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成爲英雄的正義之心,也有成爲盜匪的放縱之念。
當尼奧飛起一腳踢開一戶民宅的屋門時,心中便有那麼一絲類似黑暗教徒殺人放火時的、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暢快感覺。
在生與死的邊緣,即使最害羞的人也會翩翩起舞,尼奧現在便是這舞者,除了謹守的底線,其餘世俗道德禮節,早已拋諸腦後,用句匪氣十足的話講:“爺今天就白吃白喝不給錢了,咋?”
屋子的主人不知在何處遭受怎樣的命運,以至於從房間內的溫度判斷,至少有大半日沒人回來生活取暖了。
從屋門口抱進一捆柴薪,尼奧謹慎的將門關嚴,又細細檢查了一遍,門窗沒有明顯的縫隙,這纔將身上沉重的淤泥衣服一一剝下、扔到一角。
在冬日,穿着溼透的衣服比不穿衣服還要冷,但涉及到氣息的掩蓋,尼奧一直忍受着體溫以更快的速度被剝離,直到有了這房屋的隔絕。
尼奧知道,即便如此,他的休閒時間也絕不會太多,所以一切從簡從急。
相比於取暖的爐火,廚房的竈火意義更大一些。麪包是沒機會烤了,但他可以給自己做點熱呼呼的東西吃。火上先燒水,然後站在角落裡用小木桶、從水缸裡舀水沖洗。缸水雖然也冰冷,比之外面的井水卻又要好上不少。
沖洗完畢,架在竈火上的水也已燒開,生面拌成細碎麪糰下進滾水中,水再滾便基本可食,加些鹽、火腿切丁,一頓麪糊羹,肚也飽了、水也補了。
然而,似乎老天嫉妒尼奧能在這種時候吃夜宵,尚未塞幾口,便有不速之客造訪。
嘎吱……
維妮狠狠的瞪了一眼前邊推門的馬特,心道:“這也太不專業了……”
馬特心虛的回頭看了維妮一眼,訕訕的賠個笑,然後端着短劍繼續前進。
大間裡沒人,壁爐也未點燃。
嘭!
“哦!”屋子裡黑漆漆的,走在前邊的馬特也不知道碰在了什麼器物上,疼的低呼一聲,還險些絆倒。
“……”維妮一臉黑線。
行在最後的艾利克細聲道:“要不、要不我們走……”結果被維妮在頭上摑了一把掌,閉嘴了。
“什麼味道?”馬特壓着嗓子問。
“好臭!”艾利克皺着眉迴應。
維妮用手指在空中點了點廚房方向。
馬特吞了口口水,繼續端着劍前行。
廚房的門掩着大半,從門縫裡能看到竈火形成的搖曳光亮。
馬特回頭看着維妮,豎起食指。
維妮搖搖頭,豎起食指、中指,於是馬特明白了,第二套方案,直接衝進去。
深深吸了一口氣,馬特發出一聲更近似於豬被殺的嚎叫聲,一腳踹開門,雙手捧着劍衝了進去,維妮、艾利克緊隨其後,打算一進門就左右散開,佔據地形,形成半包圍態勢。
衝進廚房的馬特根本沒看到前方有人,餐桌倒是有一張,正準備擰身,結果屁股上被人大力揣了一腳,一個踉蹌撲向餐桌,那餐桌木料厚實、式樣笨拙,頗爲沉重,馬特正好腰腹靠下些被狠狠卡在桌沿上,上半身都撲在桌上。尚未來得及起身,就覺得背上大力傳來,如同被傾倒的房柱砸到,眼前發黑、噗!胸腹中的一口氣都被擠壓的吐了出來,險些沒暈過去。
與此同時,一把明晃晃的利刃架在了剛衝進屋的頸間,當她以爲至少有艾利克倖免於難的時候,就見艾利克被另一把劍的劍尖挑着下頜,一點點的從外屋的黑暗中進了廚房。全軍覆沒,悉數被擒。
“關門!”尼奧的聲音比屋外的寒風還要凜冽。
艾利克在劍尖的逼迫下慢慢蹭前,然後反手從後背把門掩住。從始至終,頭都不敢稍擰一下。
“啐!你怎麼不穿衣服!?”維妮紅着臉、皺着眉,一句話讓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搞怪而詭異。
不得不說,尼奧此刻的姿勢確實不怎麼雅觀,一條腿支地,另一條腿壓在馬特身上,右手劍架在維妮的頸旁,左手劍挑着艾利克的下頜,對於正面向他的艾維妮和艾利克來說,胸腹大敞,胯下也一覽無遺。
“把劍都扔了!”尼奧繃着臉打破尷尬。
艾利克戰戰兢兢的半蹲下身,將劍放在地上,維妮則是撅着嘴,賭氣一般將劍向前一送,掉在地上發出噹的一聲大響。
“啊!別殺我!別殺我!我扔劍!我扔!”馬特不知所以,被這聲響驚的大聲求饒,短劍沿桌順手向前一推。至此,全部武裝解除。
“都到一邊去!”尼奧繼續虎着臉冷聲說。心中卻是早已又笑又氣,怎麼就遇到了這樣的廢柴,這都什麼時候?這又是演的哪出?
利刃映着竈火,光亮的慎人,艾利克和馬特自是不敢有異議,惟有維妮將不情願都表現了出來,嘴裡還嘟嘟囔囔:“臭賊、臭流氓……”
很快,維妮三人就知道廚房裡臭烘烘的來源在是何處了,因爲他們三人所站的角落,就是之前尼奧沖洗的地方,地上盡是污水和沉澱,尼奧又要求他們都抱頭蹲下,因此味道更衝了一些。
將維妮三人的武器一一拾起,隨手丟在桌上,武器款式一樣,劍身靠近劍閣之處還打着鋼印編號,劍質地還勉強,但劍刃就打磨的很不專業,保養也一般般。
尼奧微微蹙了蹙眉,望向維妮三人,“索爾斯民兵?”頓了頓又道:“還是見習!”
尼奧知道索爾斯每年從釀酒之月開始,都會組織民兵訓練,這是索爾斯公民爲自己爭取來的權利。而民兵訓練的對象,就是眼前這樣的16—20的青少年,現在是風之月的中期,離2個月的訓練時間還差着些時候,不過既然拿到了民兵劍,說明基礎訓練大課已經完結,但……正經場合,還是顯得太稚嫩了!
最乾瘦的艾利克縮在那裡像只鵪鶉,滿腦子都是怎麼辦?有着圓鼻頭和亂糟糟紅色短髮的馬特則有些豔羨的打量着尼奧健美的身材,尼奧身上肌肉並不如何凸顯,但肌肉的張力非常好,在做每個動作時,相關肌肉羣都會牽動而凸顯,棱角隱隱、典型的力與美的詮釋。再就是尼奧身上有幾道特別搶眼的傷痕,稍微對人體構造知道些的,都能看出這些傷痕當初無一不是致命傷,真難想象這人竟然能活到現在。
維妮看到了尼奧手腕和腳踝上的鐐銬,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是隻有重刑犯和死囚纔會被套上的重刑具。“逃犯?不太像是什麼做大惡的人……”
不過,尼奧那彷彿是成年人對待小鬼般的態度,卻讓維妮非常厭惡。她承認尼奧是挺有兩下子,但那又如何?“把自己搞的臭烘烘過電,偷東西吃,也大不了幾歲,裝什麼老成!”
再一想到之前不經意間看到的那碩大的毛毛蟲,以及直到現在都沒有絲毫找塊遮羞布擋擋、且趾高氣揚的樣子,維妮便氣不打一出來,壓也壓不住,咬着細白的牙齒哼哼:“臭賊、臭流氓、暴露狂……”
問話不答,傻的傻、蔫的蔫,三人到現在都沒什麼做俘虜的覺悟,尼奧也懶得跟這種一腦袋想當然的菜鳥多費口舌,自顧自的又回到竈火旁,一邊烤火,一邊呼嚕呼嚕的吞嚥麪糊,就彷彿在吞嚥什麼世間美味般。
漿糊一般的食物,就着因竈火提升房間溫度而更顯刺鼻的臭味,維妮皺着周遭點綴着一些白麻子的鼻子,強忍着嘔吐的衝動,大着膽子問:“喂!你是什麼人,幹嘛闖進艾普里嬸嬸的家?”
尼奧頭也沒回,伸起左臂擰動了幾下,鏈子嘩啦嘩啦的響。
一撇嘴,維妮低聲道:“神氣什麼,不就是逃犯嗎?”
“我知道了!”馬特一臉突然醒悟狀:“他是那個死囚,中午在廣場,艾利克當時也在場!”
艾利克小雞吃米般點頭。
“叛逆者!”見維妮還有些迷糊,馬特大聲道:“叛逆者!墮落者!”
正在大吃大嚼的尼奧身子一頓,扭頭眼神森冷的望了馬特一眼,讓馬特頓時感覺如墜冰窖。
“你、你想幹什麼!”維妮也感受到了尼奧那目光中的凜冽寒意,有些色厲內荏的問。
“你們以爲那些掌權者是公正嚴明的代名詞嗎?如果我是墮落者,此刻還用躲在這裡偷食嗎?到底誰纔是叛逆者,才讓黑暗勢力如此順利的突入索爾斯,連城市魔法防禦罩都完全落在黑暗勢力的手中?人頭豬腦!”
三個見習民兵大睜着眼睛,維妮道:“那也就是說……”
“閉嘴,自己想!”尼奧粗暴的打斷維妮的話,繼續悶頭吃喝,有食物果腹,又痛罵發現了一頓,哈!舒坦很多……
維妮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開始相互小聲叨咕起來。
“他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他蠻厲害的,我們需要他幫忙。”
“得了吧,他是頭狼人,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就更不會幫我們了。”
“爲什麼?他可以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向誰證明?那些陷害他的掌權者?還是不久前還向他砸石頭、吐唾沫的公民?”……
“咦?他人呢?”維妮不經意的一睹,才發現尼奧不知道何時消失了。
看了看桌上的劍,又互看了一眼,三人先後撲起,各自從桌上搶過了短劍。
就在這時,咣!廚房門被大力蹬開,上面的門栓都換了,半倒着歪在了一邊,兩名黑暗教徒一先一後衝了進來。
“哈哈,又是三個小崽子!”當先的那名黑暗教徒的口吻彷彿是在說豬仔兒。
噗!
另一個氣質明顯更內斂沉穩的黑暗教徒被利刃從後頸斜着捅刺,劍尖兒從嘴中冒了出來。同時,大力的蹬踹讓說話的這名黑暗教徒像不久前的馬特一樣踉蹌撲向餐桌。不過,這黑暗教徒可比馬特反應強上不少,順勢一挺後身,整個人腹部朝下,自桌上向維妮三人劃去。
根本沒有什麼對陣經驗的艾利克和馬特被這突兀的場面驚的連躲都忘了躲,維妮更是“啊!”的一聲尖叫出聲。
鐵鏈要搖響聲中,一條人影從門口凌空電射而至,空中急落,吭!的一聲壓旦夕壓在黑暗教徒的肩背之上,緊接着連同這黑暗教徒的頭套頭髮一把薅住,往後猛力一扯,同時利劍斜下,噗!同樣是後頸入,口腔出,鮮血順着劍刃、劍尖小溪流般滴流到地面,化作一灘迅速擴散的、觸目驚心的紅。
等到維妮三人醒過勁來,尼奧已經在吃第二噴麪糊。地溝之臭、鮮血之腥被房間裡的熱氣一蓬,真正是聞之慾嘔,虧着尼奧還能吃的香甜好味。
昂起頭,將最後一些麪糊倒進嘴裡,尼奧將飯盆隨手扔到竈臺上,用手背抹了把嘴,扭頭看了眼還有些呆傻直楞的維妮三人:“想民兵提前結業嗎?先拿死人練練手吧。”他說着指了指餐桌上如同待褪死豬的黑暗教徒,又道:“連這種場面都適應不了,還想誅除落單的黑暗教徒?”
尼奧所猜不中亦不遠,維妮三人可不像尼奧這般作風狠辣,三人是想着抓捕落單的黑暗教徒,然後從其口中拷問情報。當然,他們的想法太不成熟,而戰鬥力更是不值一提,真要碰上黑暗教徒,就不是烏龍,而只能是悲劇了。
維妮三人圍在餐桌上,抖抖擻擻的拎着短劍,爲刺還是不刺跟一具屍體較勁,尼奧已經麻利的剝另外一名黑暗教徒的衣服了。這家中的男裝只有少年穿的,尼奧連套都套不進入,現在好了,這名黑暗教徒的衣服不但合身,質地還不錯,尼奧能從其皮膚光澤、手繭、發跡等細節看的出來,這是個日子過的相對殷實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麼竟讓他選擇當魔鬼的走狗。
“孃的!這麼大的個子,卻是個小腳!”尼奧終於發現了不合適的地方,被剝了衣服的黑暗教徒是個小腳,相比較餐桌上那位反倒還能湊合着穿。
“把你的髮卡借我兩根。”尼奧一點都不客氣的向維妮伸手討要。
維妮梳着兩根麻花辮,然後盤卡了起來,看起來很利落,聽尼奧如此說,先是一怔,隨即明白,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將髮卡摘下兩根,塞進了尼奧手中。
果然,尼奧拉過把椅子坐下,將腿擡放到餐桌上,扳直了髮卡,開始鼓搗着開鎖。
兩把腳鐐全都卸下了,維妮三個還在那裡跟屍體繼續較勁。尼奧看的暗自搖頭,“索爾斯公民,哼……”
嗤啦!嗤啦!尼奧將窗簾扯成布條,然後開始纏腿,連腳心、踝骨也纏了些。蹬了短靴子,然後綁簡單清洗後的脛甲,這脛甲是在皮甲的基礎上於正面鑲嵌了鐵殼,後面有皮帶抽線般束緊,然後有帶金屬扣的一溜皮片兒一折一扣,活動那個幾下,沒有任何不適,這便算OK了。
尼奧的手法嫺熟專業,而且非常快捷,維妮三人看的發愣,他們在課上,見那些來自西風狂戰團,專門演示教習的老兵也沒有這般利落,再聯想到剛纔尼奧殺人時的專業和冷酷,難免嘴巴發澀、心中感慨,同齡仿歲,可這差距……
上身的棉布衫蠻好,用時下剛流行的縫紉機密密縫砸出菱形塊,保暖、輕便、貼身,外面直腿根的罩衣也明顯是精工細作的,乍一看普通,內中卻是棉布甲的設計,有層細密的鐵絲網,具備一頂的防護效果。
“嗯?”這名黑暗教徒穿戴的明顯精良引起了尼奧的懷疑。他摘下這教徒的面罩,扯住頭髮往起一擡,然後問維妮三個:“這人你們誰見過?”
維妮和馬特均搖頭,只有艾利克一副似曾相識的模樣,憋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想起來。
尼奧又對這屍體進行了一次全面的細緻搜索,結果除了織錦的錢袋中銀錢頗豐外,就是一枚細查之下,有着微弱魔力波動的戒指。爲了亮澤耀目,有微弱魔力波動的戒指很多,不過這枚的款式有些特別,一條銜着自己尾巴的銀鱗蛇,製作極爲精細,尼奧懷疑它是某種信物,於是收了起來。
從這名黑暗教徒的身上,尼奧還得到把品質更好些的劍,便把那柄也是得子黑暗教徒的劣劍換了。
心裡一直惦記着邪火傀儡這個大敵,尼奧先把自己收拾利索了,然後再繼續對付手腕上的鐐銬。
事實證明,這個做法正確無比,尼奧剛把左手的鐐銬啓開,“咚咚咚咚”的踏步聲便在他耳中響起,這次明顯要節奏快上不少,聽起來更具急促的壓迫感,尼奧卻是輕輕的笑了一下,他就怕邪火傀儡不急,在尼奧看來,如果邪火傀儡一直冷酷穩健,那纔是真正的讓人絕望。
欲要其滅亡,先使之瘋狂!尼奧已經做好了準備。