
王氏嫁入陸家,便是陸家的人,她又是入贅進了秦府,自然不能把這靈牌帶到秦家去。等用晚膳的時候,陸青滿面笑容地問:“陸府簡陋,讓小何你將就着過了這一晚上。”
秦何搖了搖頭:“公爹他佈置得很用心,我在這裡和在自己家待着也沒有區別。”
盧氏笑眯眯地往他的碗裡添了個雞腿,又習慣性地在飯桌上貶低陸柒一句:“你瞧你這碗裡頭都是青菜,多吃些肉纔不會風一吹就倒。陸柒這孩子不大會照顧自己,到秦府上怕是麻煩郡卿了。”
他到底是聽過了秦何的名聲的,既對秦何的身份多有忌憚,又不想和他混得太親近,稱呼用得是相當生疏的郡卿。
“沒有,陸柒她挺好的,倒是我給她添了不少麻煩。”秦何客客氣氣的回了他一句。
他難得這樣好顏色,還在盧氏的面前替自己說話,反常的態度倒引起陸柒側目。吃飯的時候,秦何只吃他自己夾的那些素菜,盧氏給他加的那個誘人的雞腿他是碰也不碰。
一碗飯吃到最後,秦何碗裡只剩了那個雞腿。對於喜好素食他的而言,這雞腿實在是太油膩。而且在秦府,這種雞腿肉自然會有廚子幫他處理成細細的一小條供他食用,用優雅的姿態吃下這麼大一個雞腿的技能,目前他還沒能學會。
他盯着那雞腿爲難,一雙筷子便從他碗裡夾走了那個看起來油膩膩的雞腿。“謝謝爹爹關心,不過他不愛吃這個,糧食來之不易,還是我替他吃了吧。”
秦何鬆了口氣,默認了陸柒的說法。盧氏的笑容有些僵,但很快又恢復如常。畢竟這陸柒是秦何的妻主,看現在這情況,這呆子嫁過倒是討了對方的歡心。做妻主的吃掉夫郎不愛吃的菜是妻夫恩愛,他這個做長輩的發作搞不好還惹得陸青不高興。
盧氏咬了咬牙,把憋屈嚼碎了往肚裡吞了。誰讓這秦何身份高呢,他忍了。
等晚膳了了,到了陸柒自個的小院子裡,關上門陸柒便爲先前飯桌上秦何的維護朝他道了一聲謝。因爲秦何對這門婚事的抗拒加上南陽帝卿的強勢態度,現在的她對這門婚事萌生了退意。
她原本是打算是和秦何好好相處着,畢竟日久生情,有的時候感情是真的可以培養出來的。不過現在她只是把秦何當一個因爲特殊原因不得不同住一間房的舍友,對方沒有愛護她的義務,既然幫了她,她當然心懷感激。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沒有他看着那麼討厭罷了,他笑起來實在是太假了。”秦何不以爲意道。
因爲他的家世,從小到大對他曲意奉承的人多了去了,盧氏這樣的他一眼就能看破。陸柒雖然也不討喜,但至少比盧氏看起來順眼太多。
盧氏明明不喜歡還非得討好他,他也不稀罕這樣的示好。更何況他根本不喜歡吃那種油膩膩的東西,盧氏還夾到碗裡來,筷子那麼髒,搞不好還沾了對方的口水。
想到這裡他先是一陣惡寒,繼而有些幸災樂禍:“那雞腿你吃了,那上面搞不好還沾着你那繼父的口水,我看他筷子亮晶晶的,你這麼把它吃了,也不覺得噁心。”
陸柒搖搖頭:“陸府清貧,哪裡有那麼多的規矩。”她上輩子的家庭學的規矩倒是挺多,但她讀大學那會也去過山裡支教過,窮人家裡有的吃就不錯了,哪裡來那麼多講究。
陸府雖然也富貴,但比起底蘊極深的秦家來說,幾乎就沒有什麼規矩盧氏家裡是半路富裕起來的,眼皮子很淺,更加不會在意這些。
她料想的不錯,盧氏不但不在意這些規矩,還討厭秦何的講究。陸柒妻夫兩個回了房,他那邊關起門來也給自己的女兒甩臉子:“你瞧瞧那秦家公子的嘴臉,虧得你還想娶他。你娶了他,天天陪他吃素去吧,看他那樣子,不就是有個好爹孃嗎!在我面前擺什麼架子啊,就算陸柒那呆子是入贅過去的,我在名義上也是他公爹!”
他氣得捶牀,想到陸柒又磨了磨牙:“還有那個小賤胚,下午的時候帶着那秦何去了她那早死的爹的破爛祠堂,還去找了她娘,說找個傭人看顧。這人還是你娘挑的,事情都辦完了我才知道。你娘還爲了這個責怪於我,簡直是,爲了個死人,至於這麼落我面子嗎?!”
陸玖看人的眼色不行,就覺得那秦何長得漂亮,陸柒是個有福的了。聽自家爹親這麼一發火,她的小心思立馬熄了幾分,一臉諂媚地給盧氏捶捶肩鬆鬆腿,安慰道:“爹爹彆氣了,反正他們明兒個就坐馬車走了,您要是真看他們兩個不順眼,女兒有個好主意,不會真傷到他們,但可以讓您出出氣,您想不想聽?”
盧氏看了她一眼:“就數你鬼主意多,說來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